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消灾
头顶上挂着的一轮烈日与南下的蝗虫依然叫宜和城的百姓惶惑不安。
“曹丰城昨日遭了蝗灾,乌泱泱的虫子飞过去便寸草不生,百姓守在一旁想捉个虫子都不成。”张县令连连叹气,此次直接进学馆找的陆清洛,可见事态紧急。
恰巧正直姜醴的课,陆清洛在小团子们好奇的目光下将张县令请到后屋,自己泡了两杯茶。
张县令一开始还客气客气:“哎哎哎就不麻烦公主了。”后来越说今夏的情况越愁,愁的什么都顾不上,直把好茶当酒灌。
“现今又是大旱,虽不至人畜都喝不上水的地步,但宜和城从古至今都是雨水充沛的地方,若不是那一场战殇,也应当同隔一条江的江南一般繁华安宁的。水稻没那么多水,都蔫巴巴的,怕是难活,如果天家心软减免了赋税靠着那点麦子或许百姓还能有点盼头,可若是……”他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举起茶杯准备猛地灌一口。却发现杯中早已空空。
陆清洛起身又为他添茶,张县令极其颓废地往椅子上一靠。
“如此看来,今年稻子的收成无论如何是难以见好的了。”她分析,眼见得张县令的脸色又差一分,方准备出声安慰,外面却掀起帘子进来一人。
是姜醴。
陆清洛泡茶的动作一顿,又去寻了个茶杯来,手上继续泡茶的动作,抬起眼皮看姜醴:“不是正赶上你的课么?”
“布置了策论的文章叫他们写,放学前收。”
“才几岁,就布置策论的文章?”张县令似是终于在痛苦之中找到些乐子,坐直好奇问。
“不小了,洞察世事的敏锐需早些培养。”姜醴手抚上椅背,看向陆清洛,得到点头准许后拉开椅子坐下,“我叫他们谈谈对待现今蝗灾与旱灾的举措该当如何。”
喝上新茶的张县令差些将茶喷出:“如此稚童,他们如何晓得怎么做?”
他觉着姜醴可能是有些疯了,转头求救似的去看陆清洛,看陆清洛能不能附和他、质疑姜醴几句——他俩刚见面时那叫个针尖对麦芒啊。
谁知陆清洛眼睛一弯,和姜醴对视一眼,这才转过头和张县令解释:“我们既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法子,定是哪里思路不畅,小孩儿鬼点子多,说不定看着看着真有可取之处。”
一套下来,把张县令看得愣愣的,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心有灵犀一点通了?他错过了什么过程不曾?
陆清洛不知他脑袋瓜正飞快地转,问他:“你说江南的繁华城镇只与宜和隔一条江?”
张县令正思索着他俩什么时候关系变好的呢,是平日里一同在学馆教书接触较多,还是先前遇盗时姜醴救了陆清洛……忽然被问到问题,愣了一刻:“啊?”
陆清洛又把话重复了一遍,他才反应过来:“是了,仅一江之隔,江北江南恍若两个世界。”
“早闻江南以商业立身,农业次之,五谷杂粮之类皆可在集市上够得,是否如此?”她转头看向姜醴,获得肯定后继续自己的分析,“既然如此,反正这旱灾一时半会儿是消不掉,无论北边的蝗虫来与不来,收成都不会好,不如盼点其他的。”
张县令半张着嘴等待她的下文,姜醴却先他一步猜中陆清洛的意思:“你要靠经商救宜和城的百姓?”
“正是!”陆清洛开始分析起宜和城之所以百废待兴,除却很久之前战乱的影响之外,当属不与外界联系,全是闭门造车,单发展一个农业,其余一概不继续发展。
看着陆清洛说一句,姜醴眼中带笑、暗含欣赏地点一次头,张县令真觉着脑袋瓜发嗡,这地方不能呆了——年轻人啊。
为了表示自己有在听进去,张县令问:“可江南自古繁华,各色物资已是丰富不已,宜和城有的,只有江南有的,没有江南没有的,如此或卖不出什么……且宜和城虽破败,也是有千百户人家,这又如何协调?”
“仔细探究,说不定有宜和城的特产——这得看学生们有什么点子。就算没有什么特产,大不了多花些心思,将些土特产略微加工,或是制作些精巧的手工活,再加上些噱头,以宜和城官府的名义一同收购了去江南卖,得来的利润分红。
如果宜和城的百姓有粮食不够的,再统一遣人一道去江南购置。官府先一齐行动,到后来江北江南二地走动来往频繁,百姓自己便会与江南互通有无,宜和城也不至于像今天这般占了个好位置却闭塞无比。”
陆清洛几乎不带停顿地说了一堆话,看着眼前二人眼中不加掩抑的惊讶与赞许,心中敲着小鼓——感谢祖国爸爸,她这是抄了几千年后乡村振兴的作业。
“我闺女年纪差不多了,我要把她送你学馆里读书。”张县令实在找不出更好的赞美之言,干脆把宝贝女儿拿出来说事。不过他也不只是说说而已,这一学馆中又有文曲星下凡一般的姜醴,又有极其聪慧且心善的陆清洛,自己职务繁忙,把孩子交给学馆教是再好不过的事。
三人又扯了些其他的,等时辰到了姜醴又折回前屋,将小团子们写的策论文章收上来看。
薄薄的八张纸,真是写什么的都有,千奇百怪令人称奇这白纸黑字竟能承受这样的奇思。
有学生写到,要造一件大大的扇子,将远方的云吹来宜和城上空降雨。陆清洛心中叹道这是几千年后直升机人工降雨才有的法子,古代这生产力条件完全跟不上。另外两人则只是无奈地笑,张县令揶揄:“我就说现在叫他们写这策论文也为时太早了吧?”
王明升写的以绿醑酒换粮食还有可取之处,连姜醴也点头:“有幸在‘味先知’中品尝过,确实是上乘的酒,若有其他人家家酿有好酒,愿意的也可拿来卖。”
之后几张皆是天马行空,毫无可实行性的,唯有王鑫写的还上些路子,与陆清洛所想碰上,他也提议可以与江南诸城镇通商,无钱购买粮食的可先从官府或者有富余的人家借。
“是商户之子会想出的法子,”张县令看着乐呵一阵,后又皱起眉头,“可这也没提出多少可行的,除了绿醑酒——那毕竟只有少数人家会酿酒……”
“可将官府的政策先制成公告全城张贴,家中有甚么可卖的庄稼、制品之类都可向官府汇报,之后我们再差人去检查、加工。”一直半蹙着眉头半无奈弯着嘴角的姜醴从一沓纸中抬头,提议道。
“这法子不错。”张县令又与二人将更细节的部分商讨一阵,匆匆忙忙地离去办事了。
他走后,里屋的帘子又被掀开,谭容淸走了进来,他轻轻拉住姜醴垂下的宽大月白色衣袖,抬头怯生生地问:“姜先生,同窗们都要我来问问策论文写得如何。”
姜醴低头看着他亮晶晶的眸子,弯腰用手上的纸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全把我平日里讲的还给我了?”
谭容淸不经逗,一下就咧着嘴似乎要哭了,陆清洛赶紧上前把他一把揽过抱起来捏他软乎乎的脸蛋,养在她家一阵子,饮食变好后他变得愈发可爱了:“他逗你玩的。”
谭容淸勉强收住表情,泪汪汪地窝在陆清洛怀里看姜醴:“姜先生,真的写得十分差吗?”
姜醴板着一张脸:“真的,没逗你。”
陆清洛一看表情就知他是刻意逗谭容淸的——也不知他什么恶趣味,他平时哪怕生气时的表情也应当是淡淡的,像飘落的花瓣轻轻拂过树枝一般,而非现在这样拼命压着快要上扬的嘴角。
可谭容淸才六岁,他虽在读书上聪慧,遇到这样的情景仍和其他小孩一般分辨不出。
看见谭容淸开始无声地流泪,陆清洛重重地叹一口气又是安慰又是说下一节是算术课,莫要耽误了,好学生谭容淸听到后者才堪堪停下泉水一般涌出的眼泪。
“不哭不哭,去好好上雨霏姐姐的课啊。”
陆清洛将谭容淸哄好,替他掀开里屋的帘子,看见他迈着小腿跑去前屋、坐在座位上等待上课才转回头来。
“你怎么这样!”她双手环于胸前,又气又好笑地质问姜醴。
姜醴嘴角弯弯,笑起来琥珀色的眼眸格外柔和:“学生像老师,都爱哭。”
——
另一边,张县令正急匆匆地命官府中的众人赶制公告,将先前商讨的先收购、再卖与江南,最终分红、从江南购得所缺粮食的事印好。
“这……真能成吗?”一个小差使迟疑道。
“不能成也得成!”不然还能有其他什么法子呢?张县令抬头看万里无云的碧天,水至清则无鱼,这天要是再这么蓝下去,他们又什么额外措施都不采取,他守着十多年的宜和城百姓,命运恐怕也得和那鱼儿一样了。
“公告!公告!”官府的差使轻轻扒开围观的人群,将一张张公告贴在晒得发烫、飘灰的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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