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赔本赚吆喝

　　好吧，

　　她就算是到了暮云山下的那个院落之后，还是觉得与奉泽成亲是一件十分魔幻的事情。

　　进了院门，就看到文襄坐在会诊的地方，一本正经地看着夜淇的医书，那些医书夜淇自己都没有看完，不过是因为最近遇到了太多自己不会治的病，无可奈何研究起了医术。

　　文襄听到声音，看到夜淇回来，连忙起身，对夜淇作揖：

　　“公主殿下。”

　　夜淇很想第无数次对他说，你不要这么客套。但知道文襄不会听自己的，于是说道：

　　“今天有什么病人吗？”

　　文襄回答到：

　　“有两个，在客房等您回来。”

　　夜淇奇怪：

　　“等我？你不能治吗？”

　　文襄的面色有些为难，他叹了口气，十分无奈地说道：

　　“他们说要等您回来，不相信我的医术。”

　　夜淇：

　　“……”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医术有这么高明……

　　没办法，夜淇只能说道：

　　“辛苦了，要不要留下吃饭，我这里的厨子做饭别有一番特色。”

　　文襄看起来应该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处理完，毕竟文襄神君作为文神中最受他们尊座信赖的，平日里的公务也是别的文神的好几倍，所以文襄连忙说道：

　　“小神还要回品寒宫，就不打扰殿下了。”

　　说罢，就直接闪走了，留下了灵力残留的金光。

　　夜淇耸了耸肩，换了一身凡界的衣服，就走到客房门外。但是，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的交谈声：

　　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先是传来：

　　“这大夫到底是好啊，与咱这些庄稼人就是不一样，想不坐诊就不来了，随便安排个年轻人在这里，看着就不靠谱，还不知道给咱治成什么样子呢。”

　　然后，就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娘，也不能这么说，谁家没有个急事。”

　　然后，那个中年女人就嫌弃地说道：

　　“谁没有急事呀，我还有急事呢，你看看这天都快黑了，一会儿再磨蹭一会儿，可能都回不去了。”

　　夜淇心中难免又是一阵委屈，还忍不住为文襄委屈了一下：

　　作为一个文神，竟然被人说医术不如武神，真是太可怜了。

　　她在这里看了许久的病，得到了许多欣慰和欣喜，也难免对一些人感到心寒。

　　可能，

　　最近几天让人心寒的例子格外的多。

　　只能说时运不齐、命途多舛了。

　　夜淇甚至怀疑是被什么人下诅咒扎小人了，不然最近为什么除了奉泽送给她一件嫁衣，再也没有任何舒心事。

　　她敲了敲门，里面的讨论声戛然而止，夜淇努力扯出一丝笑容，语气温和地问道：

　　“二位哪里不舒服吗？”

　　眼前坐着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和年轻女人，那个年轻的女子长得也算是标志文静，见到夜淇回来，连忙站起来，说道：

　　“大夫，我娘她身上长了个东西，您能给看看吗？”

　　一听“长了个东西”，夜淇只想苦笑——

　　她作为练杀伤性法术的武神与武仙并合体，对于这种清除身体异物的治疗术，真的是不敢下手……

　　因为她唯一的治疗方法，就是拿南寒剑割掉……

　　夜淇十分尴尬地挠挠头，很诚实地说道：

　　“抱歉，我不会。”

　　那个妇人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夜淇无奈：

　　“你肯定也知道，我是帮暮云派帮忙照顾善堂，本身我并不是大夫，只是用法术为你们治伤解毒。说直白一点儿，我就算是法术上，精攻的也不是治疗术。不过……”

　　夜淇很是惋惜地看着那个中年妇人：

　　“今天帮我坐诊的那个先生，他会。可你们没让他看。”

　　那个中年的妇人先是露出了一丝怀疑，然后就着急了：

　　“那怎么办啊，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夜淇想了想，觉得就算现在就通知文襄，他也要将自己手中的政务处理了才能下来，于是现闪到一边，烧了些灵力寄了封信到文襄那里，文襄回的很快，说自己明日卯时就能来。于是夜淇心里有了底，回头对那个妇人说：

　　“大嫂，要不您先回去，明日卯时来。我们这里人手少，本来是辰时开始坐诊的，你卯时来，让那位先生先给你看完。”

　　那个妇女点点头，还是忍不住埋怨：

　　“这天都暗了，还要回去给老头子做饭。明早上那么早走那么远来，真是折腾死了。”

　　夜淇忍着心中的火儿，还是想骂人，

　　她亏本赔吆喝地在这里做好事，还弄了一身腥，真是……

　　抓狂。

　　如她所料，心中那个声音又开始嚣张：

　　“你怎么不打死这个忘恩负义的。”

　　夜淇看两个女人走了，才一股灵力冲到那块石头那里，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我就想弄死你，话怎么这么多！”

　　她扇的那一下，虽然把那个声音扇懵了，却也让自己的心口绞痛了一下，那个声音过了好久，才感叹道：

　　“不愧是你，连自己都打，好样的。”

　　夜淇哭笑不得，她真的想知道这块石头脑子里平日都在想什么，她试探了许多次，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块石头就是传说中留在自己体内的那块幻夜石，想着她给自己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灵力，也就纵容她那些聒噪。

　　更何况，她虽然急躁，但是说的话，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合心意的。

　　夜淇看着那两个远去的背影，叹道：

　　“算了，跟她们计较什么，她们又没做什么坏事。不过是缺少些理解罢了。”

　　那个声音冷哼：

　　“缺少理解？她们何止是缺少理解。她们已经忘了，暮云派设的善堂只是善堂而已，救他们是心眼好！不是要伺候他们的奴仆！”

　　夜淇的心中，陡然沉下了什么东西。她想着为他们辩解一下：

　　“毕竟，我也是象征性地收了一些银子的，虽然这些银子也没到我手里……”

　　那个声音继续叫嚣：

　　“你若是能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势，做一尊遥远的菩萨，在人家求着你时候略施援手，谁都会感激你，还会给你供奉香火、世代传颂。可现在你在他们之间尽心尽力地做事情，他们反倒忘了你是施惠者，把你施舍的恩惠当成自己应得的东西，一旦有一天他们得不到满足，就会转过来责骂你！”

　　她说的，字字在理。

　　可是夜淇明白了又怎么样……

　　反正她就要离开了，半年之后，她就有品寒宫里新的生活了。那样的生活，是她期待了将近二十年的。

　　夜淇呼出一口气，觉得今天那个声音说的话，真是戳进了自己的心头。

　　是呀，

　　她本可以做一尊高高在上的菩萨，享尽人间烟火。

　　可是心中总有一股力量，让她甘愿在一世心寒中，品味出世间的温暖与恩情。

　　她又听见那个声音颇为无奈地说道：

　　“南河说的有道理，你为什么不跟他一起打拼出一个由你统治的盛世呢。到时候，所有的人都按照你的秩序做自己的事情，没有纷争、没有艳羡……”

　　夜淇今日没有过分的情绪，她倒是第一次耐心地对那个声音解释道：

　　“我对南河说过了，人各有志。”

　　那个声音出离的愤怒了：

　　“可是西陵奉泽回来之前，你的志气就是要创出一番大业呀！为什么你要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改变自己的志向！”

　　原本还平心静气的夜淇，在听到她这一番话的时候，火气又燃了起来：

　　“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屁话！奉泽哪里就是不爱我的男人！”

　　那个声音似乎委屈了：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就是你，我说的所有话，都是你自己意识里的。你自己觉得西陵奉泽最喜欢的不是你，骂我有用吗！”

　　这句话，像是一计惊雷，砸在了夜淇的天灵盖上。

　　如果这块石头说的是真的……

　　难道……

　　她的潜意识里面真的这么认为吗？

　　声音絮絮叨叨：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随便凶我。其实很多事情你都看的清清楚楚，就是不愿意承认。我的作用，就是让你看清楚你的本心啊。你骂我，不就是骂你自己吗？”

　　夜淇良久，没有反应，直到那个唠叨着的声音都归于沉寂，她依旧是没有反应。

　　下界夜晚的星星那么遥远，神界那些触手可得的星辰缩小了无数倍，散落在墨缎似的夜空之上，夜淇呆呆地坐在院落之中，看着门口。

　　身边突然闪现了一道金光，夜淇被晃了一下眼睛，缓了一会儿，才看见身边站着的、是一脸风尘仆仆兼生无可恋的文襄。

　　文襄作为一个神君，竟然已经累成这样儿，可想而知这些日子他是有多忙。夜淇立马就不好意思了，赶紧对他说：

　　“来这么早，真是辛苦了，快进去喝杯茶。”

　　听到她这么说，文襄怔愣了一下，似乎被雷劈了一般，夜淇莫名其妙地看着文襄：

　　“怎么了？”

　　文襄似乎与平日里不大一样，颇为话多的说道：

　　“公主殿下突然这么客气，我都有点儿不习惯。”

　　夜淇看他那一派邻家大黄狗的样子，不由地也笑出了声：

　　“我还能一直那么不知好歹啊，小时候做的事情没人计较，长大了还做那些无理取闹的事情就是没修养了。”

　　她说这些话，似乎又让眼前的文襄好一阵的恍惚，夜淇也不知道今天的文襄是怎么了，好像有些迷糊，但再看到他疲惫的样子，也就理解了。

　　人累了，总是容易性情不稳定的，于是她说道：

　　“好了别说话了，快进去休息一会儿吧。”

　　两个人坐在桌子旁，文襄从灵墟之中祭出一大摞公文，一边喝着茶一边处理着。夜淇一开始还说说自己这两天遇到的腌臜事，见到文襄处理公务都心不在焉了，也不好意思说下去，就静静地看着他。

　　夜淇眼睛扫了几眼文襄本子上的事件，心中惊叹：

　　奉泽也太信任文襄了，这不是普通的公务本子，而是下界神山送上来的折子，而且明显是没有批过的。

　　这是把下界神山的决定权都转移给文襄了吗？

　　转眼间，文襄手中的那一摞折子就批完了，夜淇好不容易抓到一个人诉苦，刚要开口，就见到文襄又从灵墟之中祭出比之前更多的折子。夜淇不由地扶额：

　　“都说武神打打杀杀不好做，我倒觉得你们文神最难，整日里脑子都没有闲着的时候，我要是你，头发都掉光了。”

　　文襄又合上一本公文，叹了口气：

　　“谁都不容易，就比如说公主殿下你，在这里与人行善还要遭人白眼。”

　　夜淇抿了抿嘴，心里虽然不舒服，但是不由得说道：

　　“心里难受是难受，但是我毕竟是东方镇将啊。说句粗俗的话，就是吃这碗饭的，就不能跌了饭碗。”

　　文襄此刻抬起头，神情突然就认真严肃起来，他盯着夜淇看了好一会儿，弄得夜淇都差点儿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了，就听见文襄说：

　　“不。”

　　夜淇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问道：

　　“什么？”

　　想着文襄毕竟是文神，应该秉持着用词严谨的态度，只见他再次补全自己的话：

　　“殿下你在这里为人治病，不是为了自己的饭碗。历来东方镇将那么多，只有殿下你肯亲自下界调查情况，亲自为凡人治病。”

　　夜淇眨了眨眼睛，看着文襄继续说道：

　　“殿下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殿下本身就是一个心向太阳的人，无论是乌云多么厚，也挡不住你的翅膀。”

　　夜淇一瞬间，有些恍惚。

　　她先是脑子里十分形象地浮现出，自己长出像奉泽一样的翅膀，然后冲破乌云飞到太阳上。

　　有点儿滑稽……

　　然后，她就觉得文襄的评价，让自己有些羞愧自责，又有些开心。

　　她抓了抓头，说道：

　　“我没你说的那么好，我也经常发脾气，经常想发泄，甚至从前有一阵我自己都不想活了，更别说追太阳这种夸父才干的事，而且……”

　　夜淇抬眼看向文襄，虽然她觉得，文襄与自己还没熟到那种程度，但是这几天她确实憋屈的很，于是就十分委婉且隐晦地开口：

　　“这么跟你说吧，我比其他人，更容易发脾气，更容易冲动，更容易不想活，你这么夸我，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文襄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收起了所有的折子，对夜淇说：

　　“走吧殿下，我陪你到院子里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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