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梦游的比赛

裁判一声哨响，中圈开了球，今天的比赛虽然是友谊赛，却异常正规，连裁判也请的省级裁判，雷穆阳习惯在中场偏前右的位置，可穿针引线组织进攻，也可带球过人自己突破，之前跟他和小恺有过过节的二中男生打的是左边后卫，位置恰好与他相对，开了球，男生一步不离的跟在雷穆阳身边盯防。

之前学校组织的训练，雷穆阳不想让李学恺尴尬，就没去，他许久没碰过球，别提比赛了，体能退步得不像话，触了两脚球，也没有什么脚感，二中的同学们大概是天天都凑在一起练习，进攻流畅，配合默契，短短十分钟的时间，己方球门前险情不断，要不是二中的前锋脚法不行，现在可能已经三比零了。

十分钟，雷穆阳就克制不住的喘，身旁传来讥讽声，“哟，这是怎么了？才开场十分钟，这就不行了？”

雷穆阳不想搭理他，他却越凑越近，压低声音，“我听说，你害死了李学恺他爸，是不是真的啊？”

雷穆阳怒从心起，反手就想掐住他的脖颈，却在手刚要触及他的时候又忍住了。

球场战术里，有一项就是垃圾话，如果在不触球的情况下他推开了他，最轻也是要吃张黄牌的，他要是真掐了他，再忍不住打他两拳，这红牌，吃定了！

“离我远点，否则，你知道结果。”

冷冷的警告，他往旁边跑去，男生寸步不离，边跑边叹气，“啧，真可惜啊，李学恺不上，否则，他就也能像你一样……被抬着离场了！”

丢下雷穆阳听不懂的话，男生往一旁跑去，雷穆阳看了他一眼，不以为意。

一中的同学明显疏于训练，技术参差不齐，视野也不开阔，往往球到了脚下，还没反应过来该往哪里传就被对方断走了，场面向二中一边倒，主席台上观赛的一中校长脸色难看，笑容里带着苦闷。

“拿到球就给雷穆阳传啊！发什么呆！”

“传给雷穆阳啊！你倒是抬头看看他的位置啊！”

体育老师在场边急得大吼大叫，场上球员听了个只言片语，出球越发混乱了，对方一次成功的前场抢断，终于将球送进了球门，二中同学们疯了一样庆祝，一中同学苦恼而不得其解，无奈的站在场上发愣。

对方进了一球，若月的心“咯噔”一下，她看向身旁的邓教练，邓教练皱着眉一言不发，她想跟邓教练解释两句，这不是雷穆阳的真实水平，又无从开口，只能忧心忡忡的看向场内。

体育老师趁着对方庆祝进球的空档，把能召集的人召集过来，急急的交代，“无论什么情况，拿到球就给雷穆阳传，听明白了吗？咱们都是业余的，可他是专业的，你们要相信他，相信就算是一片死局，他也能翻出花儿来，明白吗？！”

球员们丧气的点头，体育老师着急不已，“这才十五分钟！干什么啊！看看主席台上坐着的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啊！”

众人一听主席台，都明白体育老师话里的意思，“知道了，知道了！”

“记住，拿球之前就看雷穆阳位置，拿到球一秒也不要停留，给他传，听见了吗？！”

“听见了！”

球重新回到中圈，球员们又回到场上，李学恺冷着脸坐在一旁，目光却忍不住向雷穆阳看去。

他们，都已经有很久很久没踢过球了。

重新回到绿茵场，过往那些滚烫的记忆狂呼海啸而来，看着这些连出球都不知道如何控制脚法的同学，看着雷穆阳在场上如梦游一样无所适从，他恨不得马上就披挂上阵，如过去一样和雷穆阳一起穿梭在人群之间。

可他们，已经不能是过去的他们了。

雷穆阳或许也为了这场意外付出了代价，可是，代价于每个人的意义都不一样，这场代价，是他生命无法承受之重，他没有办法原谅。

没有办法原谅雷穆阳，更没有办法，原谅过去那个调皮，不听话的自己。

他必须要跟雷穆阳分开，因为雷穆阳的存在会不断的提醒他，提醒他过去有多调皮，多任性，多让爸爸操心，以至于到他离开，他都没有办法告诉他，如今的自己，已经听话多了。

心里涌上悲伤，他垂下眼，不想再看，比赛跟他无关，输赢跟他无关，雷穆阳……

也跟他无关。

球员们依照体育老师的吩咐，拿到球都传给雷穆阳，他们脚法都不好，传球位置飘忽不定，雷穆阳虽然疏于锻炼，可意识却是一流，同学们刚把球传出来，他就能快速的找到落点，球总是可以准确的来到他脚下，可当他带着球一转身，对方后卫却如虎狼一般向他扑来，又是拉扯又是阻挡，脚下也没闲着，他顿时就被淹没在了四个人中间，有人在身后推了他一把，他重重的摔倒在草地上！

别说此刻的他疏于练习，就算是过去的他也挡不住如此暴力的盯防！

后背传来闷痛，他躺在草地上，耳边却没有传来哨响，身边的后卫快速散开，他愕然的看向裁判，裁判竟然做了个比赛继续的手势，他只能从草地上爬起来，继续比赛。

一连两三次，球一传到雷穆阳脚下对方后卫就以同样的方式盯防，要么暴力铲断，要么直接拉翻，雷穆阳左闪右躲，依旧躲不开对方肮脏的动作，可裁判的哨，却一次也没响过。

看台上都是一中的同学，看着雷穆阳几次三番被暴力防守，一片哗然，不免低声议论起来，“这裁判怎么跟形同虚设一样？”

“就是，也太偏了！”

“雷穆阳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啊！”

众人各说各的，陈旻臻在角落里听着，默默的看向球场上的雷穆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球赛他不懂，没时间看，但他觉得，任何体育运动，都不应该奔着伤人去，好几次抢断和飞铲，要不是雷穆阳身形灵活，此刻怕是已经断腿了。

这些人……不像是来比赛，倒像是专门来伤人的。

场地边，若月看得揪心，之前赌球那一次，她看过职业队比赛，球员也抢断，也飞铲，可只要动作稍大，裁判都会判罚，可今天这裁判的哨子宛如哑火一般，根本不会响！

她也顾不得边上的省队教练，急忙跑到替补席旁拉住体育老师，“老师，裁判的判罚没有问题吗？对方球员的动作那么大，这……不犯规的吗？”

体育老师愁得整张脸都挤在一处，“这……犯不犯规，在场上都是裁判说了算！我们也不是职业联赛，还有视频裁判，这就是一场友谊赛，主裁不鸣哨，边裁不举旗，我……也没有办法啊！”

若月着急不已，看着场上的雷穆阳再一次疲惫的从草地上爬起来，心疼得手都攥在一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中的球员越踢越没章法，球几乎过不了半场，半场比赛结束前，二中二比零领先。

雷穆阳满头大汗，缓慢的走向替补席，他是个左脚球员，可他的左腿，已经疼得走路都蹒跚了，他看向场边，没有若月的身影，心里有些失落，还有些难堪。

纵然对方频频犯规，自己的表现，也真是糟透了，她……一定也失望了吧。

看起来，连最后这一片领地，他都守不住了。

他和其他球员一起来到替补席，之前小恺还坐在替补席上，现在也不见踪影，他接过不知道是谁递过来的水，仰着头喝了一大口，心里难受得无法言说，身旁的队友阴阳怪气的聚在一起抱怨，“不是说是专业的吗？有什么用呢？”

“对啊，不是说不管怎么样，都能翻出朵花儿来吗？”

“还以为抱了大腿，谁知道是腿毛，早知道乖乖坐在看台上，不来瞎掺合了！”

体育老师走过来，“干什么干什么？！比赛还没有结束，现在是互相抱怨的时候吗？！”

同学有些不耐烦，“不抱怨，那你也没有制定新的战术啊！”

“对啊，下半场怎么办？四十五分钟呢！这么搞下去，怕是要被踢十比零！”

体育老师也顾不上其他同学，拉着雷穆阳来到一边，“你腿还行吗？”

老师突如其来的关心让雷穆阳愣了愣，纵然小腿疼得如火烧一般，他也还是皱着眉点了点头，体育老师压低了声音，“球员有问题，裁判也有问题，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也没有办法，你算是个半职业球员，你知道的吧？”

雷穆阳点头，赛场上的事全凭裁判做主，球员就是没有办法，也不能罢赛不踢。

体育老师叹了口气，“眼下，我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技战术安排，球员执行不了，也是白瞎，我把你拉来，就是和你商量一下，你还能不能踢？”

雷穆阳疑惑，“什么意思？”

“唉，赢是不可能赢了，现在我能打的主意就是不要输得太难看，还有，不要让你受伤。”

体育老师愁容满面，却满脸诚恳，“一场比赛，输就输了，大不了让校长熊两句，但你不一样，你将来是有很大的可能要去甄选职业球员的，不要因为一场不够专业的友谊赛，落下什么致命的伤，影响了将来，所以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干脆……就别踢了吧！我把你换下来，把前锋换成中卫，纯守阵容，最后的结果……听天由命吧！”

看着体育老师脸上的诚挚，雷穆阳心里泛起温暖，没想到，在这所学校里，除了若月，竟然还有人这样为他着想，即便只是为了这份关心，他也不能说不行！

想到这或许是若月看他的最后一场比赛，他揉了揉左大腿，酸痛难当，却依然点头，“结果我保证不了，可我……会尽力的。”

“你别太勉强啊，要为将来着想！”

将来？

将来太远了，我不敢想，或许，这片球场，这场比赛，就是我最后的将来了。

“我知道了。”

体育老师点头离开，他来到一旁的草地上，想坐下来揉一揉腿，谁知，却隐约听见球场通道里传来争吵声，他回头，看见李学恺急匆匆走出来的身影，可走了没两步，又被人拉回了通道，他缓慢的靠近，想看看是什么情况。

“你别说了！我不会上的！从那天开始，我跟他就不是兄弟了，比赛跟我无关，他更跟我无关，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上的！”

李学恺无奈的转身要走，若月却死死的拉住了他，语气里带着哀求，“你等等，李学恺！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之间的矛盾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调和的，我也没有自以为是的觉得一两句话就能让你放下心防，重新接受雷穆阳，可这场比赛，不是他一个人的比赛啊！这是一中和二中的比赛，你是一中学生，就不能为了学校荣誉而上场吗？！”

“学校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学校！”

“可现在学校需要你，比赛也需要你啊！”

李学恺愤怒不已，回头看若月，“是比赛需要我，还是他需要我？！”

若月难受得要哭出来，“你明明知道……他一直都需要你啊！从过去到现在，你们互相陪伴，互相依赖，去年运动会，他为了让你保存体力拿200米冠军，为程岩挺身而出，你为了让他受伤的脚恢复，一直把他的腿扛在肩上，从小到大，这样的事，我相信不止一次，现在……看着他在场上独自奋战，独木难支，还不断的被人侵犯，你问这样的问题，难道，你心里没有答案吗？”

提到过去，李学恺心里疼痛，若月紧紧的拉着他，“你们是对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刚才说了，省队的教练今天特意来看你们比赛，你们或许会被选上呢？小恺，发生了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可你们……还有未来，不是吗？你们应该一起走向未来，而不是永远留在那些过不去的过去里，互相伤害啊！”

“你少自作聪明了！”

李学恺用力的甩开她，满眼都写满了愤怒，“过去我怎么不知道你那么会说话啊，我看你有在这里当说客的功夫，不如好好学习，考进大学参加辩论队算了！”

他转身就走，再不回头，若月心里刀绞一般疼，也顾不上说出来的话会不会刺伤他，“李学恺！李叔叔如果在天有灵，看见你这个样子，他一定不会心安！你以为他要的是你将来出人头地，高人一等吗？！他要的是你平安快乐，是你按照自己的方式活着，你现在敢真诚的告诉他，你是快乐的吗？！”

李学恺的脚步一顿，心里泛起酸疼，却再也不想回头，径直走向了球场边，一屁股坐在替补席角落上，谁都不理。

若月无奈的靠在墙上，想到过去他们在球场上的快乐时光，忍不住捂着嘴轻声痛哭，她不知道，与她一墙之隔的拐角上，雷穆阳靠墙站着，泪水也盈满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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