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第三天早上十点，重型货车已装满药品。艾文学向雪梅和父母告别之后，坐上副驾驶，随着车子一同离去。
数日之后，两辆大卡车抵达曾家村。车子随着前面那辆卡车踽踽而行，俄间前面那辆索性停了下来。艾文学不耐烦地问司机：“怎么不走了？”一边蠕动着身子，伸着脖子，四处张望。
“我也不知。”话刚落，前面的车子已经启动引擎，随着车子的离开，一位体格瘦小的交警渐渐地出现在眼前。
车子驶到一位交警身旁停下。
“你们来——”交警看了看车子后问，“是救灾物资吗？”
“是。”
“车子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药品。”
“那你沿着这条路走，遇见第一个岔路口时，就往岔路那条走。见到‘卫生站’三个字就停下。”说完，退到一边等待下一辆车的到来。
道路不宽，两边堆积着房屋废墟。司机小心翼翼地开了一会，两边的废墟上开始模糊地出现十几位穿着又破又脏的衣服，布满灰尘的身子还挂着几处早已凝固的血的儿童们，他们面无表情地望着卡车驶过。
艾文学不自觉地低下了头，用手抹去眼眶里的泪水后，嘟囔：“真是一群可怜的孩子！”
驶到卫生站，司机把车停好，揪心的哀嚎，撕裂的呼唤和急切的吆喝声接踵而至。艾文学下了车，走到车子前，开始仔细打量眼前的一切。
俄间，艾文学便沉浸在哀伤里面。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本能地拭干在眼眶里打转而未流出的眼泪。正要转身之时，感觉一只手绕过自己的后背，最后搭在自己的右肩上，“我叫你好几声了，你都不回答。在想什么呢？”说着，他王乐过来，看见自己的脸，“你流眼泪了！？”
“找我有什么事？”艾文学问。
“签名。”随即艾文学他们一同向志愿者队长身边走去，可没走几步，艾文学的口袋里传出优美的歌声。
艾文学按下接听键，并把手机放在耳边，说：“喂！你好。”
“艾总，你那里弄好没？我这里要你签名。”
“我还要一会儿，你叫他等下，我马上去。”说完，挂了电话。
艾文学走到志愿者队长身旁，签好字后，问：“请问，你知道食品登记点在哪儿呢？”
志愿者队长把路径详细地说了一遍，问：“知道了吗？”
艾文学摇了摇头。
“这样吧！我叫个人带领您去。好吗？”
“那太感谢了。”
“书棋，你过来一下。”志愿者队长把头转向正搬东西的志愿者们，大喊。
“有什么事？”一个俊俏的年轻小伙子向自己走来，一面说。
“这位艾总，要到食品储存处去，你带他去。”等到书棋走近，志愿者队长说。
“跟我来吧！”说着，书棋转身走了。
走了一段距离，便清晰地听见女人的哭泣声和男人的吼叫声。不一会儿，艾文学就看见一名布满泥土的男人无精打采地坐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那几个武警官员用手一点一点地搬开压在一个只露出脑袋男孩身上的石头，心里不觉担心起曾文莺姐妹遇此遭遇来。
“艾总···”书棋往回走了几步，来到艾文学面前，连续叫了几声。
“哎！什么事？”艾文学回神应着，一面四处张望。
“我们该走了。”
“好的。”艾文学完全回过神，说。于是他们又走了一段距离，突然间，艾文学闻到一股腐尸的味道，连忙捂住了鼻子。随后加快脚步赶上书棋，正要询问他——这气味从哪来——时，便看见道路的一边平地上到处堆放着男女老少的尸身。
转眼签好了名，便到了午餐时间。
艾文学跟着众人来到了食品领取处，领了一桶方便面和一瓶矿泉水。
午餐已毕，艾文学打了电话给那两位司机，让他们先回去。挂完电话后，艾文学便开始盲目地寻找曾文莺姐妹的身影。
第二天早上，艾文学在尸体堆放处找到了曾文莺姐妹俩的尸体，那泪水不经意地留了下来。见曾文莺穿着依旧她自己喜欢的搭配——短袖配短裤；曾文秋则是穿着连衣裙，或许是抬尸首过来的民警的疏忽，遮住大腿的那一部分布料，并没有遮住大腿。所以艾文学瞧见了那内裤，连忙把那部分的布料从胸前放了下来，遮住大腿。随后默默地陪着她们半个小时，脑海里突然想了曾文莺有个女儿，于是缓缓地站了起来，开始认真仔细地在那搜寻着，但很遗憾，未有收获。
晚上，艾文学吃过晚饭，开始像孩子们住所的帐篷走去，进了帐篷，发现像是进入教堂了一般。艾文学边走，边仔细认真的环顾四周，突然间发现前面有一个六七岁样子的女孩的脸庞像极了曾文莺，便好奇地走了过去。
到了她身边，艾文学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曾···小···小琦。”
“你的爸爸妈妈呢？”
“我没有爸爸，妈妈死了。”说着，小琦哭了起来。
艾文学也抵挡不住伤感的传染性，哀伤地沉思了一会后，安慰她说：“小琦，乖——，不哭不哭，不哭了——！”
劝定后，艾文学又问：“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曾文莺。”
这次，艾文学沉默了很久，一直到工作人员推醒他。
次日早上，艾文学就急不可耐地跟相关的工作人员说“收养曾小琦”的事情。
·····
过了半个月，艾文学回到了家；第二天，就忙着为小琦办户口。
晚上，艾文学一家正吃着晚饭。突然间，一只手推开了门，众人望过去。
随即，杨晓玥出现在门口，看见众人正吃着饭，便问：“还在吃饭呢？”
文红萍忙问：“你吃了饭没？”
“我们吃了。”说着，杨晓玥走了进来，薛莉烨紧跟其后，带上了门。艾文学连忙挪了一下自己的凳子，一边又从自己后背连续抓来两张凳子，放在刚挪出的位置上。
杨晓玥和薛莉烨依次坐下。艾文学不自觉地偷望了一下薛莉烨，心想：“竟然是她！”不觉又多望了她一眼；片刻，脸便红起来。
“莉烨她，不喝茶的。你吃饭吧！不用管我们。”话刚落，艾文学又看了一下薛莉烨，见她全神贯注地玩着手机，杨晓玥也转过头，看着薛莉烨，抱怨说，“只知道玩手机，也不知回答一句。”
话刚落，薛莉烨像是如梦初醒一般，抬起头，迅速巡视一番，又低下头，玩起手机来。
不一时，文红萍拿着一碟糖果走了进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把整碟糖果递到杨晓玥面前，见杨晓月抓了几颗后，又转向薛莉烨，见薛莉烨玩着手机，没有抓取糖果，忙提醒：“莉烨，吃糖。”
“你少玩点手机，你文伯母，叫你吃糖！”杨晓玥生气地说。
薛莉烨像是履行命令一样，从碟子中捻了一颗自己喜欢吃的糖果，剥好并含在嘴里，随即把目光放在手机上。
“文学，她就是你从地震中带回来的女孩吗？”杨晓玥说，“长得还是挺漂亮的！”
“那当然，你也不看看谁生的！”艾文学心里应着。
“恩。”文红萍收着碗筷，插嘴。
“你叫什么名字？”杨晓玥问。
曾小琪不做声。
“曾小琪。”艾文学代答。
“就是不爱说话。来到家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担心得很。”文红萍解释。
“你也不着急，小小年纪就经历了那事，况且又失去了父母。受到这样的打击，不轻易说话也很正常。”杨晓玥安慰说，“等过几天，对这里熟悉了，她也忘记这惨痛了，自然就说话了。”
“希望吧！”说着，文红萍起身，把她的茶杯斟满。
杨晓玥把茶杯放在地上后，问：“文学，你在那四川见过我虹烨没？”
“没有。”艾文学问，“怎么呢？”
“没什么？”
艾文学听她话语有些伤感，悄悄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日在电视播放个解放军，长得很像薛虹烨。”文红萍悄悄地说。不一时，文红萍看见杨晓玥正抹着眼泪，连忙说了一些安慰的话。
······
转眼中秋佳节已过许久。
一日，只有艾文学和文红萍在家。文红萍忽然问：“雪梅，怎么还没有来。”
“她不来了。”
“为什么？”文红萍诧异，问。
“我们已经分手了。”
“什么？分手了！是她提出来的吗？”
“不是她，是我提出的。”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文红萍生气，大声地说，“你以为现在有钱了不起啊！也不看看自己的岁数，想找一个年轻漂亮的。”
“谁说要找一个年轻漂亮的。我不结婚！”艾文学回吼过去。
“不结婚!我和你爸还能活的几天？别人家像我们这样岁数的人，都当爷爷奶奶了。而我们呢？到死的那刻，都还没见着儿媳长成什么样子呢！”说着，哭了起来。
“你们也不是当爷爷奶奶，曾小琦不就是你们孙女吗？”
“那不一样。我说的是亲生的。”
“收养的和亲生的，有什么区别？在我眼里，她就是我亲生的！”吼完，艾文学注意到母亲盯着门边，便也向门望去，只见曾小琦站在门边，脸上满是惊讶的表情。
“小琦——”艾文学轻声地叫了一声。
艾文学见小琦伤心的跑掉，连忙追了出去，瞬间便拉住曾小琦的手，满怀歉意地叫：“小琦。”
“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你们吵架了。那我走好了。”曾小琦哭着说。
“不是因为你。你是我的女儿，哪也别去，这是你的家。”艾文学说，“我对你的母亲就已经感到十分的抱歉了，我不能再对不起你。”
“我就是你的亲生父亲，先前没对你说，我怕你接受不了。”艾文学继续说。
“我恨你！”说完，曾小琦甩开艾文学的手，跑了。
艾文学听了，心里更加的自我悔恨起来，同时，不结婚的心更加坚定起来。
等艾文学回过神后，往厨房走。至门口，看见有一位客人正跟母亲喝茶。艾文学走进厨房，那妇人看见，问：“文学，听说你跟学妹分手了，是真的吗？”
“恩，”艾文学怒气地憋了一眼母亲说，便找个凳子坐下。
“你是不是有点傻？论长相，门第，性格，雪梅都不差。你还嫌她什么？”
“我没有嫌她。”
“那是她嫌你，收养曾小琦。”
“也没有。”
“那是为何？”
“我不想结婚。”
“结婚，不是你想不想的事情。你父母都快奔六十的人呢！盼你结婚十几年了，你告诉他们你不想结婚！”此时，母亲开始低声地哭泣起来。
那妇人继续劝说：“你可知道，他们看见比自己年纪少的弟弟妹妹们都已经当上爷爷奶奶，而自己连个儿媳长成什么样都不知道。怀着怎样个心理吗？”说完，她又开始劝慰母亲。
客人走后，文红萍拭干眼泪，对艾文学说：“你看，别人都说你有点傻。”
艾文学怒气看了母亲一眼，然后默默地走了。
“你要是不把她追回来，你就不是我的儿子！”文红萍的吼叫声从艾文学背后袭来，随后又听见母亲哭着说，“我怎么生出你这样个东西来！呜呜，要是我们还有一个孩子，就算你饿死，我也不——”
艾文学小解后，重新回到厨房，见母亲还在那儿哭泣，艾文学劝说：“妈，别哭了，我答应你，明早我就去周总家，求得雪梅的原谅。”
转眼国庆之日。
艾文学和周雪梅正给客人们进酒，忽然背后传来一声：“谁是艾文学？”
艾文学望向他们，说：“我是。警官，有什么事？”
“你已被逮捕了。”说着，考上了艾文学的双手。
“我犯了什么法？你们要逮捕我。”
“你销售假药。”一名矮警官说，“走！”
“我儿犯了什么事？”文红萍拦住警官，问道。
“销售假药。”说完，那位矮警官用力地推了一下艾文学，命令地说，“走！” 便把艾文学送上了警车。他们也坐上了座位，车子快速驶离。
正众人沉迷在目送着那辆警车之时，忽然，听见艾大元的叫唤声：
“红萍，红萍···”
众人忙回头，看见文红萍倒在艾大元的怀抱里。艾大元立即抱起文红萍走向卧室，放到床上，盖好棉被后，又看了她一眼。
转过身来，看见曾小琦安静地背靠在房门，艾大元说：“小琦，你过来照顾一下你奶奶。我先去招待一下外面的客人。”
“文红萍，怎么样？”三四个人见艾大元出来，便围了过去，急忙地问。
“没事。只是晕了过去而已。”随后，艾大元满怀歉意地说，“对不起！害得你们——”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发生这事，没有人谁想的到。”那几个人安慰道。
一时，艾大元离了众人，看见周总和雪梅在那里小声地吵闹，他们忽然见到自己向他们走近，便像是停止了争吵。
艾大元来到周总和周雪梅身边，还没来得及向他们致以真诚的歉意，便被周雪梅抢先，她说：“公公，你放心。我一定把文学救出来的。”
“救艾文学的事情，先放一边；雪梅，倒是你，实在是对不起你！”道歉后，艾大元对周总说，“雪梅还年轻，我不想让我那不孝儿耽误她青春，你还是为雪梅另找一个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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