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尾鱼
听起来像是人的声音而非野兽的吼声。
可明修予并没有功夫去分辨，这一声吼叫声如一条没有体温的蛇吐着殷红的蛇信子迅速缠上他的背脊，妖物就在他身后不远处，这个认知让他当下惊得冷汗如雨，顿时不管不顾地向前狂奔。
求生欲使他强大。
就算中途脚步不稳一个踉跄栽了个跟头，撞得满头是血，也没能使他的脚步放缓半分，顶着满头血一路狂奔。
他现在无比后悔，追什么鲲啊，安心钓肥鱼它不香吗？
为何要作死！为何！
不知跑了多久，明修予依旧全身警戒不敢松懈半分，他生怕跑慢一步，后头的妖物就追上来把他一口闷了。
以至于神经过度紧绷，看到前方的岔道出现一个人影，明修予整个人吓得失去色彩，作无声尖叫状。
对方也被他吓得不轻，一张脸毫无血色，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晕厥过去。
好在明修予反应迅速，想也没想，将他捞住。
结果这一捞，捞到了一片金属般的冰凉，明修予心下一凛，双手猛然一甩，那人的后胸勺重重磕在地上，当下哎哟一声，彻底清醒过来。
“你这个小辈好生无礼！”
那人捂着后脑勺站起身来，愤愤地看向明修予。
黑暗中，明修予看不清他的模样，他拿起一直握在手里照路的萤石。
微弱的荧光下，映照出那人的五官，是一个满脸灰尘的漂亮少年，一张小脸煞白如纸，薄唇也呈灰色，他的五官精致却不像活人，只一双眼睛被萤火的微光点缀出一点高光神采。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束着一个简单的丸子头，头发缝间满是脏垢，往下看，一身穿破烂的道服全是结痂的泥块，被泥泞污染的道袍后背有个徽纹若隐若现。
明修予好像在哪见过，不过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看着少年暴露在外面的肌肤纹理干枯无血色，以及方才碰到时的触感，他联想到那个宫女，默默地后退一步。
这少年也不是活人。
“你是哑巴吗？”少年说话不客气，他腿一盘席地而坐，吵吵嚷嚷，“撞到人也不吭一声，连句道歉都不会说吗？”
明修予：“抱歉。”
少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就这样？称呼呢？诚意呢？没有吗？”
明修予将他上下扫视几眼：“你看起来比我小，要我叫你弟弟吗？”
“弟你个大头鬼。”少年薄唇一启，没句好话，“我的便宜你也敢占，棺材买好了吗？”
明修予：“……”
明修予后退一步，提建议：“那叫哥哥？”
“哥你个大头鬼。”少年怒了，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少跟我套近乎，叫我前辈，不然就叫我上清无量大道至上昊天太微道君。”
明修予直接选前者：“小辈失礼了，冒犯了前辈，实在抱歉。”
少年不满地咂了下舌，摆摆手，见明修予站得离他越来越远，蹙眉道：“你怎么站得那么远？”
“有吗？”明修予目露惑色，一脸无辜，“没有啊，这是前辈与后辈二者之间最佳的距离。”
“是吗？”少年将信将疑，“现在人与人之间的相处都有距离了吗？”
明修予立刻点头如捣蒜，一副童叟无欺的表情。
他问：“不知前辈为何会在此处？”
“不记得了。”少年摸摸后脑勺，没有摸到想像中的肿包，他的神情闪过一丝疑惑，语气一转，又不客气起来，“肯定是你刚刚撞我，把我撞失忆了！”
明修予好脾气地解释：“方才我并没有撞到前辈，是前辈自己摔倒的。我还捞了前辈一把，只是前辈太重了没能捞住，才不小心让前辈撞到地上。”
少年狐疑地看明修予：“是这样吗？”
“我不记得我为何在此处了。”少年揉压太阳穴，努力回想，想着想着他摸摸平坦的小腹，“我记得我好像饿了，在找吃的，好不容易找到一只兔子……还是青蛙？结果它蹦来蹦去的，愣是没能逮到，我太生气了，就把桌掀了，然后……然后我就在这里了……这里是哪里？”
这感觉就是将他的经历换个视角讲，明修予不动声色又后退半步：“这里是东霖皇宫的地下。”
“东霖皇宫？”少年呢喃地说着，眼神从疑惑到清明，他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对，这里要建东霖皇宫了，有妖，梵许邀我一起来抓妖！”
“我想起来了。”少年的神情难掩激动之色，但也只高兴一会，他回望周围的陌生环境，不解，“可我怎么在这里，妖怪呢？梵许呢？去哪儿了？”
明修予好奇：“梵许是谁？”
“梵音门的现任门主。”少年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不是修士吗，没听过梵音门？”
明修予提醒：“梵音门现任门主是梵皎。”
“梵皎是谁？”少年困惑，他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他的语气笃定，“梵音门没有这个人。”
明修予察觉到他跟少年的时间对不上，少年像是活在过去的岁月中，他没有急于跟少年求证，而是问道：“前辈，你跟梵许是什么关系？你们到此处来是除什么妖？”
从少年零碎的话里可以推测出少年的记忆中，这里还是一块地，东霖宫皇宫还未建上，而且少年说他是来抓妖的。
这跟梵明说的古籍记载对上号了。
只是，梵明说的古籍里记载里，大能者将妖封于此地。
明修予第一反应便是，这个少年就是大能者封于此地的妖。
可他又自称什么什么道君，难不成是一头得道的妖？
若是得道的妖，那不可能会祸害一方百姓才对啊。
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冒出来，明修予脑中一团乱麻，他看着少年，少年除了不像活人外，气质干净，瞳孔头发指甲都正常，身上没有半点妖化的痕迹。
少年睨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前辈现在的记忆不是混乱的吗？”明修予温顺的笑着，言语表情中，都是真挚为少年着想的意思，“俗话说得好，局中者迷，旁观者清。你一个胡乱想着恐怕记忆会更混乱，不若说出来，我与你一同想，没准你说出来，记忆也会恢复过来。”
可能是觉得明修予的话有道理，少年凝神细想一瞬，说：“我跟梵许是朋友，我们经常一起下山猎魔，那日他传信给我，说有个地方出现妖魔，他一个人应付不来，要我过去帮他一把。”
说到这里，少年的表情迷茫起来。
明修予迟迟等不到后续：“你去帮他了吗？”
“我去了，不对，我来了……”少年突然想起什么似，一惊一乍起来，怒气高涨，他双手反捂着脸，字字泣血，“梵许他骗了我！他骗了我！我为救他将妖物封在体内，而他背信弃义，欲将我封在此地！”
“梵许！”
轰隆又是一声巨响，伴随着巨响，地道一阵地动山摇。
明修予一个站不稳，整个人摔在地上，他再抬起头时，就看到少年身体发生异变，灰败如干涸河土的身体肿胀起来，如一个巨大的气球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最后撑破道袍，一头形似饕餮的妖兽出现在眼前，将地道直接撑破，掀了开来，明修予好像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一块被撑碎的道袍布块飘下来。
明修予这回看清道袍上的徽纹，是凌霄派的云上九霄纹。
他想起师父曾经说过，凌霄派以前是道修出身。
巨兽破土而出，它头顶羊角，满口獠牙，双手的指甲尖锐似弯刀，它冲着夜幕遮掩的天空仰天长啸，声如洪钟，一声咆哮震耳欲聋。
“吵死了！”
青面獠牙的巨兽怒目圆瞪，恶狠狠地怒视悬在半空中的人，又是一声咆哮，意欲将那人震下来。
无效咆哮，玄渊不痛不痒，他看着巨兽扬唇：“终于出来了。”
他俯视着人撤得差不多的东霖皇宫，被是雷劫刚渡过般，地面上坑坑洼洼，所有的阵点几乎全拆了。
巨兽可能发现玄渊的修为不可估量，它瑟缩了下，眼角瞄到下方，明修予正努力爬出巨坑，掌心朝下，将他抓了起来。
它头脑简单，但也不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对手，它需要补充能量，虽然这人不过是个金丹期，但蚊子腿也是肉，吃一点补一点。
巨兽想，没准它跟这个男人的差距就差这一点蚊子肉。
猛然被带到半空，明修予一阵天旋地转间，准确无误地捕抓到半空中的仙首，以及跟在他身后的梵明。
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连忙呼救：“救我——”
然而最先回应他的是巨兽的血盆大口。
一圈圈尖利的牙齿密密麻麻从喉咙口到嘴边，舌头的上下也全是倒刺，这样一张嘴，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明修予眼前，从深喉处呼出的气满是腥肉的腐烂味。
明修予整个人直接被吓懵了，身体的求生反应让他在极度的恐惧之下，也还是将随身携带的利刃拔出，狠狠插入握住自己身体的兽手中。
只听扑哧一声。
两道鲜血同时喷涌而出，溅了明修予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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