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颗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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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啾其实在那个转角的小店里浪费过许多个黄昏。
成都的秋冬都爱下雨,不大,但是天阴阴沉沉,风一刮,雨点打在脸上,又冷又疼。
最初那个店是书店,摆的密密麻麻的大多是英文和法文原版书。
燕啾后来爱读原版书,大概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坐在窗边的高脚凳上,金毛暖烘烘的蹭着腿,抱着一本《呼啸山庄》等雨停。
青朗一开始并不跟她说话,戴着他的帽子在角落里看书或打游戏,很安静,比她这个外来客还要安静。
至于两个人开始搭上话,大约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
那天她低头尝试拼读法语,青朗取下黑框眼镜,呼噜呼噜懒羊羊的毛,低声纠正她。
燕啾跟着他又发了两三遍,却还是不伦不类,显得有些滑稽。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笑了起来。
燕啾跟他谈马尔克斯,谈司汤达,谈勃朗特三姐妹,谈星球上的狐狸和小王子,谈黄玫瑰与日落,还有她初次意识到的懵懂情愫。
少女情怀,早已在雨天滴滴答答的屋檐下成了诗。
后来青朗没再跟她说很多话,只加了个微信,又缩回角落去了。
只剩下燕啾和蒋惊寒两个人在各怀心事的安静氛围里吃完了日式小火锅。
“所以你就是传说中那个有缘人?”
出门发现外面又下雨了。
蒋惊寒撑着青朗给的黑色大伞走在左侧,燕啾莫名听出了一些不爽。
“怎么,有问题啊。”
蒋惊寒没接话,“这狗名字不像是脑子正常的人能取出来的。”
“……”
燕啾小心翼翼绕过一个个小水洼,“你到底想说什么?”
略微倾斜的柏油路上,雨滴落地汇成细细的水流往下滚。
半晌,燕啾听他冒了一句,“你很喜欢金毛么。”
是问句的形式,但不是问句的语气。
她还在聚精会神地试图在绕过水洼的同时落脚在枯黄的落叶上,分心应了一声,“嗯?”
梁愫狗毛过敏。
就算她和燕鸣都很喜欢大型犬,就算梁愫很回这个家来,家里也不养狗。
“啪唧。”
燕啾不留神,一脚踩进水洼,溅起小小的水花。
她垂眼看着小水洼里倒映的模模糊糊的两个人的影子,平静地承认这在从前看来几乎是奢望的愿望。
“嗯,很喜欢。”
蒋惊寒没说话,盯着黑伞伞骨下刺绣顿了片刻,久到都快走到楼下,才又低声回答。
“养一只吧。”
燕啾半晌没说话。
放眼望去,这场雨从前一样大,街景隐在雨幕和夜色中。
她好像看到燕鸣眼睛放着光,跟她说他们要有一只小狗了,画面支离破碎。
燕啾用力闭了闭眼,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哪那么容易。”
接着抢先两步跑到单元屋檐下,转过身来对他勾起嘴角,被飘着的雨打湿的发端贴在肩头:“那就麻烦蒋老师收伞了,我先回去啦。”
蒋惊寒没说话,撑着伞站在距她一步之遥的大雨下,看着少女脸上挂着勉强的笑,逃也似的上楼,没有跟上去。
雨水打湿裤脚末端,他垂眼看着,心里好像只有一个想法。
燕啾在难过什么呢。
元旦假期很快过去,返校后生活在期末考的逼近下更加忙碌。
燕啾从洗手间回来看见宋佳琪在给杜飞宇划生物重点,就知道刚才那节课他又不小心睡过去了。
杜飞宇泪流满面:“我真的不想睡的,就是昨天写物理写太晚了。还好有你,呜呜呜呜。”
“少来。”宋佳琪拿着红笔画横线,满脸恨铁不成钢,难得严肃。
蒋惊寒竟然也难得的没有看闲书或者吊儿郎当地戴着耳机写作业。
他左手按着练习册和草稿纸一角,指节分明的右手握着笔飞快地在草稿纸上画图运算,神情是难得的专注,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事。
燕啾瞥了一眼,练习册上是全英文的题,题目大概是什么均匀球壳对壳内和壳外质点的引力公式,还有很多专有名词,英语和物理加在一起,反正以她的水平看不懂。
燕啾啧了两声,觉得他认真的样子还挺帅的。
“好看吗?”
燕啾写了一下午数学题,觉得脑子都转不动了,正准备读两篇外刊放松一下,闻言还以为出现了幻听,又扭头去看他。
“?”
蒋惊寒眼神都没从草稿纸上移开,右手仍然在飞快地运算,却嘴角微微上扬,又冒出来一句:“好看吧?”
燕啾:“……”
真有够不要脸的。
她从抽屉里找出杂志,冷淡回他:“不好看。”
燕啾听见蒋惊寒笑了一声,余光瞟他好像把答案算出来了,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圈,往练习册上填了个结果。
蒋惊寒合上书,曲起一只手撑着额头,斜着身子面向她,好整以暇地问:“不好看还看这么久啊?”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啊?
燕啾不想理他,不经意从抽屉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诧异片刻。
她都快忘了给宋佳琪买的生日礼物了。
燕啾戳戳杜飞宇:“佳琪不是十一月过生日吗?”
“是啊。怎么了?”
燕啾皱眉想了想,试探性道:“你们都去帮她庆祝生日了吗?”
杜飞宇更诧异:“啊?她不是……”
蒋惊寒挑眉,使了个眼色,“对啊。”
万年捧哏杜飞宇马上会意,“啊?她不是通知了我们所有人吗?我们还纳闷儿你怎么没来呢。”
“是啊,她还伤心哭了呢。”蒋惊寒淡淡补刀。
燕啾呆住了,仔细回想了她十一月的消息,确实除了宋佳琪第一次问她之外就没有再看到邀请了。
不会是□□发的吧……
她很少用□□,难道看漏了?
燕啾心生愧疚,把礼物递给刚接水回来的宋佳琪,难得有些小心翼翼地措辞,“不好意思啊佳琪,我不是故意不来你的生日会的。”
宋佳琪:“???”
杜飞宇背过身去假装看书,憋得满脸通红,还是忍不住微微颤动肩膀。
连蒋惊寒都轻轻勾起嘴角。
燕啾对此一无所知,还在解释,“我可能是没注意看到消息。”
宋佳琪大概明白了。
“不是的,啾啾,我根本就没有办生日会。那个时候都快期中考了,我爸爸说学习重要,让我寒假再好好请客和朋友们出去玩。
“他们——”宋佳琪曲起手指狠狠敲杜飞宇脑袋,“骗!你!的!”
杜飞宇捂着脑袋不服:“是蒋惊寒的主意!为什么打我!”
宋佳琪理直气壮:“反正有你的份儿。再说了,你看我像敢打他的人吗?”
杜飞宇嗷嗷大叫冤枉,嚷嚷着:“你现在怎么一点也不胆小了!刚跟我同桌的时候不是话都不敢……”
还没说完他就看见燕啾面无表情曲起手指,往蒋惊寒头上也来了一下。
而昔日拽天拽地的小魔王还不是跟他同款姿势,默然捂住脑袋,话都不敢说一句。
……果然女人不好惹。
杜飞宇立刻放下手,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所以我们寒假是可以一起出去玩好几天吗?”
“对啊。我想去山上,可以呼吸新鲜空气和看星星!”
杜飞宇:“诶,听我爸说后山新修了个露营地,基础设施都挺齐全的,也安全。好像还评上了优秀观星地,你俩觉得呢?”
“可以,但不爬山。”后排两个面无表情的人异口同声接道。
宋佳琪:……你们这是多不爱徒步啊。
商量了个七七八八,老朱就端着茶杯进来守晚自习了。
杜飞宇和宋佳琪转回身体,又和其他同学一起开始了新的学习。
然而这个“其他同学”里并不包括蒋惊寒。
燕啾把从挨着的另一张桌子上飞过来的纸条压在手下,在老朱快要经过巡查时,镇定自若地翻过一页,刚好遮住。
老朱没看她,蹑手蹑脚走过,停在把小说压在化学书下面偷偷看的李明骏后面,守株待兔。
燕啾又镇定自若地翻回去,看那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条,主人的字倒还刚劲有力。
蒋惊寒只写了几个字:“我有天文望远镜。”
?
就这,也值得传个纸条跟我显摆啊?
燕啾敷衍地写了个“哇”扔回去,就算是捧场了。
小魔王这个时候很契而不舍,又刷刷写下一句话扔回来。
“到时候看上哪颗跟哥哥说。”
燕啾一边看李明骏被老朱打了个措手不及,一边画个问号扔回去。
“?”
老朱痛心疾首地教育李明骏:“你看看你在看什么,看看人家燕啾在看什么!”
无辜被点的燕啾抬头,恰好和老朱四目相对。
此时随意揉成团的纸条被夜风一吹,在燕啾面前缓缓舒展,还在空中明目张胆的打了个旋儿,才轻飘飘地落在两人课桌中间。
……
燕啾暗道一句不好。
然而为时已晚。
一双扼杀过无数学生眼里的光,胖乎乎的大手伸过来,拎起此时显得娇小的纸条,还抖了抖。
燕啾、蒋惊寒:“……”
老朱此刻脸都气绿了,连厚厚的镜片都折射着愤怒。
“你们仨,出去站着去!”
李明骏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哭丧着脸往外走。
燕啾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拿着政治卷子从从容容地走出教室,站在走廊栏杆一侧,卷子下面垫了本书,勾勾画画地写选择题。
蒋惊寒两指捏着一本书书脊,面朝栏杆,双手屈起搭在栏杆上看风景。
对面教学楼灯火通明,明净崭新的窗户里露出莘莘学子奋战的侧影,梧桐树常青不落,手中《天体物理》上鎏金的标题和浪漫神秘的宇宙星空被月色照耀,熠熠闪光。
蒋惊寒侧眼,夜晚带有凉意的风轻抚燕啾耳边碎发,少女白皙明净的侧颜专注认真,他唇角一翘,补了一句没能来得及写在纸条上的话。
“——给你摘。”
燕啾一时没反应过来,懵懵懂懂地抬起眼:“啊?”
皎洁白光洒在少年身上,从她的视角看,蒋惊寒微微上翘的唇和挺拔的鼻梁上,眼眸里盛满了光亮,不知是月光还是星光。
纸条上苍劲有力的字好像又浮现在眼前。
她想起来了,这不搭前言的后语。
“看上哪颗跟哥哥说。”
“给你摘。”
她心跳漏了一拍,许多的记忆在脑海中飞闪而过。
想起十三四岁穿白裙子的少女,右手上松松垮垮绑着氢气球的线,许愿般虔诚闭眼喃喃道:“想要一颗星星。”
想起夏夜梧桐树下,乘凉椅上吊儿郎当坐着,时不时挥一挥旧年代蒲扇,看戏般戏谑望着她的少年。
想起一起看纪录片时满眼浩瀚无垠的宇宙星河。
甚至还想起最近在读的一本诗集。
“而光阴皎洁。我不适宜肝肠寸断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
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
——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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