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久别重逢
舒欢是半夜突然疼醒的，胃里仿佛有岩浆在翻搅，又烧又痛，实在挨不过去咬牙拨通了经纪人的电话。
万幸的是，司佩佩今晚终于没把手机落在客厅。
一场兵荒马乱之后，舒欢被连夜送去了市里最好的私立医院——云华医院。
舒欢肠胃向来不怎么好，平常一个人住饮食方面太过随意，好一顿赖一顿，也不按时，甚至常常会忘了吃饭，综上所述，舒大小姐能有今日司佩佩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在医院里又是好一番折腾，舒欢虚弱得不行，明艳动人的脸蛋憔悴得如同被风雨摧残过的小白花，莫名添了几分破碎的美感。
司佩佩一时没忍住职业病，掏出手机“咔嚓”给病美人照了一张。
病美人闻声懒洋洋抬起眼，有气无力地放着狠话：“你要是敢发出去，下一秒就失业了。”
心思被看穿，司佩佩讪讪地收起手机，兀自抱怨：“多好的卖惨机会，粉丝看了肯定会说——哇，女神连生病都这么美，看着好心疼！”
舒欢懒得配合她的演出，阖上眼。
硬邦邦而狭小的床，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病房，旁边还坐着个刷手机时不时发出各种怪异声音的女人，舒欢饶是再疲惫也睡得不踏实，硬生生熬到天微亮才迷迷糊糊跌入梦境——
阳光很好，风是柔和的，裹挟着海边城市独有的湿气，温暖、熟悉。
院子里，女人拎着剪刀，正在修剪着盆景，神态专注，动作轻柔，仿佛那不是盆栽而是她的情人。
这幅场景，舒欢常常看到，在她十三岁之前。
舒妤馨，这个女人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美，美得像诗，没得像画。
小时候，她最喜欢看妈妈打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因为这个时候的妈妈最温柔最有耐心，会不厌其烦地回答她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比如：“妈妈，你用剪刀剪它们，它们不会痛吗？”
妈妈当时被她逗笑了，然后说：“当然会痛呀，不过呢，痛是为了让它们更好的成长。等你长大后也会感受到各种疼痛，但是不要害怕，也不要退缩，因为疼痛能让你更加坚强。”
可是那个教她不要害怕、不要退缩的女人，为什么最终会选择用结束生命这种懦弱的方式来结束痛苦呢？
舒欢想要走过去问问母亲，后背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一推，脚下出现一个黑色的深渊，身子陡然向下坠去……
——睁开眼是张放大的人脸，一声“草”被舒欢硬生生咽了回去，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瞪着眼前的女人。
她连当年高考都没这么慌过，满脑子都是我这副糟糕的形象怎么能被宁茜瑶这小贱人看去了呢？
宁茜瑶站直身子，双手插进白大褂口袋，笑嘻嘻开口：“姐姐，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是吧？她也没想到呢！突然反应过来这已经不是几年前，用手指耙了耙头发，舒欢一秒镇定，凉凉地问：“有事？”
宁茜瑶语气温柔：“我是来查房的，姐姐感觉好点没有？”
舒欢语气淡漠：“哦，查完了没，查完我要继续睡觉了。”
宁茜瑶脸上表情僵了一瞬，低头拿起桌上的登记表，抬起头时依旧满面春风，“那姐姐先休息吧，晚点我再和阿景来看你。”说完也不待舒欢有所反应，直接走了出去。
梁昱景啊……真令人出乎意料，可他为什么会在北城？他怎么可能离开昱城？
不管为什么，舒欢此刻真的一点都不想见到他们两个！
司佩佩买了早餐过来，就见老板靠坐在床头发呆，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如栖息的蝶羽，一瀑直发柔顺的夹在耳后，再配上那张略显憔悴的脸……
美！真美！美得就像一幅画，她都舍不得打扰这幅静止的画面。
可是舒大小姐怎么就火不起来呢！？
舒欢掠了司佩佩一眼，微微蹙眉，“大清早叹什么气？”
司佩佩翻下桌板，没好气地说：“你少喝点酒少抽点烟我就少叹点气，这样我们都能活得久一点。”
面对经纪人的这种碎碎念，舒欢向来是充耳不闻，我行我素就是她的个人标签。
喝了口粥，舒欢说：“去问下医生现在能不能出院。”
“肯定不能啊，医生说起码还要住两天。”
“司医生说的？”
被噎得无话可说，司佩佩拿这小祖宗毫无对策，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病房，不多时又回来了。
“医生说要是有事今天就可以出院，没事最好明天出院。”
一听可以出院，舒欢粥也不喝了，掀开被子，“你现在就去办出院手续。”
宁茜瑶和梁昱景虽然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但这辈子她都不想再和他们有任何瓜葛。
四年前，她离开昱城的时候就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回去。可万万没想到会在千里之外的北城再遇到他们！还是这么尴尬的处境！起码也要在她活蹦乱跳、化着精致的妆容、穿好战甲的时候吧？
司佩佩不敢违抗老板的命令，乖乖办出院手续去了。
舒欢进了一趟卫生间，出来时病房门口已经多了两个大活人。
宁茜瑶微微诧异：“姐姐，你这是着急出院？”
莫名有种逃跑被抓的错觉，心情还挺微妙，可舒欢说话向来直白，出言讥讽：“你不是也着急来看我？”
宁茜瑶上前几步，想要挽住舒欢的手，被她直接越过，走到床头柜边拿起手机和包包，再次越过宁茜瑶往外走去。
“让开！”舒欢的语气不容拒绝，是对站在病房门口一直沉默的男子说的。
梁昱景依言挪动脚步让出路。
自始至终，舒欢的视线都没有落在梁昱景身上分毫，所以也不知道这一次的久别重逢他会用什么眼光来看她。
出了电梯，舒欢发信息给司佩佩。
一月的北城是最寒冷的天，天空阴沉沉的，刀锋一般凌厉的风嗖嗖地刮在人脸上，像要刮下一片肉来。
舒欢站在医院的露天停车场里，冻得双腿直哆嗦，点了根烟，指望能靠着这点微弱烟火，给心理稍许慰藉。
脑海里闪过一张稍显年轻的脸，眉眼浓深，澄澈的眸子里仿佛装满最美的星辰，一笑起来眼梢微微上弯，星光仿佛都要溢出来，灼烫人心。
舒欢用力吸了口烟，辛辣入喉，强行把那张脸从脑海里驱逐了出去。
一根烟抽完，才看到司佩佩才小跑着过来。
“我的姑奶奶哎，你就不能在病房里等，外面多冷啊！”
看到老板冷着一张脸，司佩佩没敢再念下去，心道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惹到这位姑奶奶，现在浑身上下都写着“不对劲”和“我很生气”。
上了车后，司佩佩开始汇报工作：“这几天你就在家好好休息，我已经和旅行社那边打过招呼了，把拍摄行程往后挪一挪……今晚的饭局帮你推掉吧？不然去了估计又得喝酒……但是明晚的直播来不及取消了……”
舒欢闭着眼靠在座椅上，心不在焉地听着，末了有气无力“嗯”了一声。
司佩佩心里又叹了口气。
舒欢是名网红，几年前意外蹿红后被励志干一番大事业的愣头青经纪人司佩佩相中，舒欢答应约谈的时候司佩佩还兴奋不已，结果是司佩佩反被舒欢拿下。
司佩佩成了舒欢的经纪人兼助理，舒欢则成了司佩佩的老板。
舒大小姐说跟别人混不如自己单干，硬是把司佩佩拉出来开了间工作室。
从此磕磕绊绊踏上了歧途。
舒大小姐哪里像是干正事的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从不跟粉丝互动，粉丝福利更是没有，不出一年，粉丝从三百多万一路跌出百万，还是司佩佩苦口婆心压着老板工作才逐渐把粉丝量拉回去。
司佩佩求爷爷告奶奶地为她拉资源，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个女四的角色，舒大小姐还不乐意，说自己不想进演艺圈。
司佩佩说姑奶奶你再不勤劳一点咱们工作室就要倒闭了你知不知道？！舒大小姐这才勉强打起精神去了片场。
舒大小姐也是真有本事，一部戏拍下来人缘都被她败光了。
人家演员中场休息是抓紧时间背剧本对台词，她是躲一边抽烟玩手机，拍戏的时候一边演一边看剧本。
科班出身的女一号都不敢像她这样嚣张！
还有就是舒欢的男人缘和女人缘是成反比的，片场男演员一个个对她暗送秋波，那些女演员能看得过去就怪了。
结果舒大小姐完全不知道避风头，还跟男演员们眉来眼去，后果就是不出几天女一号找茬跟舒欢吵了起来。
要不是司佩佩死命抱住舒欢大腿不放，舒欢都敢冲上去把那女一号打一顿！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也不知那些人是怎么传的，总之后来司佩佩再也没拿到像样点的角色，蚊子肉舒欢又不乐意啃，她们这个工作室简直是在风雨飘摇中摇摇欲坠啊！
然而，司佩佩不知道的是，舒大小姐就是天天躺在床上啥也不干，每天照样有哗哗的钱进账。
舒欢父亲留给她的遗产和股份足够她一辈子衣食无忧，谁让她投胎投得准，一出生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豪门千金呢？
三天之后，舒欢恢复得生龙活虎。
宁茜瑶估计是查了医院的病例，打电话过来约舒欢吃饭。
舒欢说了声今晚没空然后挂了。
第二天宁茜瑶又打电话来约。
舒欢依旧是说今晚没空。
第三天……
舒欢说最近都没空，她人在外地。
舒欢虽然已经懒得继续讨厌宁茜瑶，却也绝不可能跟宁茜瑶心平气和地坐到一起吃饭，更何况宁茜瑶现在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上赶着来招惹她，是梁昱景给宁茜瑶的勇气吗？
舒欢的确在外地拍视频，耽误了几天，甲方爸爸催得紧，她哪有功夫陪宁茜瑶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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