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相认
两人目光交汇,睚眦的瞳仁里还残留着些许慌张:“对不起,我…”
穿越时光的洪荒,九昱奔了过去,融入漫天梅花。
就像当年那个十二岁的小云朵,一直坐在客栈里,忽然抬头,等来了自己心意已久的少年小树。
九昱不顾一切地急急拥进了睚眦的怀里。
“为什么不告诉我?”九昱抱着睚眦,语气像是害羞的姑娘焦急地寻着,最后终于在闹市中寻到了贪玩走失的阿兄。
“我错了…”睚眦温顺地认错。
九昱:“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便是小树?”
睚眦一愣,心跳得急速:“我怕你是因为过去,因为报恩而接受我。”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了保护我而做过的这一切?”
九昱:“是不是故意将从前藏起来,不同我说,等着我自己找到,好叫我更加怜惜更加心疼?”
“没有什么可说的…”睚眦:“保护你,本就是我份内之事。”
九昱抬头望向睚眦。
月光下,睚眦已经不再是昔年十四岁的翩翩少年郎,风华正茂神采飞扬,他的眼角也长起了皱纹。
九昱忍着眼中的泪:“傻瓜!”
睚眦吻了吻九昱的额头,他的心跳渐缓,又感到一阵熟悉的疲惫,他微微打了一个趔趄。
九昱若有所觉,赶忙推开睚眦:“饕餮说,我的记忆是你用深情所换,没了深情,你就再不能对任何女子动心了。若是情根再动,哪怕一次心动,亦或是一滴眼泪,都会伤及你性命。”
睚眦站定:“夸张了…我可是有灵气护身的人,她那小伎俩如何能伤我性命。”
九昱半信半疑:“真的?”
睚眦点着头:“受一点小伤又如何?我总要守护你的记忆的。”
九昱:“那些过去,你都记得?”
“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刻,一点一滴都在我心上,从未敢忘。”
睚眦软声软语,眼底尽是宠溺:“九昱,小时候我是你捡回来的,这辈子就是你的人,我永远不会弄丢你。我做到了,你可能做到?”
九昱一怔。
“不过你想弄丢我也丢不了了。”
睚眦抬起一只手将九昱的头轻而又轻地按在他的肩头:“夫人,还记得你写下的欠条吗,我不要你三年还清,却要你十年还清,但十年之后,利息翻倍,那便是二十年,你如此这般长长久久还下去,稀里糊涂便还了我一辈子,想跑也跑不掉了。”
九昱这才反应过来:“好啊睚眦,你竟然一早就这么算计我。”
“签字画押,终生不悔。”睚眦将九昱搂了更紧一些:“若你反悔,我就罚你,罚你再也不能吃到青梅酒。”
“九昱想吃青梅酒,不敢反悔。”
九昱阖上眼倚在睚眦胸口,将手放在睚眦的掌心里,两手交握。
“天地为证,不可食言。”
九昱轻声:“嗯。”
初春的夜,虽还凉,但九昱感到温暖而安定。
睚眦再一次吻向九昱。
灵阙上空一片群星熠熠。
榻上,九昱已经睡着了,她侧身而卧,躺在睚眦的臂弯中。
睚眦用另一只胳膊支撑着自己,看着九昱,守着她,九昱正梦见到小云朵和小树。
破晓,春日大地的草木萌芽,天边开始放亮。
九昱和睚眦彼此相望,久别重逢的喜悦印在九昱的眸中,她脸色绯红宛如春天的蓓蕾一样含苞待放,睚眦忍不住将头埋在九昱的脖颈中。
九昱温柔问道:“怎么起得这样早?不困吗?”
睚眦将九昱搂得更紧一点:“还想再睡一会。”
九昱:“那你好好睡,我不打扰你。”
九昱正要起身下床,却被睚眦从后面环抱住,睚眦搂着九昱的腰,蹭了蹭九昱:“我说的睡,是动词。”
九昱心跳加速:“昨晚不是刚…”
话音未落,睚眦已经将九昱的身子转回来,九昱的唇被睚眦的唇紧紧封住。
两人床幔拉下,人影闪动。
狻猊正在灵膳阁用早膳。
玲儿忽然手一顿:“公主…”
狻猊抬起眼,才看到不远处的九昱和睚眦正朝着灵膳阁走来。
狻猊:“她怎么会…”
出神间,九昱已经走到灵膳阁门口。
她看着狻猊,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好像有些降温了,你可以去帮我拿件斗篷来吗?”
睚眦一愣,又看了看狻猊,他知道或许九昱想单独与狻猊说些什么,自己也识趣:“你确定不用我陪?”
九昱微笑:“放心吧。”
睚眦微微点头,转身往灵睚阁走去。
九昱跨步走入,瞄了一眼玲儿。
狻猊:“玲儿,你先下去吧。”
玲儿退下后,狻猊将茶盏放下,看着九昱:“本宫还以为得知真相后,你会后悔与他在一起呢。”
九昱:“我是后悔,我后悔没有早一些便与他在一起。”
狻猊不解:“哪怕他是出卖你记忆的人,你也无所谓?”
九昱:“为了置我于死地,你都不惜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了,我还有什么所谓?”
狻猊下意识地辩解:“什么真实身份?本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是从阳明间拿了一片龙鳞,你大可去王上面前参我一本,治我一个欺君之罪,那么敢问公主,那枚多出来的、被卖到阳明间的龙鳞到底是谁的呢?会不会是某一位想要与灵阙划清界限,一心只想成为‘人’的东宫公主的呢?”
九昱知道要打消一个人的气焰,就得三两下找准对方的肉血七寸。
九昱这人厉害,打压手段极高,用最直白的语言试图撕裂狻猊的勇气。
在她锐利的眼神下,狻猊表面平静,内心早已卷起了千层浪。
她一字一字地说:“欺君之罪,你我共有。”
九昱明枪暗箭把狠话说得显山露水刚刚好。
大概是那句“欺君之罪,你我共有”击垮了狻猊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她溃不成军,分崩瓦解,心里那团压了半天的火山轰然爆发。
狻猊气急败坏指着九昱:“你!”
九昱:“分明是龙女,却要冒充天子之女,你是否太过自信了?”
九昱一语戳破狻猊纸糊的自尊,拎着她直面现实,恢复龙身,这是她这么多年努力隐藏的秘密,是她的梦魇。
方才的自信顷刻消散,只剩怅然在狻猊脸上:“你想干什么?”
九昱盯着狻猊。
狻猊越想越多,心慌忐忑占据主位,昨晚打压九昱成功的那点小欢喜在此刻全然怯懦退了场。
“既然你是龙七女,便是睚眦的同胞,一切便按睚眦所言,你可继续留在灵阙,正室的位置也留给你,但你不可用龙鳞再做文章。要知道,这件事与我,与你都没好处。”九昱将龙鳞放在桌上:“这枚龙鳞我还给你,同住屋檐下,至少换来一个日后好相见。”
狻猊以为九昱憋着什么大招,没想到却要和解,她忍不住“呵”了一声。
九昱逼近狻猊:“咱们俩,一个冒充龙族,一个冒充王族,既然都有把柄,就别去毁灭对方来维护自己,人活着发自己的光就好,不要去吹灭别人的灯。”
九昱麻溜儿地说完,脊梁挺正,气势生风转身就走。
九昱走出来的时候,正巧碰上睚眦取来斗篷:“看你这表情,解气了?”
九昱:“没觉得解气,也没觉得翻身做主人了,她是你阿妹,我只求个无愧于心。”
睚眦贴心地为九昱披上:“像你。”
九昱:“嗯?”
睚眦:“是你的做派。”
九昱莞尔一笑,正要走,睚眦叫住:“等一下,没穿好。”
睚眦走上前,见四下无人,趁着给九昱翻衣领,偷偷亲吻了九昱的脖颈。
男女间的感情,就是这般,一切爱与不爱,绝不是什么外力所能左右的。
你,即便山花烂漫,倾国倾城,若是逢着不爱你的人,便净是徒然的,一切,皆是以烟花拼尽全力却不长久的绚烂。
若爱上了,无关时间,无关距离,无关身份,无关背景,就那么一刹那间的电光石火,便会入了心骨。
就如,睚眦和九昱。
这一切都没有逃过狻猊的眼睛,她见两人举止亲密,妒恨从脸上一闪而过。
睚眦牵着九昱来到灵祠。
九昱:“怎么一大早带我来这里?”
睚眦看着灵祠墙壁上的各种各样的龙,对着灵阙先祖叩首。
三叩首之后,他按下一个机关,眼前的一面墙开始转动,露出背后的一堵墙,上面大大小小的牌位上写着赵家村村民的名字。
睚眦:“你曾问我可还有什么事欺瞒过你,我曾欺瞒过你为你偷换龙鳞,也曾欺瞒过你我就是小树,如今,这最后的一件事,我不想再欺瞒你了。”
九昱看着睚眦。
睚眦:“囚牛阿兄和蒲牢阿姐的确是死于我手,但并非我意。”
九昱:“从一开始,我便有种感觉,他们的死因没表面看上去的这般简单。”
睚眦:“这一切都是囚牛阿兄的安排,为的是,保护他们…”
九昱看着赵家村村民的牌位:“什么意思?”
“十二年的赵家村,囚牛阿兄实在无能为力,只将三人藏匿了起来,其余的四十七个牌位,是在他们到达之前,戎纹带人杀害的。这么多年,囚牛阿兄与蒲牢阿姐都背负着数不清的歉疚前行。”
睚眦背对九昱,灵祠外天光半暗,乌云浸染天边。
九昱看不到睚眦的表情,但娓娓而来的声音伴着她,将十二年前的往日旧事一一带到了她的眼前。
睚眦看着囚牛和蒲牢的牌位:“他们要保护赵家村的人,要保护无辜的被害官员,而这一切都被戎纹得知。若要保住灵阙,就得拿到龙鳞,想要龙鳞,就得从戎纹下手,而让戎纹重新信任灵阙,只有一个办法,便是在灵阙中,培养一个真正听从于他的心腹。”
九昱:“所以你…”
睚眦:“欲取之,先予之,若不能身处黑暗,戎纹是不可能相信我的。”
九昱:“我曾见你偷偷为囚牛和蒲牢做衣冠冢,便心有疑惑,认定你并非凶残之人,只是没想到,这背后竟有如此大的隐情。”
睚眦:“经过此番倒戈,戎纹必定对我产生信任,而在世人眼中,我睚眦则沦为弑兄的逆贼。”
九昱:“没想到白天里威风的你,夜深还要将心掏出来自己缝缝补补。你…辛苦了。”
睚眦一笑,拉着九昱:“我没那么脆弱,或逢山开路,或遇水架桥。”
九昱:“这样的日子,还得多久?”
睚眦看着窗外:“如果天总不亮,那继续摸黑过活。如果发出声音有危险,那就保持沉默。如果自觉无力发光,那就蜷伏角落。”
九昱与睚眦十指相扣:“天亮之前有一段时间是非常黑暗的,星也没有,月亮也没有,但天会逐渐亮起来的。这一段夜路,我与你一起。”
睚眦点着头:“这么些日子也算卧薪尝胆,忍辱负重。那些隐匿在时光里的刀尖,都和血吞进嗓子眼,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忍之又忍,如今,总算有嘲风与霸下的理解,又有你在旁,也算得见一丝曙光。”
睚眦松了一口气:“好了夫人,在你面前,我没有秘密了。”
睚眦看着九昱:“你呢,可还有什么欺瞒我的事儿?”
九昱深吸一口气:“其实我…不是九南的养女,我是…”
睚眦:“前朝云朵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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