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颗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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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暮色四合,只有昏黄的路灯罩着,夏末的晚风轻轻吹过,梧桐叶上蝉鸣依旧。
燕啾拖着24寸行李箱,费力地提上小区门台阶。
滑轮总在台阶边缘卡住,沉重得让她不能再往前,来回几次也没能成功。
她很累。
飞机晚点了四个小时,深夜才落地,一顿饭都没有吃,胃隐隐作痛。
她深呼一口气,再用力提了一次。
这回倒是提上台阶了,却因为没放稳就松手,又滑了下去。
“咚。”
燕啾盯着它噌噌下落,又停在刚刚拼死拼活拎过的台阶上,烦躁地啧了一声,干脆松手不动了。
她索性坐在台阶上恢复精力,望着苍翠茂密的梧桐树叶发呆,觉得她这几天过得也算是格外戏剧性了。
闹了两三年要离婚的她爹妈突然又不离了,继续维持着一本结婚证吊着两个毫不相关的人的关系。
哦,也不算是毫不相关,毕竟还有她。
梁女士大概一直觉得自己心理不太正常。
因为他俩吵架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坐着看。据梁女士说,她的眼神好像不是在看亲爹妈吵架,而是在看大街上脏兮兮为一根剩骨头打架的两条狗。
尽管这两条狗浑身上下衣服首饰加起来上百万。
梁愫为此还每个月给她预约了心理医生,本意是疏导,没想到心理医生一再建议让他们给她换个环境。
比如,换回她从小生活的成都。
但这当然是有条件的。
梁女士嘛,商业谈判好手,一坐上桌就能把对面的预算砍掉一半,对面还得点头哈腰地给她道谢。
燕啾在心里细数着梁女士给她的要求,觉得还真不少。想着想着就啧了两声,嘲讽地勾了下嘴角。
她手撑在下巴上,盯着远处发呆,逐渐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完全进入放空的状态。
“砰!”
静谧夜色中忽然一声巨响,她心头一惊。
一个篮球砸在她脚边,只差三五厘米就会误伤。球撞到地面被弹开,还耀武扬威似的围着她绕了一圈。
燕啾:“……”
三更半夜的,谁还在这儿打球啊。
她眯了眯眼,带了点火,扭头去看球场。
旧式小区,楼层较矮,面积大。虽然较为老旧,但球场、泳池、健身器械等基础设施都不缺。
此时球场上立着两个人,路灯昏暗看不清,只能见两个男生都高而挺拔,一个在前面对她,一个在稍远处侧对她。
前面面向她的寸头男生冲她招了招手:“把球扔回来一下。”
燕啾:?
没搞错吧。不道歉,还使唤人?
她没理,在心里默念:“冷静。”
谁知道那冤种寸头男生不识好歹,还在喊:“哎,愣着干嘛呢你,把球扔过来啊。”
燕啾手里还攥着心理医生下午给的评估报告,五指收紧,在纸上留下深深的折痕。
露出来一角的报告上写着医生潦草的字体,“适应障碍”几个字格外显眼。
常言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但她可没什么大谋。
燕啾盯着脚边的篮球,“冷静——个屁。”
“砰!”
她站起来,这个不长眼的球星签名限量版篮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哐当”一声,利落地掉进了不远处的公共垃圾桶里。
燕啾冷淡地看了寸头男生一眼,漫不经心地拍拍双手染上的灰尘。
“诶我靠……”寸头男生傻眼了,转头去看身后,“你那个巨贵的球。”
燕啾眯起眼,顺着他的目光向后看去。
他身后的那人随意地站着。
黑色短发理得利落,微微湿润的碎发搭在额上,身形颀长,侧脸轮廓清晰锋利。姿态散漫,手里松松拎着个矿泉水瓶,漫不经心地抬眸来看。
远看还挺帅的。
可惜有个不长眼的球。
和一个没礼貌的小弟。
燕啾冷淡地啧了一声,看着那人盯了她片刻,腕骨分明的小臂一撑,散漫地站起来,背着本就不算明亮的路灯的光,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她白皙的脸庞上,一双桃花眼警惕地眯起,眼尾微微上扬,淡漠又不屑。
不会要打架吧?
这位少爷却好像丝毫没有要为小弟出头的意思,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像在看什么没见过的物种似的。
许久才开口,嗓音低沉散漫,尾音拖的很长。
“你知道科比和奥尼尔亲签意味着什么吗?”
这个声音,好熟悉。
燕啾盯着他越走越近,几乎要逼到她跟前来了。
她挑了挑眉,眼皮子往上一掀,丝毫不怵地和这个比她高一个头的少年对视。
“你想说什么。”
不知道。很贵吗?
她盯着来人,表情在别人看来冷淡又不屑。
如果路灯够亮,燕啾大概能看清他眼里的复杂情绪。
在这暗淡的灯光下,她只觉得面前这人轮廓和感觉都莫名有些熟悉,还没来得及细想。
因为蒋惊寒又凑近了一些,直到盯得她微微皱眉,准备开口,才似环抱她般伸手——将她身后的行李箱提上了最后一层台阶。
蝉鸣不止,声声唱着燥热的夏天。
他声音很低,竟然隐约还带着笑。
“意味着我拿三万多块钱,买你扔个开心。”
燕啾:“?”
什么叫买她扔个开心啊。
这人是不是有病。
燕啾看着他,少年眉峰挑起,前端球衣几乎湿透,勾勒出腰腹曲线,声线很低。
是示弱的话,但他的语气和姿态都懒懒散散,垂着眼睫,漫不经心地望着她。
熟悉的感觉越发强烈。
眼前人的轮廓带着光影,路灯下飘着许多小尘埃,仿佛和从前记忆里的某个片段重叠起来。
莫名其妙的对话,莫名其妙熟悉的感觉,让燕啾顿然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舟车劳顿的疲惫,回到故地还要被迫和梁愫达成协议的烦躁,对从前回忆的不堪回首,种种复杂情绪混杂在一起,仿佛不受控制般,一股火气直直冲上头脑。
燕啾唇角冷冷一勾,俯身接过被他轻而易举提上高台的行李箱,不留意,在把手处触碰到他的手,轻顿了一下。
她顺着这个姿势凑近他,姿态亲昵,近乎耳语,声音却冷淡得像冰八度的啤酒,“想逗我开心的人从这里排到城南。”
夜风吹在脸上,耳边是林梢沙沙作响,二栋不知道几楼的大爷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显得夜晚更加寂静。
她气息扑在他耳边,“三万块钱而已。”
——“你算老几?”
月上柳梢头。
看着人逐渐走远,蒋惊寒把衣服扔给寸头男生,“回了。”
杜飞宇摸了摸寸头,接住,边穿边打量他的神色,“寒哥,她跟你说啥了。”
蒋惊寒瞥他一眼,眼底天寒地冻,满脸都写着“我很不爽别惹我”。
杜飞宇很没眼色,“那谁啊?那气场,那模样,绝了,大美女啊。跟你比都丝毫不输,感觉跟女王似的。”
蒋惊寒嗤了一声,“你是千里眼?”
杜飞宇:“?”
“隔那么远,还能看见脸?”
杜飞宇绕到另一边:“我自己脑补感觉的。就是看不清!不然我也不会以为是你妹妹,然后在美女面前失了分寸。”
“不过她住这儿吗?怎么没看见过。我们这破小区啥时候来了个美女?”
蒋惊寒比划了一下,隔着不远把剩下的半瓶水扔进垃圾桶,漫不经心道:“她早来了。比你早多了。”
记忆倏忽拉回二十一世纪初。
从前明明那么乖。
水瓶落下,发出哐当的声响,他舌头顶了顶后槽牙,烦躁地想起燕啾问他,“你算老几?”
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他低声骂了句,“操。”
回家收拾好之后,燕啾累得倒头就睡,一夜无梦。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在小区里转了转,大概跟以前一样,大而陈旧,但充满温情的家属大院,没什么变化。
倒是小区里下棋的爷爷,栽花的婆婆们都还记得她,眯着眼想了半天,抚掌叫道:“燕家的小姑娘,是不?”“哎呀,燕家的妹妹,回来啦?”
她都一一笑着应下。
她走出大门,在附近商场逛了逛。
成都一直这样,现代化和老旧建筑共存。在高大的写字楼旁边,也许是明清古建筑群,也许是老旧家属院,也可能是悠闲而惬意的茶馆。时光在这里慢而宁静,每个人都在有选择的生活,而不是被迫着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向前跑。
这也是比起上海,她更喜欢成都的原因。
浸在城市骨子里的闲适与惬意,沉在缝隙里的历史痕迹。
燕啾奶奶家几乎在市中心,离购物中心很近。她慢悠悠溜达进购物中心,买了些文具和生活用品,等奶茶的间隙里,看见一个男生坐在电玩城门口。
高高瘦瘦,穿着黑t,眉眼清冽,长得很帅。
而且……还有点眼熟。
她掏出手机给她发小发微信,是一个定位。
对面男生拿起手机看消息,接着抬起头望,就看见不远处,燕啾一只手捧着奶茶,一只手举起手机晃了晃,冲他笑得眉眼弯弯。
“几年不见,变漂亮了啊。”走回小区的路上,喻嘉树调侃道。
“谢谢啊。不过我一直这么漂亮。”燕啾高傲地说完,转移话题,“你怎么还住这儿?”
家属院有很多年了,刚到这里时,几乎是爷爷奶奶辈还年轻的时候。
后来大家安定下来,后辈们当官的当官,从商的从商,赚了钱,也就都陆陆续续离开了,只剩爷爷奶奶们还住在这里,每天相互陪伴,倒也温馨。
“离学校近嘛。”喻嘉树顿了顿,“而且跟他们住多无聊,要么没人在家,要么在家就吵架。”
燕啾也顿了顿,“……嗯。”
喻嘉树看她一眼,有些生硬地转开话题,“你回来见过蒋惊寒没有?”
“啊?谁?”
燕啾还沉浸在刚刚突然涌起的令人窒息的情绪中,没听清,但也懒得再问,敷衍道:“不认识。”
叮。
快要合拢的电梯门忽然一响,受到阻碍,复又打开。
燕啾一抬头,看见蒋惊寒单手拦住正缓慢关合的电梯门,另一手插兜,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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