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初见江湖
夜渐深，人入梦，虫微鸣。
今夜的天色不佳，重云蔽空，星月皆隐。吕慢卿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试图寻一锋利的石头，去磨断手脚上的草绳。
这草绳不知是用什么法子制成的，吕慢卿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割开了左手腕上的草绳。右手虽然还被绳子系着，却不妨碍活动。他又去割左脚上的草绳。
这脚上的绳可比手腕上的绳子难割多了。
吕慢卿一个孩子，想要用手够到脚腕都要花力气，要割绳子更是好一番折腾。月亮都出来了，左脚上的绳子才堪堪被割断。
半夜辛劳，吕慢卿累得腰酸背痛，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将那两个贼人惊醒。
此刻倒像是身份反转，吕慢卿才是鸡鸣狗盗的贼人，正蹑手蹑脚地往破庙外摸索去……
……
天蒙蒙亮，刘老三和老马就醒了。
“货呢？老子的货呢？”不见了吕慢卿，刘老三忍不住惊呼。
“八成是跑了！咱俩一道去找找！”老马提议，刘老三却陡然翻脸：“跑了？哼哼！我看，是有人放跑的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老马也变了脸色：“你怀疑是我放走了你的货？”
“未必是放走了，说不准是藏起来了呢！一个小毛孩子，能割断手脚上的草绳？老子是不信的。”刘老三眼中冷光愈盛，忽然间，猛地抽刀向老马砍去。
老马也连忙抽出佩刀，两人就在这破庙中缠斗了起来。
刘老三使的是丧门刀，老马使的是一套八卦紫金刀，二人武艺不分伯仲，斗得是难解难分。
二人身上各自添了几道伤痕，见都拿不下对方，便各退一步，暂时罢斗。
“老子暂且先放你一马，喘口气，老子再叫你领教好颜色！”
“呸！谁输谁赢难道是你说了算？”老马嗤笑。
不多时，老马干呕起来，吐出一口黑血。
“你~你下毒！！？”
“不错，无毒不丈夫。”
“你是什么时候下的毒，我怎么没看到。”昨天晚上，刘老三的一举一动都在老马的眼皮底子下，他竟浑然不知刘老三是什么时候下毒的。
“昨天晚上，饭后，咱们俩都在磨刀。你磨完刀就插回了鞘中，我磨完了，却用布擦了才送回刀鞘的。”
“毒在那块布上？”
刘老三得意地点了点头。
老马咳出两口血，神色复杂道：“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老子是想劫你的货，可惜，那小子并不是老子放走的，是自己逃的。老子犹豫了一夜，也没对你下手。”
“可你早晚会下手的。”刘老三把沾血的刀刃在地上左右撇两下，抹去了血迹：“昨晚你看那小子的时候，我看到了你的眼神，就知道你跟我是一样的人。你一定会动手，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那你还敢……”老马忽然意识到什么，惊呼道：“你昨晚也没睡？！！”
刘老三哈哈大笑：“行走江湖，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身边有人，老子哪敢安睡？老子苦等了你一夜，等到那小子都跑出庙门了，都没等到你动手。”
“你等了一夜，我都没对你下手。你却还要杀我？”
“要怪，就怪你那对招子放错了地方。有时候，乱看，是要死人的。”
毒气攻心，老马已是注定难逃一死。见老马已无气力再多言语，刘老三奔出破庙，大步流星追寻吕慢卿。
……
刘老三走了片刻，一道矮小的身影忽然窜入破庙中。他蹲在气若游丝的老马身旁，就着刘、马二人昨晚吃剩的残羹冷炙痛快吃了起来。
那人正是吕慢卿。
看见吕慢卿竟然又回来了，老马吃惊不已，神色好似活见鬼一般：“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吕慢卿狼吞虎咽，一边口齿不清道：“嗯~回来~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唔~我~嗯~我昨晚，压根就没走！”
“那你出了庙门，又一直躲在何处？”
“我出了庙门，外面全是黑压压的林子。我又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林中是否有什么蛇虫鼠蚁，说不定还有你们布下的陷阱。胡乱跑，想跑出林子、找到大道，比登天还难。稍有差错，小命不保。
左思右想，还是破庙最安全。我就围着破庙绕了半圈，靠着佛像背面那堵墙的墙根熬了一夜。”
得知此子方才竟与自己二人仅有一墙之隔，老马震惊万分，又对这小童的胆大心细感到敬佩。
“我现在彻底信了你的话了。你肯定是京城人，你爹要么是个奸商，要么是个大奸臣，一般人生出不了你这样的妖孽！”
“啧！你怎么骂人呢。”吕慢卿摇摇头。
方才，吕慢卿在墙外偷听庙中动静，刘、马二人的对话惊得他冷汗连连。他万万想不到，昨夜自以为隐秘的行动居然被这二人尽收眼底。
没有当场拿住他，不过是这二人各怀鬼胎。
老马脸色越发乌黑，喉咙间尽是血液吞涌的声音。
“这位马大哥，你时候差不多了，最后再发发善心，帮我指个路呗。您要是知道京城在哪个方向，就伸手帮我指一下。我也给帮你个忙，你要是死了，我替你儿子挖个坑，把你埋了。你看咋样？”
老马吃力地抬起右手，颤抖着朝一方向指了指，随即又无力地垂了下来，眼中失去了光亮。
吕慢卿叹了一口气，上前去老马身上四下摸索，摸出了几枚碎银子和一把匕首、两个火折子。把匕首揣在怀里，碎银塞到裤裆里，吕慢卿对老马的遗体行了一礼，愧疚道：
“马大哥，对不起啊，我要食言了。挖个能葬你的坑对我来说实在太难了，挖完坑，我就没力气走出这片林子了。条件有限，只能给您火葬了。”
拔开火折子，火星吹动，干草被顷刻点燃，破庙很快就被熊熊大火包围。
一把火，埋葬了老马和他的佩刀，也埋葬了吕慢卿最后的犹豫。背对着冲天的烈焰，他向着老马所指的截然相反的方向大步前行。
江湖啊，江湖，藏着多少贪婪和杀戮？
山野破庙才掀开的冰山一角，就已令吕慢卿遍体生寒、为之震怖……
PS：节日加更，祝各位读者老爷们端午节快乐、阖家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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