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纸团
直到谢言看到了远处一个戴着眼镜的学生抱着一堆卷子走来，估计是哪科课代表过来交作业或者是问问题的。
中午的老师们被学校要求只许在校内活动，这里的教师食堂也要比学生食堂的环境质量好上许多，就是为了方便那些努力上进又好学的好学生。
谢言浑身一僵，下意识不想被人发现。
但一想起那个人，他又觉得罪恶感深重……明明看到了，却连通风报信都不肯做。
在退开的同时谢言看着那一大摞卷子灵机一动。
五分钟后，办公室的三位老师正在谈笑风生，突然间门被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缝儿，声音几乎藏匿在谈笑风生间，没有引起丝毫注意。
三位女老师不知道谈到了什么事儿，脸上依旧挂着花儿一般的笑容，但那笑声简直像是猪成了精……
谢言暗暗在心底唾弃了一下自己对老师的不尊重，然后准确无误的把早已准备好藏在袖子里的纸团，顺着门的缝隙用力丢了出去。
然后就听到了一位女老师母老虎般的嚎叫，“谁？！谁砸的我！谁在恶作剧！”然后只听见哒哒哒的高跟鞋声逐渐靠近，那位老师一边走来还一边嘟囔着，“肯定是个小伙子劲儿这么大，后脑勺还砸挺疼。”
谢言一惊，看着斜对面的男厕所连忙迈开了步子，他跑进了一个空的厕所隔间，然后一口气干脆利落的锁上了门。
随后才像卸了力一般慢慢靠着隔板滑了下来，他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在心底默默道，他只能帮到这里了。
其实谢言真的尽自己最大努力帮忙了，在自己的印象中，他从未做过这么“刺激”的事儿。
除去被“欺凌”那两次。
他在过去一直都是最透明的那一种人，连老师都注意不到的孩子，周围的同学更是没人在意，也是因为自己胆小的性子，软软糯糯的又有些女气，这么多年来，他连一个朋友都没有，甚至在那所学校也会被针对，但对比起这里来简直不值一提。
要算得上亲密的话，只有宠物店的老板和那些猫猫狗狗。
同学聚会从不会有他的身影，上课时老师也不会叫他回答问题，自己好像还不如角落里的那个垃圾桶，而他总是不被需要的。
到这里亦是如此，除了那些冷落和犀利的背后耳语，谢言得不到任何多余的目光。
所以他越来越封闭，直到把自己缩在了一个透明的壳子里，谁也找不见他，谁都看不到他，没有人在意他的存在或离去，只有窗边的树枝。
再也没有人会对着窗边的树枝对话了，那个靠窗的座位已经空了许久，连记忆都不曾留下丝毫尘埃。
而在这里的生活也是一样的，甚至在这里，谢言连可以吐露心事的“树枝”都没有。
这是他第一次，努力的从自己的壳子里伸出一个脑袋，窥探一个跟自己处境一样的人做出不同的处事作风。
那样的勇敢让谢言格外艳羡，却依旧只能是在心里仰望，他没有那样的勇气，也不会让自己脱离这个壳子。
因为这个壳子不管到哪里都是自己最好的保护膜。
谢言隔了许久才从厕所走了出来，他悄悄从教室办公室前路过，那里屋门大敞，母老虎的声音逐渐从哼鸣变成了咆哮，五个人在办公桌前站成了一排，四个少年满脸嚣张的看着老师，一脸的无所谓，还有一个人站的离四个人较远，此时正靠着铁柜子，一脸的无辜，配上那双萌萌的，泪眼惺忪的大眼睛，全身都写着这个人“不堪一击”。
谢言悄悄长大了嘴巴，只见远处的人已经把那全身的“狠戾”藏得丝毫不见踪影，仿佛他此刻只是一个十分无辜的“受害者”。
那刚刚插眼掏裆锁人喉的是鬼吗？？？！
谢言在心中怒吼，尽力压下自己的错愕。
那位少年穿着和谢言一样的蓝白色校服，此时那原本白皙的校服上已经沾上了不少的灰尘，他仿佛能感受到门口的视线，那人微微转过了头。
趁着谢言还在愣神，那位少年俏皮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张开嘴巴冲着谢言做了个口语，“谢谢。”
谢言瞬间一慌，然后转过身就冲着自己教室跑去，脚底还差点被自己办了一个踉跄。
他怎么会知道是自己？他看到自己了？！还是老师知道那纸条是自己扔的了？
不应该呀，老师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找他面谈的，所以只可能是这个人自己发现的。
所以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那位少年看着谢言慌乱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然后若有所思的舔了舔已经破了口子的唇角，再回过头去，依旧是那双满眼含泪的无辜双眸，他像是一个善变的狐狸精，仅凭一张面容骗过了所有人，获得了无数的同情心为他省了不少事儿，除了隔壁这四个傻大个和那个……小仓鼠，少年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
楼道里回响着母老虎的怒吼，“你们四个给我站！好！了！把家长全都给我叫过来，姑妈大爷爷爷奶奶有谁叫谁！！！”把隔壁教室里正在午睡的学生们震醒了大半。
谢言回到座位时已经满身大汗了，他的呼吸略微粗重，脑子里却还回想着刚刚那人对自己做的唇语，“谢谢。”
他第一次被同学谢，心中的怪异被无端放大，同时浑身的血液都开始疯狂的翻涌，有一点开心，还有亿点兴奋。
很早的时候谢言就写过“赠人玫瑰，手留余香”的作文，班里的每个人都写的不错，编也能编出个大概来，只有谢言，因为无从下笔，连想象都限制住了。
因为他从来都没经历过帮忙或者被帮忙的感觉，所以连胡编乱造都没有思路。
谢言只是一个经常被唾弃，被忽略的人，他习惯了自己这种透明的存在，所以就算在路边有需要自己帮忙的人，也不会选择伸出援手。
不是因为他不想，是因为他无从下手，也不敢和陌生人交流。
生怕对方看到自己这幅“柔弱”的样子，连被帮助都会觉得嫌弃，只有那些宠物，它们不会说话，每双眼睛却都盛着繁星，璀璨的挂在空中闪烁，没有任何的唾弃。
直至现在，谢言并不认为自己刚刚的动作实在帮忙，他只是看着那人拼命挣扎不让自己顺从的样子从心底觉得新鲜。
也从心底觉得敬佩，因为那是也许自己这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勇气了。
而那一句谢谢，让谢言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就像是已经死在了土里的种子，突然间发芽了，并且是朝着太阳野蛮生长，不讲丝毫道理，是有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
半小时前，一张团成了一团儿的纸直中老师的后脑勺，那女老师一脸怒气的追了出去，却见另外两位老师打开了皱巴巴的纸，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
其中一位女老师缓缓的念出了纸上狗爬般的字，“保洁水房，校园欺凌。”八个字简洁的概括了所有内容，那笔锋甚至划破了纸张，代表了那位举报者的凌乱慌张。
几个老师对视一眼，迅速的往楼下跑去，仿佛高跟鞋都要断掉一般。
——
谁人不知校园欺凌的严重性？就算是学校里学习管的不严，在校园欺凌这方面都必须是零容忍的。
这是触犯了法律的事情，从校长到老师都不得大意。
谢言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缓缓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又想起刚刚少年那副龇牙咧嘴的样子，随后避无可避的回忆起那个让自己有些害怕的酒吧老板。
其实两个人的武力值是没有可比性的，若是那四个人放到陈燃面前，还不够那人练手的呢。
那人的拳足以划破空中犀利的风，而少年的打法更多是往“致命”的地方去，技巧和侥幸占了大多半。
当然，少年肯定也是练过的，他出手率在四人中极低，但没有多余的动作，找目标很准，寻漏点的眼光也很毒，只要出手基本上都不会落空。
陈燃不一样，他的打法很利索，也没有少年那般“花里胡哨”，陈燃的躲避极快，防守也很严，而且身体对危险的来临也很警戒，仿佛有自己的判断，也就是之前谢言想过的肌肉记忆，经过长时间高强度的训练，让身体有自己的反应能力。
而陈燃出的每一拳每一脚，都是奔着ko去的，压制性极强，力量不小速度还极快。
俗话说得好，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上课铃一响，谢言直接被拉回了思绪，他看着天空中成片相叠的云彩，心中一片清明。
他面前是一摞卷子，卷子上有一些红色的叉，整张卷子还是勾居多，但每个叉叉附近的空白处都被主人工整的写上了知识点，卷面在修改完后利落又干净，是让判卷老师一看就身心愉悦眉头展开的那种。
是的，那种狗爬的字是谢言故意写上去的，还是用的左手。他不想生事端，只能严谨的覆盖自己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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