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暴雨将至
夜幕降临，白日西沉。
九昱和睚眦将戎纹送到岚妃的寝阁。
睚眦：“目前，此处是最安全的。”
戎纹叫住睚眦和九昱：“云朵，为什么救我？”
九昱没有回答。
戎纹：“那日，我并非想要逼他退位。”
养心阁中，公公正伺候云纹穿上华服，等着接受万民朝拜。
戎纹一身戎装走进来：“阿兄…”
云纹：“孤还以为阿弟赶不回来参加孤的生辰之宴了呢？”
戎纹：“这么重要的日子，臣弟定是快马加鞭。”
云纹一笑。
见戎纹神色凝重，云纹回身问道：“阿弟，可是还有什么事儿？”
戎纹瞄了一眼公公。
云纹摆摆手：“都退下吧。”
众侍卫和公公纷纷退下。
云纹：“说罢。”
戎纹直截了当：“边境兵变。”
云纹眉头微微一皱：“阿弟，你可是忘了，今日是孤的生辰？”
戎纹继续说着：“兵变原因只有二，或是分赃不均，亦或是无赃可分，对于将领来说，从军可能是为了实现他的野心，但是对于普通将官士兵，却只是一份饭碗…”
云纹摆着手：“戎纹…”
戎纹不管不顾：“钱粮二字，才是立国之本，阿父知我谨慎，驾崩前寄我以大事，最重要的就是与民休息，以稳定军心，民心，其次则是分割财权，如今神崆国各部粮饷皆由朝廷节制，没有粮饷，谁愿意跟那些犯上作乱的二臣贼子闹兵变？”
云纹：“神崆国，如今，很好！孤，是个好王上！”
戎纹：“阿兄凭什么觉得很好？”
云纹死死盯着戎纹：“孤平和宽厚，是百姓之福，那些立志有所作为帝王，才是百姓的祸害。开疆拓土，征伐四方，制服边境，大举兴兵，你可知这些要耗费了多少民力？使得吏民凋敝，饿殍遍野，民变四起，他们只会让我神崆国两朝积攒下来的财富挥霍一空！”
云纹继续说着：“如今北都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各司其职，阿弟觉得，哪里不好？！”
戎纹：“北都城外呢？阿兄可曾去看过？”
云纹：“孤不想去看，也不需要去看。”
戎纹跪下：“臣弟愿带兵前往，镇压边境。”
云纹一步步走向戎纹：“你知道，阿父为何会王位传与我而非你吗？”
戎纹看着云纹。
云纹一字一顿：“就是因为你太爱惜羽毛了，身上容不得一点脏。”
戎纹：“王上真的将边境百姓，置之不顾吗？”
云纹：“时辰到了，孤，要去俯瞰天下，接受万民朝拜了。”
说完，云纹就往外走着，他回身又看了一眼戎纹：“戎纹若是累了，早些回府休息吧。”
戎纹一个人跪在养心阁，他看着那个王位，神色疏离。
戎纹：“我承认那日我的确心怀怨恨，但，我还是没有出宫，而是选择为我的阿兄庆生。只是，在朝拜之时，不知是何人，从我身后射出一支冷箭，并喊着我的旗号谋反。待我冲过人群，那人已咬破毒囊自尽。”
睚眦：“看来是有心之人故意为之，意欲嫁祸于王上。”
戎纹：“你的阿公持刀向我而来，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那个情况下，为了自保，我只能拔剑而出，而这一剑，被天下看到，我便注定成了弑兄夺位之人。再后来…”
九昱：“再后来的事情，我都知道。”
戎纹：“恐怕你知道的也未必是真相。”
九昱看着戎纹。
戎纹：“登基之后，我曾四处寻你们，直到柳博文告诉我，在赵家村他找到了你们的踪迹，我便想着亲自前往，接你们回来。却不料…”
九昱：“你放火屠村，将我们赶尽杀绝！”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当时也不知是怎么了，仿佛有一只手一直控制着我，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蛊惑我，让我烧村，杀人！”戎纹看着岚妃：“这些，我曾与岚妃倾诉过…”
岚妃看着九昱，面露难色。
戎纹：“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赵家村的惨剧已经发生，我也死有余辜，只是我终其一生，其实一直都被那年的伤痛折磨着，煎熬着，步履蹒跚地苟延残喘这么多年…如今，我将龙鳞交付于你们，就是希望你们可以调查真相，将幕后之人绳之以法，还我神崆国太平，给你阿父一个说法。”
睚眦：“你既将龙鳞交付于我们，可是心中已有怀疑对象？”
戎纹微微点头。
九昱：“你怀疑之人可是丞相柳博文？”
戎纹双目一震：“你怎知晓？”
九昱：“阿父…我是说赵家村之时，阿父已经身亡，这些年是柳博文一直操控尸身，伪装阿父，进行复国之仇。”
戎纹大惊：“竟有如此之事！”
睚眦平心静气：“昨日，我已将柳博文射杀。但…他手上应该有一个重要的武器，我还尚未找到。”
九昱看着睚眦：“什么？”
睚眦眼神深幽：“黑色团雾。”
九昱再见云影的时候，云影已经化为了一盏长生灯，牌位上写着：龙氏云影之墓，夫嘲风立。
夜幕笼罩，风卷云动。
九昱和云影，都是家族蒙难，几番沉浮，命运交错的人儿，最终虽一个身居金楼，一个嫁入灵阙，却都不是最初的心意愿望。
起码各自安好，还能平稳度过余生，可如今却是一个在人间苟活，一个已经上了天。
九昱看着云影的牌位，为她点上了一支荀令十里香，想起来第一次见到云影的模样…
云朵走近这个瑟瑟发抖的小不点，小女孩有点害怕，不停地往后撤。
云朵将自己刚摘下来的小花送给小女孩：“你喜欢吗？送给你。”
小女孩怯生生地接过花，云朵碰到了小女孩的手：“你的手好冰啊。”
说话间，云朵将自己方才脱下来的裙子给小女孩披上：“放心吧，一会儿就不冷了。”
小女孩抬头看着云朵，云朵穿着熊皮斗篷对着小女孩做了一个鬼脸，笑着露出小虎牙：“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摇摇头。
云纹对云影说道：“你的命是她给的，你要永远效忠于她，从一而终，做云朵的影子，你就叫云影吧。”
云朵看着云影：“云影？”
云影也笑了。
九昱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为云影报仇，但她却不能眼见着记忆中那个温柔和婉又坚毅高傲的云影，无端沦为权力游戏中的一抔黄土，那是她的姐妹，可是北都城中最灿烂骄傲的花儿，如今怎么就枯萎衰败，零落成泥了？
她轻轻抚摸着云影的牌位：“当年我问你有兄弟姐妹没有，有父母没有，你说都没有，从此后，我便把你当做我的姐妹。云影，今日我来晚了，但我还是要对你说这句话，从今以后，我是你的阿姐，灵阙是你的家！”
窗外，一群北归的鸟儿正在飞回来…
九昱低声道：“睚眦，我…想放弃了。”
睚眦拉着九昱。
九昱：“大黄如此，云影亦是如此，在二十又几的年华里就撒手人寰，撇下身后的恩怨情仇抽身而去，含恨也好，遗憾也罢，总之世上再没有这么一个人了，想到此，我心里像是被棉花堵塞住一般喘不上气。”
睚眦：“我又何尝不是，阿兄如此，阿姐如此，还有霸下…死亡给我带来的无力感始终挥之不去，它太残忍无情，是财帛、威势、皇权都撼动不了的必然。可正是这样，我才更不能放弃，以德报怨不是我的作风以牙还牙才是我的风格，我要让他们死得其所！”
九昱：“若你真想报仇，我亦是毫不犹豫地助你。”
睚眦：“九昱，我不是要报仇，我是要还天下一个太平。”
九昱看着睚眦。
睚眦：“还记得咱们去过的边境吗？”
九昱点着头。
睚眦：“在那里，我看到了一个曾经破败的村寨，住着一些食不果腹的难民，但幸运的是，一个名叫张天的人出现了，他乐善好施、思想通达，一心想建立一处可收容天下所有苦难百姓的桃花源，边境就是一个雏形。我想若是有他这样的人来救神崆国，神崆国处处都可百姓安乐，天下太平。”
九昱：“曾经的阿父和阿叔也是励精图治之人，可后来…”
睚眦：“那是因为龙鳞。得龙鳞者得天下，正因为有我们的存在，他们才会如此放纵，肆意妄为，若是没有了我们，他们只能靠着自己的勤勉和努力，一心一意做个好王上。”
九昱：“没有你们？”
睚眦：“阿兄走的前一晚，曾将我叫去…”
囚牛：“龙族中人，看起来都厉害无比，但毕竟都失了一枚龙鳞，不但异能受到时间的限制，就连生命都受到了威胁，负熙受了重伤，鸱吻常常犯病，霸下和嘲风的异能也渐渐失效，更不用说我…”
囚牛低头看着自己褶皱的皮肤：“如今只是一枚小小的棋子，随时听从命运的摆弄和差遣。我们都命不久矣。”
囚牛：“亲手杀了我与蒲牢，换取戎纹的信任，掌管灵阙，拿到龙鳞分布图，保护其他龙子，睚眦，你能做得到吗？”
“当日阿兄阿姐牺牲自己，是为了保全我，让我最后将所有龙鳞集于一处，救我灵阙。曾有人与我说过，乱世之中，一时的起落不必计较，加身的权力和地位也随时可以抛下，唯一不能舍弃的，便是心中的信念。”
睚眦目光坚毅：“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心中的这个信念，越来越强烈。我要将所有龙鳞集于一处后，全部销毁！”
九昱：“什么？”
睚眦：“如今的神崆国已经百孔千疮，在这个仁义道德即将丧失殆尽的黑暗年代，人人都凭欲望行事。而龙鳞和灵阙一族便是掌局者最渴望的欲望所在。若是我将所有龙鳞拿回来，彻底销毁，真正的光明之日，才会到来。”
九昱：“销毁龙鳞，那你们怎么办？你们就不可能再拥有无懈可击的肉身，就会跟我们一样，随着时光而老去，最终从这人世间彻底消失。”
睚眦看着九昱，深情难掩：“若有一天，是要付出从这人世间消失的代价，我希望是和你同一天。”
九昱咬紧嘴唇，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这人世有千万人为红尘裹挟，逃无可逃，只能挣扎求生，而灵阙我辈愿为牛马走，赌上一程，看看我能否开创清平盛世。”
睚眦：“等这一切都结束，我便拔去龙鳞，与你一同去不周山，在山下开一间酒肆，只卖肉汤团、青梅酒…”
九昱拥入睚眦怀中：“五文一碗，绝不多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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