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硝烟

江云起似乎读懂了他的内心戏，感觉他翅膀长硬了，已经难以控制，对他的态度十分不满,于是作出种种妖形恶状。林风眠看她嘴撅了一尺长，獠牙也翻出来了，马上就要变成野猪窜进林子里去了，很是无可奈何。

        他挤出了一个不太成功的笑容看着她青色的眼窝柔声说：“困了就去睡吧。”

        江云起第一反应是他要走，所以近乎焦躁地问：“那你呢？”

        林风眠像哄孩子一样，老成持重的说：“我就在这守着你。”

        服侍江云起睡下以后，林风眠关了灯躺在了地板上。他很久没有安心休息过了，现在暂时可以松口气了。虽然很累，但他没有立即睡着。

        夜深人静时，林风眠会毫无由来的自省和反思，他自己也不记得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习惯。就在他心里一笔一笔地思考未来与生计的时候，感觉到床上突然动了动，然后黑灯瞎火地露出一个脑袋来，悬空倒着看着他。

        林风眠无意中一抬头，被脑袋上那双灼灼的眼睛给吓了一跳，啼笑皆非：“幸亏你把头发剪了，不然这样真的很像女鬼。”

        江云起听他这么说，一点也不难过，好像还很高兴，缩回了脑袋。她躺在床上，一点都不困，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

        林风眠收回思绪，这些日子他一直精神紧绷，精力有点不济。在路上奔波习惯了，即使是再陌生的环境也能很快适应，他也慢慢地升起了一丝困意。

        就在他快要迷糊睡过去的时候，床上那个脑袋又做贼一样地偷偷摸摸地冒了出来。林风眠好笑地半撑起身体，探出头扒到床边：“你是不是刚才撑着了？”

        江云起立刻乖乖地躺了回去。林风眠没有立刻躺回地板上，而是顺手给她拉了拉被子，声音放低了一些：“别多想，快睡觉。”江云起轻轻地应了一声，依然是盯着他。

        林风眠躺了回去，闭上眼。过了好一会，他忽然在一片黑暗里想明白了，江云起不是在闹，她一直伸出头，是想看看自己还在不在。

        现在两个人似乎有点反过来了，刚认识那会儿，林风眠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如今江云起觉得自己是林风眠的累赘，这种微妙的变化影响了人的性情，林风眠心里很清楚，江云起这是缺乏安全感。

        按照他的打算，两人还要再分开一段时间，等他准备好一切，挣够了钱才带她离开的。可现在，林风眠改主意了。

        在勐腊的时候，林风眠曾向顾云缺打听过泰国的疗养院，目的是为了给江云起戒毒。那里环境跟条件都很好，就是有点贵。不过钱不是问题，无非就是要多吃点苦，多打几场拳赛，时间长短罢了，且这种“苦”法对于林风眠而言，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可现在看江云起这光景，怕是等不起了。他没见到她时想了一万种再见面时的情形，但唯独没想到，见了面之后，他第一眼甚至没有认出她。

        林风眠站在门外所看到的江云起，瘦的形销骨立，镶嵌在门框里，好似一阵风都能吹倒，她剪短了头发，但依然能看出发量稀疏，没了头发遮掩，脖颈也愈发细的可怜。

        进屋以后近距离看到她眼窝凹陷，手腕上带着自杀留下的疤痕，手臂内侧上密密麻麻的针孔，淤青。他不在的时候，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一场生不如死，林风眠不敢细想。可他明白了一件事，江云起的毒瘾，怕是戒不掉了。

        但让她走她定是不肯的，初枭还没死，她是不会走的，她要报仇。都到了这一步了，她没理由放弃。所以林风眠不敢提带她走的事，怕她多想，又要赶他离开。

        想来想去，还是动手杀了初枭比较靠谱，林风眠是很务实的，脑子一热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他想初枭这时候应该没大防备。

        他轻轻打开门，回头往床上看了一眼，确认江云起已经睡熟了，才迈出去把门合上。刚出了院子转入回廊，就被钟意堵在了半路。

        钟意坐在廊下伸出一条长腿挡住林风眠的去路，用一种洞悉一切的语气问道：“干嘛去？”

        林风眠并不诧异，也不想跟他废话：“让开。”

        钟意压低了声音：“别冲动。”

        林风眠不领情，反而不耐烦了：“让开。”

        钟意把腿放了下来，站起以后非但没有让路，而且合身挡在了回廊中间。他不理会林风眠的无动于衷，继续苦口婆心，好言相劝：“别傻了，江云起的毒戒不了，杀了他你们根本无处可逃，就算逃离了这里，你又去哪给她弄毒品？说不定她会死的更快些。”

        这番话戳中了林风眠的痛处，他做不到充耳不闻，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你是什么人？”不远处传来这样一声幽幽的问话，让钟意和林风眠都为之一震。

        江云起站在一棵桂花树下，从两人的视觉看去，她藏在树的阴影里如同鬼魅。两人同时在心里猜想，刚才的话她听见了多少，随即又都明白过来，应该都听见了，再看她时，她已经走近了，面无表情。

        林风眠的心明明白白的疼了起来，她表面看起来平静，心里不知是怎样的一番天翻地覆。

        他不知道江云起什么时候跟出来的，或许他一关门她就醒了，她走路没声音，林风眠在情绪紊乱中也没有察觉。

        而此刻，钟、林两人像被捉奸一般，都不敢直视她的双眼。江云起走到钟意面前，声音嘶哑而又冷静，又问了一遍：“你是什么人？”

        这话没头没脑，但钟意却听明白了，他对望上她的眼睛，神情之中有些被拆穿后的坦荡：“就是你想的那种人。”

        她有些诧异地挑眉，像是回忆了许久，然后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下，缓缓摇头：“不像。”

        钟意不由笑了笑：“因为像的都死了。”

        钟意有事，是特意来找林风眠的，听沙皮说他要跟江云起求婚，连钻戒都买好了。考虑到对方是新鲜小两口，这会应该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自己人高马大的过去打扰不合适，两相为难之下，他选择先在这等一会。

        今天的宴会上，不常在家的老五还特意从外面赶回来向初枭敬酒。两人是贫贱之交，关系自然亲厚一些，初枭和他谈了两句闲话，而后说道：“沙海这个人，不识相，很讨厌。”

        老五知道大哥不会轻易在背后嚼人舌头，故而立刻会意。垂手站在地上，他规规矩矩的附和道：“大哥，我去给他一点教训。”

        初枭低头抚摸着手里的酒杯，平平淡淡的做出了回答：“横竖都是得罪人，索性把他做掉。”

        老五一弯腰：“是，大哥，我这就去办。”

        没想到，却被油头拦住了：“哎，五弟，要办他也不急于这一时三刻吧，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

        老五被他扯着袖子，极不自在，刚拂开他的右手，他左手又抓上来了，只得耐着性子跟他说道：“三哥，我做事不分白天黑夜，你把手撒开！”

        油头不乐意了：“你傻呀你，要我说，这事用不着咱们自己人去办！”

        说完他抬眼去看初枭，油头能混到这个位置，察言观色还是有几分本事的。看出来大哥未有不悦，他壮着胆子把老五摁下继续说：“你想啊，大哥不是养了个杀手吗？还有那小娘皮，□□可不便宜，随她的便儿吸，就这么干养着不求回报？这成什么了？养到哪天算一站？掸邦是特区，沙海虽说是小军阀，那两千兵也不是纸糊的，这种有去无回的事就该交给他来办，他不是武功高强吗？不用白不用。”

        本来老五还一脸的‘我不去谁去’，听完他这番道理，热血瞬间凉了一半。

        初枭思量了片刻，也觉得有些道理。这种事交给旁人确实凶险，但林风眠就不一样了，他会轻功，身手又那么厉害，办这件事再妥当不过了。心下决定，天一亮就给他分配新任务。

        钟意听出了油头的用心险恶，入掸邦第一特区去杀人，搁谁都是九死一生的事，虽说林风眠比平常人厉害些，但跟枪比起来也不占多少优势。自从走货以来，每天都是过劳死的节奏，他再厉害也是个人，精力有限。

        所以一散会钟意就急匆匆来寻林风眠了，走到一半又想起他在求婚，怕撞上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只得在这等。

        天不负有心人，没有让他等太久，远远就看见林少侠夜行至此，走近时他甚至感觉到了武侠小说中才有的‘杀气’。这不该出现在求婚成功的人脸上，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钟意似乎明白他要干谁了。

        好么，这把枪都要对准初枭抠动扳机了，初枭还惦记着用这把枪去杀别人。

        被江云起搅了局，钟意都忘了怎么劝林风眠借故推辞明日的任务了。他知道，初枭让做的事拒绝不了，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现在局势刚刚稳定，初枭还不能死，沙海也不能。

        “那你跟江云生是什么关系？”江云起的关注点跟所有人都不在一个频道上。

        她直视着钟意的眼睛，而这种长时间的无遮无拦的对视，即便再柔和的目光也会变得咄咄逼人，让人有种好像无路可退的错觉。

        钟意感受到了一种暗无天日的压力，他张了张嘴，扯了个不甚高明的谎：“只是一同做过几天保镖，并没多深的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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