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十四)私心
南青葙死死拉着萧雪见的手,雪花飞逝,枫叶飘落,夏荷满塘,春雨如绵。
少年背着一把新制的绿绮往梅苑而来,一抹新绿的身影如风而至。
“柏哥哥!你肩上背得是什么?”少女满眼期待。
“送你的!”少年卸下,端着手中。
少女笑着,接过,怕被春雨淋湿,少年包了一层又一层。少女拆开一层,看一眼少年,拆开又是一层,“柏哥哥,你是包裹了多少层?”
少年只是笑着,青丝上的雨珠像是长了一层绒毛。
终于拆到了最后一层,是一把古琴,琴身黑中泛着幽幽绿光。
“绿绮!”少女惊呼。
“蜀僧抱绿绮,西下峨眉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少年吟道。
“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少女拨动着琴弦续吟。
夏夜,观荷亭中的竹塌上,二八年华的孙南枝,纱巾抚脸浅睡中,青白釉香鸭熏炉中檀香袅袅,唐代王冰的《黄帝内经素问》掉落在绣鞋上,有一只手捡起了那本书,合上,原本想在放在她耳边,就离去。躬身放书的时候,目光停在了那纱巾下朦胧的面容上,不知不觉地探身下来,吻上了纱巾下的唇。
荷塘蛙鸣阵阵,熏香小鸭香气袅袅,情动的两颗心噗通噗通,孙南枝伸手搂着柏青奕,他们借着夜色的掩护,红鸾情动……
“姑娘!姑娘!怎么就睡在这了!荷塘湿气重!”
萧雪见紧张地紧紧抓住南青葙的手,生怕情动的男女被发现。南青葙一笑,张着嘴说了四个字,萧雪见从嘴型上分辨,“别——紧——张!”他的嘴角一丝坏笑。
丫鬟提着灯笼走进亭中,“姑娘怎么连盏灯都不点!”她拿出火折,点上了亭中的灯。孙南枝已经坐了起来,丫鬟借着灯光,看见了她脸上的两团红晕。
“姑娘这是怎么了?是偷着喝酒了?”丫鬟伸手探着孙南枝的额头,“呀,怎么这么烫手啊!是不是生病了!得找大夫瞧瞧。”
“我自己就是个大夫,还去找谁瞧!”孙南枝佯嗔。
“那为何这么红,还这么烫手?”丫鬟急了。
“你这丫头,听风就是雨的,我不过是睡得热了罢了!”孙南枝说道。
萧雪见和南青葙在暗处无声地笑着。
挂在亭外的柏青奕,紧张地所有的毛孔都竖了起来。
南青葙拉着萧雪见,瞬间回到了当下,余钟暮还在摸着羊皮卷手札上的那朵梅花。
萧雪见在《素问南篱》的时候,跟着师傅去过书中的世界,那时见的是陆玄叁。这次是南青葙带着她进入书中的世界,偷窥了一对情深的男女。
南青葙还紧紧地拉着萧雪见的手,萧雪见看着,南青葙这才发现,连忙松开了。
“不好意思!”他客气地道歉。
萧雪见笑了笑,走开,来到院中,师傅柏青奕独自一人坐在院中,背影有些孤寂。
“师傅!”她上前,“那卷手札回到它原本的主人手中了!”
柏青奕点了点头。
“他会像南青葙一样,想起一切的!”萧雪见说。
柏青奕沉默着。
“师傅,你是要成全他们吗?”萧雪见问。
“我也有我的私心!”柏青奕说。
柏青奕的手机响了,是小五打来的。
“你们现在在哪?”小五问。
“还在东京,哦,是开封!”柏青奕说。
“好玩吗?”小五问。
“嗯!”柏青奕不知怎么回答,“画室找的怎么样了?”
小五叹气,“要不咱们搬去郊区的农家小院,偏是偏了点。”
“再看看吧!”柏青奕说。
“南青葙不会收你房租的!”萧雪见对着电话大声地说。
“那把你抵给南青葙,他要收了,我和老柏就赖在不走了!”小五打趣地说。
“你——敢!”萧雪见呲着牙说。
柏青奕在一旁听着他们俩斗嘴。
南青葙走到余钟暮的身边,余钟暮恋恋不舍地把羊皮卷手札返给南青葙。
“谢谢!”
“没事儿,你想看的时候,只要不是在录制,你都可以看。”
余钟暮感谢地点了点头。
“看手札上柏生的文采还是画工,都很出众,他为什么要远走他乡?”余钟暮说,“看他的字里行间,在东京还有他所牵挂的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决绝?”
南青葙知道,但是他无法回答余钟暮,也许等他前生的记忆都回来了,自然也就明白了。他伸手拍了拍余钟暮的后背,“好好休息!今天辛苦了!明天会去古乐工坊,那是你的专场。”
马尾胡琴,宋代的一种弦乐器。以马尾擦弦演奏,故名马尾胡琴。北宋时流行于西北边区。沈括《梦溪笔谈》卷五载其为军士所作的五首《凯歌》,其三云:“马尾胡琴随汉车,曲声犹如怨单于,弯弓莫射云中雁,归雁如今不寄书。”
南青葙听着古乐工坊的师傅介绍着马尾胡琴。
“马尾胡琴和今天的二胡是一样的,胡琴是一大类,二胡、京二胡,还有低音二胡、四胡等等。在座的诸位中,就一有一位马尾胡琴的演奏大师——余钟暮先生。他有一曲《西出阳关》,能瞬间让听者身至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余钟暮用马尾胡琴演奏他自己创作的《西出阳关》,此曲一出,仿若从万里之遥的大漠传来。
绵延无尽的大漠,一支长长的驼队,驼铃随风而响,骆驼上的人拉着马尾胡琴,一曲《西出阳关》,再无故人来!
“柏郎君,此曲好是好听,就是太过悲凉!”粟特商人萨保说着。
“怕是还记挂着东京的小娘子!”账房先生笑着说。
曲毕,柏青奕收起了马尾胡琴,看着无尽的黄沙。
“走出这片沙漠,就能到沙洲了!”账房先生说,“到了沙洲,如果你还想继续,商队会去波斯。”
柏青奕一笑,“不走了!想去月牙泉、莫高窟看看!”
“也好!”
“沙洲太守爱才,柏郎君才情这么高,兴许会得到赏识。”账房先生说。
“先生还要和商队继续前行吗?”柏青奕问。
“我也就走这最后一趟了!还是走完这丝绸之路!”账房先生说,“我大半生都在这条路上,如若永远地留在这条路上,也是宿命!”
“先生就没动摇过?”柏青奕问,“不走这条路,秦州、甘州、肃州、或者沙洲,选一城落脚?”
账房先生笑了笑,“想过,也停留过,但是最终还是在这条路上走着。”
辞呈了账房先生和粟特商人,柏青奕留在了沙洲,想投入沙洲太守门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沙洲太守信佛!”有人告诉他,“常去莫高窟!”
为了能见到沙洲太守,柏青奕成了莫高窟千佛洞里的一个画师,这一画就是半年的时光,他真快成为了一个画师,都忘记了自己留在沙洲是为什么?直到有一日,有人在他身后赞叹他的画技栩栩如生,他如愿以偿成了太守府中的一门客。他往返于千佛洞和沙洲城中的太守府,太守爱搜罗古籍、经书、画卷,常带着他,读古籍、论经书,品画作。虽无官职,但也受人尊敬喊一声“柏先生”!
他也渐渐地忘记了万里之遥的东京汴梁还有一人在挂念着他,为他私出东京,一路行至甘州。
《从北宋去敦煌》摄制组抵达张掖。柏青奕下了飞机,踏上了这片土地,在他落脚的那一瞬间,属于他的前尘往事回来了。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时隔千年,他又回来了。跟在他身后的南青葙,拍了拍他的后背。
“王,回家了!”
柏青奕仿佛看见了一身战袍的雅苏,正在看着他,他朝着他伸出了手,脸上的血迹未干,但是笑着的。
“师傅!到家了!”
萧雪见在他身后推了他一把,今日的柏青奕和千年前的回鹘王雅苏握住了彼此。
余钟暮跟在他们身后,他一到甘州,就感觉一股寒意,不知为什么,他的心中生出了恐惧,一踏上这片土地,耳边就隐隐响起厮杀声。
“余老师,怎么不走了?”跟在他身后的导演问。
柏青奕和南青葙同时回头,看向他,只见他额头汗珠粒粒,全身在不自觉地颤粟。
“余老师,您这是怎么了?”导演连忙扶住他,“不会是耳鸣晕机吧?还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南青葙也上前,握住他的手,冰冷。
“余老师,你手怎么这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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