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齐聚一堂
下午，新房子的最后一位住户终于前来报到。
霍久锡正好在客厅，于是顺手帮他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搬进了那间空余的房间。
果然如房东太太所言，这是个活泼好动的男生，长相清爽朝气，一看就跟他这死宅不是一类人。
好在他们都不是什么难以相处的性格，见面这一下就把距离拉进了。
男生大大方方地伸出手，笑得爽朗，自我介绍道：“我叫卢商延。”
霍久锡微微扬起嘴角，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说：“你好，我是霍久锡。”
卢商延问他：“你也是q大的吗？”
“是啊，你是哪个专业的？”
“法律系，你呢？”
霍久锡惊喜道：“巧了，我也是！”
卢商延也兴奋起来，喊道：“哇哦！有伴了！”
“是呀。”
卢商延忽地想起：“咦？我们还有一个室友呢？”
霍久锡压低声音告诉他，“喏，在里面，不过他应该比较喜欢安静，在他面前你不用像对别人那么热情。他挺好相处的，只是不爱说话。”
卢商延若有所思，轻轻“哦”了一声，也不多问，先回房间收拾东西。
晚饭是霍久锡做的，做了三人份。
把菜端到餐桌上后，他招呼另外两人吃饭。
跑到桌前的卢商延拍手欢呼，直夸他能干。
他轻轻一哂，说：“这有什么，我会的东西多了去了。”
惹得卢商延哈哈哈笑。
真的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呢。霍久锡暗暗想道，这才认识第一天，他就愿意和卢商延互相开玩笑了。
赵封钥出来，一眼就看到霍久锡弯起的嘴角，和笑意浸染的眼眸。
以及，黑曜石般璀璨的瞳孔里倒影的那个少年影子。
不是他。
微低下头，他眼睫微颤，掩去内里的失态。
他心中警铃大作，知这样强烈的独占欲不可放任，应扼杀于摇篮中。
最近的日子，太顺心了些，霍久锡一直围着他一个人转。
可霍久锡终究不是牢笼里的鸟。
过几天就开学了，他们不是同一个专业的，即使是同一个专业也可能会被分在不同的班级，何况他们连专业都不一样。
到那时候，他们两个应该很难在学校里见一面了吧。
而且，霍久锡会有许多许多新朋友，他或许就会变得可有可无。
只有回到家后才得以靠近……
他心中微苦，只能强颜欢笑。
已经很好了，他……知足的。
霍久锡转过头，终于看到了他，招呼道：“赵封钥！来来，认识一下，这位是卢商延。”
“商延，这位是赵封钥。”
说着，他勾着卢商延的背，轻轻拍了拍。
赵封钥瞳孔一缩，揪着裤腿的手猛地收紧。
商……延？
还勾肩搭背，眉目传情。
他心下酸楚，那人才来了几个小时，他们就这般亲近了？
他那时来了将近两天，也没见他注意过。
要是怎么说，霍久锡也很冤。他那个时候早起贪黑地旅游，回来时眼睛都是半睁的，哪会注意到黑暗中的赵封钥？
不过就算注意到了，以赵封钥那闷葫芦般的性格，两人熟识也需要一定的契机。
这时，卢商延很激动地说：“哇，真的诶！你长得真好看！”说着越凑越近，两个人看上去都快要鼻子贴鼻子了。
赵封钥本来就十分不悦，正竭力忍耐着，此时见这人贴着他那么近，更是厌恶。
他本就不喜与人亲近，除了喜欢的人，以及被他承认的朋友。
于是他大力把人推开，卢商延毫无防备，被他推得倒退数步也没能站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这件事发生的时间不超过两秒，霍久锡还没来得及拦住人，局面就变得如此尴尬了。
卢商延表情呆愣，赵封钥面色铁青，霍久锡头疼至极。
他上前扶起卢商延，小心关切道：“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
卢商延就着他的搀扶站了起来，摆手说：“没有没有，就是轻轻一摔，不碍事。”
“那就好。”
霍久锡松了口气，看来是真的没有事，也幸好卢商延不是什么心胸狭隘的人。若非如此，今天恐怕不能善了。
他一手勾着卢商延的手臂，另一只手绕过卢商延的背后，扶着另一只胳膊，把人送到椅子前坐下，才回头招呼赵封钥。
刚才面对卢商延的柔和消散了，他看着赵封钥，眼里没有温度，黑沉沉的，如同夜色下幽静的深潭。
总归是赵封钥做得不对了。
就算再怎么不喜欢与人接触，可以选择轻轻抵挡，根本不至于这么用力地把人推到地上吧……
而且还摆出一副如此嫌恶的表情。
脾气再好的人也会心生疙瘩的好吗？真不知道他这十七年怎么没被人打过。
但是他也没哪个立场去管赵封钥。
霍久锡还真不知道，赵封钥确实曾因为这些被人说过。但他就是改不掉了，儿时的环境带来的影响伴随一生，这道理说的大概就是他罢。
霍久锡表情淡淡，对他说：“过来吃饭吧。”
赵封钥感觉得到，霍久锡生气了。
他握紧拳头，心里苦笑，他就是这么惹人生厌。
理智告诉他，现在最好是乖乖过去吃饭，好好说话，笑一笑，对卢商延和善一些……
这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他做不到。
他心里明镜似的，自己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霍久锡与另一个人有说有笑，而他坐在一旁默默吃饭，只是一个局外人。
他听见自己机械地说：“我出来其实是想告诉你，我这一个下午连着晚上都有事，就不吃了。”说着也不看那边，不等他们应声，就快步回了房间。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异样，他关门的时候很慢很慢，动作十分轻柔，直到门完全锁上，他也早已泪眼朦胧。
他其实没有那么娇气，也不想哭，可湿气在眼眶打转，终是凝成小小的水珠，如断线珠玉般落了下来。
他就是有点委屈，闷在心里，难受。
谁会因为刚认识没几天的人心痛啊，你这个傻子。喜欢就算了，明知人家拿你当一个普通朋友，干嘛那么认真……
痛极了，他好像也只会骂自己了……
可是他连骂人都不擅长，骂着骂着，就词穷了。
连放肆地辱骂一下自己都做不到，他自己都嫌自己可悲。
这一下的情绪牵动了许多记忆，他想起他自私自利冷漠无情的父母，想起他喜欢上电竞的时候人生忽然有了一条平坦大道，想起他被父亲砸坏手时的茫茫黑暗……
思绪飞了，就如断线风筝一般，怎么拽那半截断线都拽不回。
无声地哭泣，怎能缓解压抑许久的痛苦？
眼泪无休无止，他嘴角微勾，哭着哭着就笑了。
赵封钥一直靠着门背，蹲坐在地上，他仰头顶住冷冰冰的门，两条大长腿委屈地蜷着，双手抱住膝盖发呆。
就这么坐了几个小时。
短小的指针指向了十，他坐在地上不想动，也没有力气动。
中午的时候，他因为真的有事，没有吃饱就回房间了，一直忙活到霍久锡叫他吃晚饭。他出去受了一肚子闷气后，什么都没吃就回来，哭得几近痉挛。
现在可谓心力交瘁，又累又饿。
他满腹委屈，难受得厉害，却哭不出来了，无法纾解。
他闭上眼，暗道：何必呢？也没有人在意……
当真是累狠了，他就这样阙着眼，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十分困倦的他脸色很差，想着今天的隔音怎么这么差呢……他想翻个身，却摸空了。
他一个激灵，终于回忆起来自己竟蜷缩在门口睡着了。
门外的人的人耐心十足，锲而不舍地敲着，似乎得不到回应就绝不罢休。
赵封钥本欲把人晾着，却没想到那人那么执着。
他愤愤地撑着墙站起来，用力开门，却因为蹲坐太久，腿脚麻痒，刚刚没察觉，这一下回过神来，嘶了一声，就要跌坐回去。
灯光闯入漆黑的房间，门外走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眼疾手快地捞住了浑身绵软的他。
逆着光看不清面容，赵封钥却格外清楚地知道，是他。
赵封钥鼻头一酸，之前还因为哭干了眼泪而难受憋闷，现在却要控制不住了。
真是想哭的时候哭不出，不想哭的时候忍不住。
霍久锡就这样一只手半搂着他往床边走，轻轻把他放在床上后，走去关好门，顺便开灯。他把什么东西放在了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本想制止霍久锡开灯，到嘴边的话却生生咽回肚里。
心中暗斥，那么晚了人家还记着你，你怎么好意思那么凶？
突然地亮光刺激得他眯起眼睛，一片白茫茫中，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感觉到床边陷下去一块，心忽地一跳。
他听到一个熟悉的温柔声音，红肿未消的眼眶又不争气地热了。
“腿怎么了？”霍久锡温和地说着，还捏了一下，惹得他痛叫一声，尾音还带了哭腔的余韵。
两人皆是一愣。
赵封钥揉着腿，一言不发，有些颤栗的手却出卖了他。
“怎么哭了？”那声音愈发轻柔。
赵封钥觉得自己的眼睛怕是睁不开了，因为若是睁了眼，他害怕自己无所循形。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霍久锡以为他不愿多说，刚想转移话题。
“你，是不是……很……”
“嗯？”
这声“嗯？”让赵封钥感觉格外熟悉。
他的判断一向很准。
对于这一点，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霍久锡更靠近了一点，“我很什么，继续说，我听着呢？”
赵封钥犹豫了半晌，轻吸一口气，面上恢复古井无波。
“没什么。”
霍久锡：“……”
真是气死人了，没有人告诉过赵封钥吊人胃口是可耻的吗？
但他面上不显，赵封钥不愿说，他也不强问。
他端过刚刚放在桌子上的碗，递给赵封钥，“睁眼，把粥喝了。”
霍久锡一直看着他，被他满眼的红血丝吓到了。
“你眼睛怎么了！”
说着凑上前去，想要探查一番，但是忽然顿住，又坐了回去。
他把粥往前一递，说：“趁热喝了吧。”
赵封钥看着他的动作，低头接过，道了声谢。
眼睫下神情晦暗不明。
他能看出来，经过今天他那一推后，霍久锡已经有了阴影。
大概也不会随意靠近他了。
浓香的粥似乎也苦涩起来。
真是……自作孽啊。
霍久锡看着埋头喝粥的金色脑袋，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虽然不知道赵封钥具体有什么心事，但一些情绪变化他却能有所察觉。
比如……现在，他对自己的行为，应该是上了心的。
而且因为这个，他不高兴了。
这是个好兆头！说明他赌对了，策略起了效果。
他还担心鱼不上钩呢，不过现在看来，对于一些人的疏远和排挤，赵封钥应该还是在意的。
还什么都不说，只会偷偷躲起来哭。
他无声地弯了弯眼角，脸上染了笑意，感叹道，面上冷冰冰的，臭脾气还不小，真是可爱死了。
说实话，感觉到赵封钥挺在意他，他心底仿佛泛起阵阵涟漪，荡漾了一波春水。
他忽然开口，说：“好朋友勾肩搭背亲近一下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他们又不吃人，你不用那么紧张。”
霍久锡把声音尽量放轻柔，但是赵封钥听到他的话还是浑身一僵。
难道……他，知道了？
赵封钥抬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盯得他一阵头皮发麻。
霍久锡以为他不爱听了，叹了口气，继续说：“你不爱听就当耳边风好了，我就是当你是很好的朋友，才对你说的。”
赵封钥一愣，很好的……朋友？
心像忽然被揪住了。他重新低头，掩去眼底的难过。
很好的朋友，已经很不错了，不是吗？他应该知足的。
他们才认识不久而已。
至少不是像晚饭前，那样无情而冰冷的眼神。
夜色中的黑曜石再也没了温度。
所以他现在应该开心才对。
霍久锡还在说：“像我会和你亲近，也会和商延勾肩搭背，同样的，你也可以和商延勾肩搭背，作为好朋友，很正常的。”
赵封钥端着碗的手开始不自觉地颤抖，似乎下一秒碗就会掉下来。
他觉得难受极了。
原来那个人也已经是他很好的朋友了，甚至，愿意为了那个人和他说理。
他把那个人推倒了，所以，他心疼了？
赵封钥颤抖地把碗塞回他手里，差点维持不住面上的清冷。
眼底的破碎被他垂眉掩藏，他似灵魂出窍一般，飘在空中，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我饱了。”
“多谢。”
而对于霍久锡的劝慰，不予回应。
霍久锡默了一刻，低沉温柔地说：“好，你早点休息。”
他一转头，就看到书桌上的一张合影。
是洛神战队和五星战队。
那个时候，他们俩都在。
想到赵封钥因伤退役，他便心软了。
所以他回头问了一句，“手怎么样了？”
赵封钥似是没想到他会回头，茫然失落的水汽还氤氲于眼眶中，他呆了一瞬，就立马恢复了冷静冰封。
“好了。”
神差鬼使地，霍久锡重新走回床边，伸出骨节分明且修长有力的手，说：“给我看看。”
眼神是强势而温柔的，满满的不容拒绝。
赵封钥乖乖地伸手，脸上沉静冷寂，心里的不豫已经莫名其妙散了大半。
当霍久锡抬起头时，就见到那浅淡的瞳孔中倒映着自己清晰的墨影，还有萦绕在他周围，那如同积雪化开般的清浅微笑。
惊为天人，恍若世间所有的明艳，都为此黯然失色。
霍久锡轻吸一口气，就冲这张脸，不管怎么样，自己都会忍不住对他更温柔些。
特别是人前如此孤高清冷的天才，却被他发现流泪可怜的样子，嗯……流泪的时候都那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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