第287章 南天大王府

宋绍熙二年二月，光泽富户边冒虐杀僮人佃户，官府所判大失公允，激起治下僮人暴乱。

    一日之内，数百僮人冲入边府，杀尽边冒一家老少四十余口，又砸毁县衙、绞死县令，并放火焚烧粮库，致使万石官粮毁于一旦。

    事后，朝廷诏令邵武军节度使隋若泰发兵镇压，光泽城破，参与暴乱者问斩三百余人，县衙门前血流成河。

    四月，僮人首领侬语素借此事忽然起兵，里应外合打开城门，攻克光泽县城，驱逐宋人，尽杀新任县令张旺以下官吏、衙役、兵勇一百五十六人，悬首级于城门之外。

    随即侬语素挥师南下，连夜偷袭邵武军大营，杀节度使隋若泰，屠军三千余众，缴获武器辎重无数，一时间声威大震。

    次月，川蜀大水，三江暴溢，毁田庐无数，数万难民千里来投，侬语素皆纳之，趁机自立南天大王，兵锋直指信州。朝廷震惊，急令江南东西二路、福建路诸军派兵进剿。

    九月，侬语素于军阳山、铅山两战两胜，破信州守军以及衢州援军，歼敌万余。数日后，又于龙虎山下大败赶来驰援的南康军，斩首六千，信州城危。

    九月下旬，五毒教害怕僮人坐大危及自身，一面上书皇后李凤娘讨要平贼诏书，一面趁侬语素后方空虚，自定军岭出兵，连拔“水坎”、“山艮”二寨，至此，仁宗年间侬智高所建八寨尽毁于五毒教之手。

    侬语素无奈，放弃继续围攻信州，回兵寻找夏清风主力决战，夏清风料敌先机迅速后撤，据险而守。侬语素屡次用兵无果，只得退回光泽城，北上大计半途而废。

    绍熙三年，朝廷驳回五毒教援防信州的请求，再次下旨命南康军节度使李骞率部平叛。五月初，李骞贪功冒进，于光泽城北四十里中伏，被杀得大败亏输，带残部逃往鄱阳湖。

    侬语素继而向西，携得胜之师一举攻克抚州城，隆兴节度使出兵拒敌。大战旬月之后，在武阳河上游蓄水泄洪，大水吞没僮军无数，抚州城失而复得，侬语素二次北伐失败。

    经此一役，侬语素自觉短时间内无力北上，在光泽城周围重设八寨，并于各寨四面又设十二村落，寨村之间环环相扣、互为犄角。同时，改光泽城为黑龙城，大修城防，扩军储粮，准备以此为根基，再图大业……

    残阳似血，红霞满天。

    在村落里休息一夜，李仲飞与侬语艳共乘一骑，风餐露宿，终于在两天后的天黑之前赶到了黑龙城下。

    此刻，李仲飞才知道，先前自己走的几乎全是冤枉路，就在昨日落脚的村庄以南不远，便有一条大路直通定军岭前，但那条路乃是一条兵道，五毒教自然不得而知。

    看到黑龙城城门紧闭、吊桥高悬，李仲飞便欲翻身下马。由于村子里只有这一匹马，他又着急赶路，只得答应了侬语艳的建议，与其同乘而来，此时目的地已到，他自然不愿再拥香揽玉，徒增尴尬。

    侬语艳却不想随他所愿，反而一抖缰绳，打马奔向吊桥。李仲飞猝不及防险些跌下马来，“啊呀”一声重新紧紧抱住了侬语艳的盈盈蛮腰。

    城墙上守卫森严，早已看见两人一骑远远驰来，一名军官探身下望，认出马上之人竟是侬语艳，急忙命人放下吊桥，匆匆迎了出来。

    等侬语艳二人奔至近前，军官躬身行礼道：“原来是郡主驾到，卑职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侬语素自立称王之后，曾封侬语艳为南平郡主，侬语艳虽坚辞不受，但郡主的称呼却散播开来，久而久之，侬语艳听到有人喊她郡主，也不再刻意去纠正了。

    “哪需这些客套话，姐姐可在城中？”侬语艳微笑还礼，仰望城头道，“许久不来，黑龙城愈发的坚固了。”

    军官上前牵住了马缰，堆满笑容问道：“前些日子大王外出巡视诸寨，上午方回。郡主忽然前来，可有要事？”

    “当然有要紧的事，”侬语艳点头道，“我自己去见姐姐便可，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去忙吧。”

    谁知那军官神色虽极为恭敬，却不闪身请侬语艳入城，反而一脸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李仲飞。

    “这是我的朋友，有什么不妥吗？”侬语艳心中明白，愠道，“我虽是被姐姐赶出了山艮寨，但姐姐并没说过不让我来黑龙城啊？难不成你想阻我进城？”

    从这短短几句话中，李仲飞不难听出侬家姐妹俩的关系果然很僵，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虽轻，在侬语艳听来却格外刺耳。她见军官仍在犹豫，感觉在李仲飞面前失了掩面，当即扬起马鞭作势要打，怒斥道：“滚开！给你几分好脸，你便以为本姑娘好欺负么？”

    那军官吓得一缩脖子，慌忙避开，乍着两手道：“郡主息怒，容卑职先去……”

    侬语艳理也不理，趁机打马穿过吊桥，冲进城中。也许是想在李仲飞面前找回些面子，一路上不住地低声咒骂那军官无礼。

    李仲飞不忍她太过尴尬，故意笑道：“侬姑娘，方才我便有些奇怪，为何你们之间不讲僮家话，反而说宋话呢？”

    “还不是为了方便同宋人打交道。”侬语艳冷哼道，“姐姐起兵后，便令所有直属部众必须识宋字、讲宋话，谁敢有所怠慢或是搪塞，均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久而久之，大家说的多了、学的多了，便习以为常了。”

    李仲飞“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为何你的手下却大多不懂宋话？”

    “姐姐只要求黑龙城如此，对于散居各寨的寻常族人，就没有这么严格了。”侬语艳咯咯笑道，“再说我自己都说不流利，怎么教会旁人？”

    “你的宋话还不流利？”李仲飞以为她在说笑，嘿然道，“我可一点也没听出生疏啊。”

    侬语艳俏脸之上泛起两片红云，低声道：“都是因为你啊，和你分手以后，我专门请了个宋人书生教授宋话，很辛苦的。”

    李仲飞一愣，苦笑无语。

    他看着街道两旁过往的行人，除了衣着佩饰，基本与宋人一般无二，不禁感慨道：“天下百姓本是一家，僮人若识了宋字、讲了宋话，更不会再分彼此了。”

    侬语艳却嗤之以鼻，哼声道：“你们同为宋人，不还是整日的勾心斗角、互相攻伐？何况对我们僮人？”

    李仲飞一阵郁闷，想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只得没话找话，打听一些僮人的琐碎小事。

    说话间，二人来到一处披甲士兵把守的大门前，自然又被拦住了去路。这次，侬语艳没有像在城门外那般恼怒，反而跳下马，任由士兵将马牵走，静静站在一旁等着通报。

    李仲飞四下张望，见大门顶端高高悬挂一块金字匾额，上书“南天大王府”。心想侬语素起兵自立，虽不被朝廷认可，但的的确确是僮人公认的大王，于是冲侬语艳笑道：“算起来，你姐姐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了，等一下见到她，我是该三叩九拜呢？还是作揖问安？”

    闻言，侬语艳狠狠瞪了他一眼，显然没心情陪着他说笑。

    李仲飞自讨没趣，有些怂眉耷眼，侬语艳轻笑一声，附耳说道：“我断定见到姐姐之前，要先过军师那一关。一会儿见到了军师，你切莫再胡乱说话，若惹恼了他，你的事绝无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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