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长乐楼
谢蕴道并未坐马车回去,而是自己走回去的,走了一路,醉意也被夜风吹散了。
还未走近,便看见秦淮站在门口等着他,脚步一顿,对于秦淮的出现他并不意外,抬步朝着秦淮走了过去,微微拱手。
“见过秦公公。”
秦淮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睥着他。
“谢将军可还记得十年前答应过娘娘什么吗?”
“自然记得。”他将背挺直,抬头看着秦淮。“此次一出大邺城,再回来的便是谢蕴道的尸体。”
秦淮皮笑肉不笑:“既然记得,那就请谢将军履行对娘娘的承诺吧。”
言罢,秦淮从袖中拿出一柄匕首,丢到了他的脚下。
匕首摔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在漆黑狭长的巷子里显得有些突兀,他低头扫了一眼那匕首,并未拾起。
“秦公公不必烦心。”
他伸手将自己的袖子卷起,清瘦的手臂上有一条细细的黑线,从心脉而出,已经到了手腕处,这是濒死之兆。
秦淮见此,有些意外:“清九堂的毒你没解?”
“此毒无解,秦公公应该比我清楚。”他放下卷起的袖子,将那细细的黑线隐藏在宽大的袖子下,抬眸看着秦淮,“此次回来,我只是想看一眼安儿。”
秦淮踱步走下台阶,走到他的面前,杀意隐去,笑容和善:“郡主前段日子失踪了,咱家已经派人在找了,谢将军不必着急。”
谢蕴道弯腰作揖道:“有劳秦公公了。”
一直到秦淮走远,谢蕴道都没有直起身来。
永安府门前只余下他一个,显得格外冷清寂寥,还是过了一会府中小厮看见他,跑了过来,伸手搀扶。
“侯爷,您回来了。”
他在下人的搀扶下这才直起身子,刚想轻应一声,喉咙一股血腥味上涌,鲜血顺着嘴角便流了下来。
那小厮一惊,连忙让人去找大夫。
此刻酒意散尽,露出一张惨白无比的脸。他伸手拦住那小厮,摇摇头示意无碍,随后伸手不甚在意地抹了一下嘴角。
将鲜血尽数蹭到了袖子上。
“先扶我回去休息。”
——
等到了花灯节这一天,街道上四处张灯结彩,还未到年关便有了过年的氛围。
下陵城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金玉瞧着萧玦拉着自家六公主爬山,一脸担忧地皱起眉头,站在山脚下喊道:“公主,您先下来吧,上面太危险了!”
孟汝杳充耳不闻,对着山下的金玉摆摆手,脸上是罕见的轻松,眉眼都绽开了笑。
“金玉你在下面等我,我待会就下去。”
“虽然红楼没了,但我找到了这个小山丘,我问过了,这是城内最高的山了,之前他们在红楼放花灯也是因为红楼是城内最高的建筑,现如今我们在这里放花灯应该也是一样的。”
萧玦一边说着,一边转头对着商温眨了眨眼睛,颇有些洋洋得意等着夸奖的意思。
却见商温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孟汝杳的身上,紧紧攥着孟汝杳的手,轻声提醒:“路陡,小心些。”
见此,萧玦皱眉不满道:“你怎么不扶着我?”
商温头也不抬:“你跑得比兔子还快,我想扶你也得追得上你。”
“那我帮你一起扶公主。”萧玦的手伸过去还未抓住孟汝杳,便被商温用手中折扇给打掉了,扇骨打在手背上,顿时就打出了一条红痕。
他一吃痛,收回手。
“你打我干嘛?”
“男女授受不亲。”
萧玦嘿了一声,记恨起商温来,故意说道:“待会许愿的时候,我就在我的花灯上写上,我希望商温的愿望别实现。”
说完这句话之后,萧玦便甩开腿跑远了。
萧玦是个无忧无虑我没有负担的,自然比他们要轻松地多。
他则和孟汝杳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经历过生死之后,现如今还能在一起爬山,已经是上天最好的赏赐了。
许是天色太黑的原因,又或许一切太过新奇,二人牵着手,一时间忘了脸红羞涩。
等爬上了山尖,俯身往下看,万家灯火尽收眼底的时候,刚刚爬山的疲劳顿时一扫而光,这是他两世都来不及欣赏的风景。
萧玦低头似乎是在找什么,过了一会指着城外那一个光点,兴奋地喊道:“看,那是商家!”
他顺着萧玦的手指看过去,城外只有两个光点,前面那个是七娘庙,后面那个便是商家。
“也不知道姐姐现在在哪。”
她将孟杲卿约在了长乐楼,这栋楼是她在红楼的原址上建造的,虽不及红楼高,却也是这城内最高的楼阁了。
她倚在四楼的栏杆上,抬头望着夜空,月白风清,有风拂过,吹得一旁的帷幔轻轻摇动。
商苑今日穿了一件胭脂红的对襟长裙,挽了垂云髻,臂弯上挂着辰砂色的披帛,腰上系了红丝带垂着金珠子,随着裙摆走动若隐若现。
今日罕见地将该带的首饰都带齐全了,看起来像是精心打扮的。
脸颊微红,倒不是涂了胭脂,而是她来长乐楼之前便喝了几杯酒,此刻是醉里望月,朦朦胧胧不真切。
孟杲卿还未走上四楼便看见了倚在栏杆上的背影,脚步一顿,犹豫半晌还是抬步上了四楼。
听到身后脚步声传来,她转过身去,朝着孟杲卿看过去,依旧是一袭雾色长袍,一半头发规规矩矩地用玉簪束于发顶,剩下一半垂于后背。
有风吹过衣摆,便给人一种乘风成仙的姿态。
孟杲卿自是好看的,更是出尘的。
她看着孟杲卿朝自己走过来,腰上系着她相送的荷包,眼神落到荷包上,那微红的颊面在此刻看来像是女儿家的羞涩。
“殿下。”她轻唤道,双瞳含水,情意绵绵。
他看着商苑,眼中有迟疑,但不过一瞬便消逝在眼底,他坐到商苑身侧,低头询问:“等得可久?”
商苑摇摇头。
此时,万家空巷,家里倒是最冷清的。
白林还是没扭过崔也,被拉着去崔也家吃了几杯酒,等走出来脑子已经昏昏沉沉了,花了好大一会这才辨别出方向来。
听着门外有人去敲门,初儿忙从屋里出来,一打开门烂醉的白林便朝她倒了过来,她连忙伸手扶住白林,低头看着白林皱眉。
“你怎么吃了这么多酒?”
白林没回答,从袖中摸索了好一会,这才摸出一根铜制的山茶花簪子来,递到初儿的面前。
“我精心给你挑的,好看吗?”
看着白林傻笑的样子,初儿伸手拿过簪子,端详半刻,一脸的嫌弃,嘴里嘟囔着:“还说我眼光不好,我瞧着你眼光最差,丑死了!”
话虽是如此说,但初儿还是忙不迭收了起来。
听着初儿的嫌弃话,白林愣了愣,随后愤愤道:“都是那卖首饰的小娘子跟我说,这是她铺子最好看的簪子,我去找她!”
说着,白林就要抬步往外走。
她忙伸手拽住了白林:“去找她,你有银子吗?”
白林摇摇头,送给初儿的簪子已经是他找公子预支了下月的工钱,现如今身上是分文没有了。
初儿低笑:“没银子,我给你啊。”
说罢,她从袖中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了过去,都道心意重要,可她觉得什么都比不上装满银子的荷包最重。
白林打开荷包看了一眼,看清楚那满满当当的银子之中,眼中的醉意顿时消散了大半。
看着白林瞠目结舌的样子,她道:“多吗?”
“多!”白林点头,“比我家公子的荷包都多。”
话落,他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初儿,“你不生气了?”
他这段时间最后悔的便是那次和初儿拌了嘴,两人十天都没有说一句话。
闻言,初儿刚扬起的笑意又冷了下去,她装作生气地转过身,眼里却含着笑:“下次你用银子给我打一个簪子我就不生气了。”
“好啊,用金子打都成!”
府外热闹非凡,府内打情骂俏。
内院的徐进财也没有闲着,躺在床上依旧不闲着,拉着冯昭兴致冲冲地说:“冯昭,我今日射箭已经能射中靶心了!”
冯昭低头看着手中的账本,好一会才翻一页,心不在焉道:“嗯,第几百支箭才射中靶心?”
冯昭的一句话浇灭了徐进财大半的兴奋。
“你懂什么,我这是有志者事竟成,我跟你说今天是三百支,明天就是两百支,早晚有一天我能箭箭正中靶心。”
冯昭敷衍地应着,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手中的账本上。
耳边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但没过一会,徐进财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他刚想让徐进财别打扰他,转头便看见徐进财一脸的严肃。
伸手指着院子里,压低声音道。
“冯昭,刚刚有个黑影过去了。”
他顺着徐进财的手指看过去,本以为是徐进财看错了,可当他看过去,确实有人影在黑暗中掠过。
那身形不像是初儿,更不像府内的人。
“别出声,你先将蜡烛熄了。”冯昭站起身,拿过一旁抵门的棍子。“我出去看看。”
徐进财忙从床上下来,拿过一旁的外袍往身上套。
“我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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