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遗忘之处
后来的几天，霍久锡都忙着收拾屋子，偶尔闲暇时看看书，小日子过得悠闲自在。
他没忘记自己是个准大学生，学习不能落下。
听说法学专业很难，他得先做点准备。
偶尔吃完饭，他还会打打游戏。
作为一个死人，之前的大号不能再用，如果他登录了，肯定能登上灵异事件头条。
毕竟，他也是thw里有名有姓的人物。
虽然电子竞技从不缺天才，但是像他这样，在十四岁就展露了兼具指挥和剑术天赋的天才，不多。还能有所成就的，那更是凤毛麟角。
这几天，他一直用着小号。
这个小号是他以前在打职业之余，偷偷跑到thw网游里放松的账号，没想到现在能和他一起重见天日，翻身成为新的大号。
一周过后，他才算是想起了自己还有个“副业”。
转变角色，说得轻巧，实操不易。从职业选手转为大学生，除了把日常训练时间缩短一半用来学习，另一半时间，他照样大部分用于打游戏。
虽然不必再做那些稍显枯燥的基本操作训练——但习惯使然，他总是自然而然地做完全套。
余下的一点空闲，他随性得很，想到什么感兴趣的就做什么。
这一周，他已经涉猎了许多东西。气排球、篮球、乒乓球、高尔夫、做蛋糕、炒各种菜、逛b站、刷微博……
说实话，他的生活习惯并没有变化“太”多。
唯独忘了配音这件事。
他这个大神，当得实在不称职。
他平常惯用微信，但是网配圈的交流一般通过□□进行，所以策划们想要联系他非常难。
这天晚上，他进入□□，回完消息准备下线的时候，留意到了底下“联系人”那一栏有个小红圈。
点击一看，原来是有新朋友申请加他。
是个策划。
因为晾了人家一周，又差点把人家忽视，所以霍久锡十分愧疚，打出来的语句都比平常更耐心。
那个妹子恰巧在线，霍久锡刚刚通过好友请求，她就发来了消息。
【华灯初上：sama晚好ヽ()!】
【年久失修：你好(_)／】
【年久失修：不好意思，最近忙昏头了，没有上□□～】
【华灯初上：没有关系，三次元比较重要～】
【华灯初上：sama是这样的，我这里有一个剧本，想让sama配主役攻】
【华灯初上：sama有没有时间】
【年久失修：剧本发我看看】
【华灯初上：/比心/比心】
接收了文件，他快速看了一遍。
粗略看完一遍后，他重新打开聊天框。
【年久失修：好的，我接了】
【华灯初上：(o)合作愉快！】
【年久失修：合作愉快(_)】
他打开备忘录，翻到上次记下的粉丝们想听的歌，决定今晚临时学学，明天又可以唱两首。
但凡备忘录有点用，就不是今天才临时学学，也不是明天才上yy。
都是备忘录不争气，错不在他。
该记下的他都记下了。只是备忘录没有提醒他。
嗯，没错，千错万错，都是它备忘录的错。
与他无关。
下次他一定记在脑子里，谁也不可靠，万事靠自己——虽然事实证明，他的脑子才是最不靠谱的。
他唱到一首歌的高潮时，□□滴滴滴地响了。
他继续哼哼，慢悠悠地点开。
【“华灯初上”邀请你进入“《兵戎相见》剧组群”】
【9将军-影照清流：呜呼！是攻攻喔～】
【后期-泣鬼神：/撒花】
【策划-华灯初上：欢迎sama】
【美工-君无间：欢迎年大大\o/】
【9将军-影照清流：是年久哎，好久不见哦～】
【9将军-影照清流：有没有很想我(w)】
【1将军-年久失修：大家好】
【1将军-年久失修：……并不想】
【9将军-影照清流：对我，你连敷衍都不愿了吗？心塞塞(-w`)】
【1将军-年久失修：瞎扯淡，我们还不熟←_←】
【后期-泣鬼神：哈哈哈哈哈哈哈】
【美工-君无间：到处乱撩，你介过不守妇道的小受】
【9将军-影照清流：……】
【9将军-影照清流：好过分qvq，哼，不理你们了，找我家平沙去ヽ(｀⌒メ)ノ】
【策划-华灯初上：债见！】
【策划-华灯初上：慢走，不送】
【9将军-影照清流：qvq】
影照清流……
翻遍记忆，霍久锡终于有点印象了。
他们之前确实有过合作，不过两个人不是搭档，只是在同一个剧组。
似乎……以前的自己不太喜欢他，所以才不怎么关注。
有一回他有点印象，影照清流邀请他加入他们的广播剧社，被他拒绝后，退而求其次，邀他加入一个群。
群名他没记住，不过，群里似乎几乎全是大神。
那些大神大多都神出鬼没，接剧也不频繁，神隐乍现全凭心情。
就跟自己一样。
怪不得会找上他呢。
不过原主人没答应。
果然是个冷淡的人啊。若是让他选择，他一定会答应。
霍久锡暗道可惜。
既然答应接下这部剧，他就要负责到底，认真对待。于是他又翻开剧本，开始仔细揣摩人物和剧情。
这部剧以一个架空的朝代为背景，讲述了几个国家间的冲突，其中，汉国将军孟汶医与南国将军盛南酒的爱恨情仇贯穿全书。
他配的是孟汶医。
剧本中描写，他是世人公认的大美人，十五岁就以貌美声名远播。
他幼时困苦，被人救下。那个救下他的人，就是他将为之效忠毕生的二皇子。
他伴他枕侧，助他上位，替他开疆守土。
直到遇见一个人。
南国将军，盛南酒。
仔细看了一遍，他越发觉得，这攻，比受还像受。
但是无所谓，人设和剧情他都挺喜欢的，只要能尝试有趣的新东西，他就很快乐。
这时，□□来了消息。
【坟头三尺青：大神，在吗？】
【坟头三尺青：明天晚上八点发剧，大神看到的话，就转发宣传一下啦！】
【坟头三尺青：虽然很想让大神抢个沙发坐坐……】
【坟头三尺青：大神>o<你都那么可爱了，还能再可爱一点吗】
霍久锡挑眉。
【年久失修：嗯？】
【年久失修：比如？】
【坟头三尺青：比如……明天微博底下，抢沙发？(w｀)】
【年久失修：可以考虑(_)】
【坟头三尺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大大我爱你你真的太好了＼(▽)／！】
【坟头三尺青：大大的第一次献给了我】
霍久锡嘴角抽搐，这话说得，简直太有歧义了。
【年久失修：……】
【坟头三尺青：yyds】
【坟头三尺青：我是大神永远的死忠粉！】
【年久失修：……】
【年久失修：你高兴就好】
霍久锡无语，就这？就这，是当初那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催音狂魔”？
真是一言不合说变就变。
第二天晚上，霍久锡简单把青菜配菜肉混作一堆，炒了一锅大杂烩，完事直接把锅端出来就这么吃。
草率吃完一顿饭，才打了两局游戏，时针就已经指向七点半。
快到正点，闲来无事，他登录□□微博，随便翻翻，等着八点发剧。
网配圈里，最近有一个人特别火。
霍久锡对那个人产生了一点兴趣。
那个人的圈名叫“月落乌啼”，听上去有几分雅意，而且他也非常有个性，常常玩无故失踪。
策划找不着人，微博长草，最近的一次，他甚至失踪了半年。
失踪之前，月落乌啼因为一部剧再次疯狂涨粉，微博粉丝本就已经将近六位数，那部广播剧播出后立马突破六位数大关，几期之后，更是涨了好几个六位数。
这时，那个人又失踪了。
策划天天找不到人，简直欲哭无泪。但他们敢怒不敢言啊。
罪魁祸首都不在，能言给谁听？
发不出下一期剧的策划在粉丝们嗷嗷待哺的压力下，发了条微博：
【亲们，月神不在，我无能为力啊/宽面条/宽面条】
粉丝们风中凌乱了，疯狂评论。
【月神大大，别啊，好歹等剧完结再神隐啊……】
看到这，霍久锡“噗嗤”一声笑出来。真是太有意思了，粉丝们好萌，他和那些粉丝站在同一战线上，心里谴责那个月落乌啼。
真是缺了大德。
就算真有什么事，好歹跟别人说一声。
他摇摇头，感叹：真是一个幼稚又自我的人。
半年了，月落乌啼就算失踪也没有失踪过那么久，就在粉丝们以为他们的月神再也不回来之后……
最近，他突然回来了。
事情是这样的，前不久，他突然转发了两条微博，都是广播剧的预告，而且是两部不同题材的。
然后，微博炸了。
他的粉丝们在下边哭喊大叫翻滚卖萌……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霍久锡了解完，莫名松了一口气。
终于回来了，幸好回来了。
不辞而别，真的很不对。
就像他当年一样。
回来以后，无聊发呆、深夜难眠时，他想过许多。
他其实有后悔过——
他的做法，一定让喜欢他的人很难过，他们给他支持和感动，他却只给予他们深深的伤害。
他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造成的伤害无法弥补。
他不可重蹈覆辙，也不情愿看到类似的事情发生。
下面正好有月落乌啼的粉丝转发了两部新剧的链接，趁着还有点时间，他决定下载来听听。
预告之后，只发了一期正剧。
不过他也只是听着玩，一期就一期吧。
他最开始的想法只是：这个cv一定很厉害。然而，在他点开之后，那个声音响起时，他就魔怔了。
尽管接受了这个圈子，并且正在逐步适应，可除了自己变着花样觉得好玩之外，他对声音的魅力其实还没有多少感触。
因此，他猝不及防，心跳加速，放在腿上的手虚虚握住，微微发汗。
明明才刚开始，才第一期开头的剧，怎么会让他如此紧张？
跟随那个声音，他整个人都绷紧了，浑身被一种异样的情绪包裹。
奇怪的体验，让他不太舒服，却不想结束。
一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大概四十几分钟就结束了。屋里陡然安静，霍久锡坐在椅子上，靠着皮质椅背，依旧没有放松。
好一会儿，他才坐直，背后热气散开。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了下时间。
八点十八分。
关掉下载好的文件，他顿了顿，放进一个新建的文件夹里，重命名为“月落乌啼”。
正要关电脑时，他发现右下角□□的标识一直在闪动，突然想起……八点十八？
糟糕！忘了正事。
他点开微博，发现下面的评论已经翻过好几页了……
算了，幸好昨天没有明确答应，不然转头就爽约，那多尴尬啊。
但是，去给人家解释一下还是必要的。
霍久锡心下思忖，点开坟头三尺青的聊天框。
19:58。
【坟头三尺青：戳一戳】
【坟头三尺青：大神>o<在不在-_-||】
【坟头三尺青：如果大神有空，欢迎抢沙发～】
【坟头三尺青：爱您(°3°)-/比心】
霍久锡盯着屏幕，内心充满愧疚。他想了想，虽然没有抢到沙发，不过可以评论一下，就当……弥补？
说干就干。
他看了看，还没过半个小时，就已经有几百条评论了，他有些惊讶，想了想，开始打字。
【年久失修：谢谢大家的喜欢和支持，永远爱你们(_)么么哒】
他真心地笑了笑。
来自远方的祝福，却那么令人振奋，给他带来如此深刻的影响。
晃神，沉浸。
当初，习惯于一个人生活的他，在加入战队初期，和队友们并肩作战，为梦想拼命奋斗，高强度的训练之余，他们有说有笑，内心被战队和胜利填满。
只是后来败得多了，他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队里气氛虽然依旧如初，他却不能完好如常。
心一旦有了缝隙，就难逃“想太多”。
俗话说，电子竞技，没有第二。何况，他们连战连败，连那第二也不属于他们。
太失败了。他想。
都是因为他。
之前，他的战队明明做得很好，可是自从他接手之后，就开始走下坡路。
什么天才，什么崛起的巨星！他配吗？
当一个人信念渐失、连自己都唾弃自己的时候，没有人发觉，悄无声息，那么，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他没救了。
最后，他的自救，是自我了结。
轰轰烈烈，令人扼腕叹息。
--
他真的是一个，很天才的天才啊。
赵封钥其实很后悔，他一直没能亲口告诉那个人。
他好厉害，是他见过的最耀眼、最惊艳、最年轻的天才。
他很喜欢、很崇拜他。
可惜，他一直没有胆量开口，后来，就真的没有机会开口了。
他没有胆量、不好意思、也没有遇见可以两个人单独接触亲密交谈的场合。
赵封钥轻轻抚过一张照片，那是他们和洛神战队的合影。
那场比赛，他们战队输了。
那个时候的莫玖序，还笑得张扬肆意。
是他喜欢的模样。
是他心动的少年。
是单纯的欣赏，是无尽的仰望，是沉痛的叹息。
最终都随黄土覆灭。
十六岁那年，他因为手伤退役，电竞圈再一次失去一位天才少年。
他怅惘，失意，离开的时候，队友们为他践行。
他们都喝多了，抱在一起哭。
他迷迷瞪瞪，听到队友们呜咽着说：“你还那么年轻……”
他有片刻失神。
是啊，还那么年轻……
他还那么年轻，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他一个人走的啊……那么孤单，那么凄凉……
他还想，和他较劲，和他打职业联赛，和他做一辈子的对手啊……
都还没告诉他呢，还没有下战书，还没有说上话，他怎么能不等等他……
在莫玖序生前，赵封钥是另外一个战队的一线替补。
五星战队，在当时，正是上一年度的冠军战队，风光无限，倍受追捧。
那个时候，他已显露出玩枪的天赋。近战远战大枪小枪□□狙击枪，他样样精通，耍得眼花缭乱。
看似枪林弹雨四处乱射，实则暗藏目标，不按套路出牌。
出神入化，大抵如此。
他，是战场上最大的变数。
——小枪神。
枪，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莫玖序走后，他又在联赛上大放异彩。
原来，他也是一个兼具大局观和细节思维的指挥人才。
一切，不过都是来不及而已。
错过便是永别。
之后，他们战队又拿下了两个冠军……
中间有一年，是莫玖序曾经身处的洛神战队破除艰险，夺得了冠军。还有一年，是另外一个常驻冠军圈的战队胜出。
大家都很拼，所有人都不容易，因为这里真的很残酷……
可是不要紧，他有信念啊。赵封钥温柔地勾起唇角，他和我一样优秀，我拿到的人头，刷出的数据，夺下的胜利……都算他一份。
因为他只会比我厉害。他若在，一定拿得比我更多。
天才总是惺惺相惜的。这么久以来，他也只碰上了这么一个难以忘怀的人。
虚得就像一场短暂而美好的梦。
梦醒时分太痛苦。梦醒之后，太难忘……
他没想到，除了游戏，还有这么一个地方，让他产生了兴趣。
手伤之后，他消沉了一段时间，甚至有过一周没日没夜的玩游戏，伤口疼了也像感觉不到一样。
要不是兄弟强行把他从电脑前拖走，他的右手可能就彻底废掉了。
闫朝松一边急吼吼地带他去医院，一边破口大骂，把自己所有的语文水平都拿出来了，硬是没能唤起赵封钥的知错之心。
他骂完停下之后，那厢久不闻声，终于意识到好兄弟说完了，就极其敷衍地应了一句“哦”。
闫朝松：……
废了算了。
赵封钥的父母很忙，极少管他，从医院回来之后，闫朝松陪他住了几天，把他照顾得很好。
虽然往常的赵封钥非常自立，可那是往常，现在的情况明显是，这次不仅打击太大，而且还勾起了他伤心的回忆。
闫朝松实在看不下去了，用力一拍他，把人拍得一个激灵。
他说：“钥钥，你这样可不行，都两周了，再这样下去迟早出问题。”
赵封钥安静平和地望着他，眼里寂静无澜。
闫朝松心里一动。
他眨眨眼，用一种充满诱惑的声音蛊惑道：“我觉得，有一样东西，特别适合你……”
听了闫朝松的建议，他就来了。反正心都寂了，去哪里都无所谓。
月落乌啼，是他的新名字。
天将破晓，乌鸦也开始了声声鸣叫。
就像现在窗外的黎明。
希望人如其名所愿，可以忘却旧殇，可以重盼朝阳。
闫朝松说，人不能总在原地打转，你，也要目视前方。
几经思索，他也有了新的打算。
既然那个thw的赵封钥陨落了，那就把thw的赵封钥和thw的莫玖序葬在一起，以后的路，他会带着一份念想，独自上路，代那个人看松间明月，听石上清泉。
他说服自己放下了，连同那些刻骨铭心、有笑有泪的竞技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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