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只肯做女人的母亲

　　“丹妮，起来吃早饭了！”阳光已经很足，照在丹妮整床被子上。自己的卧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好，或者等妈妈心情好起来？或者她不会再修了？丹妮不敢追问，妈妈向来说一不二，问多了肯定会惹她生气的。

　　好漫长的一个梦境，醒来历历在目，梦中的场景，还好自己又回到了现实生活中，惜春的那个闺房，实在是寒冷又孤独。早饭一如往常，已经都在桌子上。母亲喜笑颜开，与昨晚判若两人。人怎么会一夜之间就变化这么大？丹妮不明白，但是还好这样的话总算不会凭空再多出什么烦恼了。丹妮洗脸刷牙完毕，打扮的干净利落，一如往常的马尾，擦了保湿霜，本来就嫩白的皮肤更显得水灵灵的。

　　“老罗啊，下来吃饭了。”妈妈冲楼上大喊一声，自己开始为丹妮和爸爸准备喝豆浆的杯子。

　　“来，先喝一杯豆浆，趁热喝，有营养。”妈妈把杯子递到爸爸手里，异常殷勤，这是她的另一面，就是突然的殷勤。“哎呀，你就放桌子上吧，我又不是没有手。”罗爸爸接过杯子又放下，责怪了一句。

　　“来吃个荷包蛋，这个可是非常嫩的独家配方。”母亲又不省事地夹起一块荷包蛋，放在了爸爸嘴边，罗父无奈只好一口吞下，嘴边都是油。“多大的人了，怎么跟个孩子似的。”丹妮只见母亲用手擦了擦父亲嘴边的油。

　　丹妮感觉自己快吐了。由里到外的恶心。“我吃完了。”大口塞了一根油条，三口两口，嘴里都是食物，丹妮背上书包便冲出了门。

　　这便是她的母亲。从来没有思考过母亲还有的形象，每天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和欲望中。昨天自己的窘态被女儿看见，今天便尽力在女儿面前表演夫妻恩爱，到不是为了gei女儿示范幸福，而是要在女儿面前讨回自己昨晚丢进的脸。作为女人，她不能接受自己狼狈的输，作为女人，她想被关注，被爱，被看见。哪怕是强迫丈夫，哪怕是骚扰女儿。

　　丹妮的母亲，只肯扮演女人这一人生角色，从来不把母亲该有的职责与形象放在眼里。包括对女儿的教育，终极目标也只关注她的性魅力以及以后嫁人拴住男人的能力。这便是她整个人生的基石，但是，不可以说，说都不可以，哪怕爸任何一点关于她的不满摆到桌面上，她都会矢口否认，或者暴跳如雷。这个女人，已经不愿意再面对真实的世界，她只活在自己构建的小小世界中。男人，以及女儿，与女儿抢自己的男人，不许父爱过于明显，教导女儿以后如何吸引男人。这是这个女人整个脑子里的一切蓝图。

　　有时候妈妈甚至还会与自己以姐妹相称，甚至要求自己去宠爱她。装作小女孩的样子，都让丹妮无所适从，那强塞过来的任性，与十分不自然的“姐妹情谊”，都被母亲标榜成自我个性和魅力。或许在外人眼中，在母亲的同龄人眼中，她嫁了好老公，有了聪明漂亮的女儿，并且她自己童心未老，永葆青春，女儿把自己当作亲姐妹，如此成功，其乐融融。

　　然而完全不是的，丹妮的整个家庭氛围非常诡异。她很害怕自己某一天突然出现在某个社交视频平台，又被母亲炫耀与自己的姐妹风，更害怕某一天母亲在逼问有没有男孩子喜欢自己的时候，问出过于直白的话。她回感觉很尴尬，尴尬到想死的那种程度。

　　“丹妮，你看起来眼圈有点重啊！”同桌孟幻轻轻用胳膊碰了一下丹妮，然后又书挡着自己的脸，侧着脸和丹妮说话，挡住老师。

　　“哦？是吗？”丹妮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可能是昨晚哭着睡的原因，又一晚做梦不止，是的，每当昨晚那种情况，丹妮都是流着眼泪睡着的。她不知道她流了多少眼泪，但是泪水会浸湿枕头。而出声音是万万不可的，所以她把头蒙起来，压抑住自己的啜泣。

　　“你没事吧？”孟幻关切地问，这是丹妮在班里最好的朋友了，她总是能很敏感地察觉丹妮的异样。“哦，我没事。”丹妮回答，接着看着老师，正在黑板上演算一道数学题。

　　青春期的女孩子，花季雨季的少女，身边同龄女孩多如牛毛，朋友并不缺吧。虽然真心朋友不易遇到，但是如果真的需要，还是唾手可得的。然而，母亲却只有一个，这个岗位无人愿意认领，却多了一个完全与自己世界格格不入的人来与自己强行分享“女孩的秘密”，这种尴尬真是有口说不出。

　　尽是尴尬，有口难言。丹妮索性趴在桌子上了，如果能一直睡下去多好，不想再回到这个世界了。这么一想，惜春的闺房虽然寒冷，但是她起码有自己的隐私和地盘，而自己，连卧室都被凿开了，监视睡眠吗？丹妮实在无法理解。手机打开偷偷玩一会，朋友圈里又是母亲在晒自己的“岁月静好”生活，夫贤女孝，还有一张自己的照片，吃相不是很优雅，嘴被母亲修图用一朵小花挡住了，配文：有时候真的觉得女儿比我还成熟呢，总是宠着我，或是阻止我做幼稚的事情。

　　不知道妈妈这条朋友圈会有多少个赞，但是老天保佑，请多一些人与她互动和赞美她吧，不然自己又可能莫名遭殃。

　　“唉，你们保送生就是好，睡觉老师都不管。”孟幻突然来了一句，丹妮马上坐直了身体。“我看起来很明显在睡觉吗？”乖乖女丹妮从小非常怕老师，即使事实上她已经不需要参加高考，但是如果被老师当众叫醒的话，那就太难受了，她不喜欢众目睽睽之下被观察，如果有一种超能力可以被选择拥有，丹妮将毫不犹豫地选择隐身。她很想从这个世界就此隐身，那么没有人会给她关注，更没有人会对自己无端骚扰。关注所带来的好处或者是欣喜，她从没体会过，但是，骚扰和强迫所带来的尴尬、恶心和无地自容，一直像一个病灶一样在她的体内。那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她需要一个出口。她需要表达自己是多么多么多么地讨厌“脏”，于是她找到了食物。这是唯一说得出口的嫌弃。所以她大张旗鼓地条件反射般地讨厌一切肉食，觉得那些荤腥、油腻、恶心，就是自己内心最痛恨的全部。

　　这是上天的安排，让嫌弃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出口，并且幸运的是，一向强硬的母亲倒是从来没有强迫过她吃不喜欢的食物这一点，或许，她只是什么都知道，但是仍然需要保持现状。这个女人，她体内的力量也需要出口。而女儿，便是那个她死都不会放手，装睡一直到死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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