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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六年后


端午节的活动比玉格预想的还要成功,  也比玉格预想的还要轰动,一个端午节,一家开张不过两三个月的店,  在没有什么宣传手段的情况下,  仅凭人口相传,  就传遍了内外两城。

        当然有不少人眼红心热,  只是一来他们学了,  也落到了红福记的后头,  二来这并不好复制,活动结束了六年,  他们都没算出来红福记最初火遍京城的活动是亏了还是赚了,  要是亏了又亏了多少。

        当然从长远来看,肯定是赚了。

        从红福记的名声传开,  京城里头但凡进京的人家都要到红福记走一趟,不然手里没有点红福记的东西,  不知道红福记新品的消息,在京城的贵女圈子里,  都插不进嘴。

        至于出京外任的也要到红福记买好些东西出去送礼,没有比红福记的东西更合算又更精致有面儿的伴手礼了。

        于是,红福记的东西比别处更贵,  也成了理所应当的事。

        然一切步上正轨后,  玉格家也有烦心事。

        十五岁的玉格风姿越发清逸翛然,然而无拘无束,俊美脱俗得太过,  就有些纨绔子弟吊儿郎当的模样了,  只见她戴着一顶镶珠嵌玉的瓜皮帽,  一手抱着猫,  另一手牵着一条大黄狗,身后跟着张满仓,从大街上走来,街上不时有人招呼一声“玉七爷。”

        玉格和善的好脾气倒还是和从前一样,谁招呼她,不论认不认识她都笑着点头回礼。

        然这模样也很眼熟,细瞧瞧,不是和大街上那些托着鹦鹉笼子、拿着烟枪杆子、吃着皇粮、无所事事混沌度日的八旗子弟一个样子。

        “玉格!”六姐儿听到她过来的信儿,奔到红福记门口站着,瞧见她这模样就气急得不行,“你今儿怎么又没去上学!”

        “六姐儿,”玉格先是笑笑,而后带着些责怪的道:“小灰年纪大了,你别吓着它。”

        六姐儿伸手指着她,手指抖得端不住,险些被气得倒仰过去。

        五姐儿忙把她推到柜台后面去,“你先别闹,我叫他过来是有正事要说的。”

        六年的时间,五姐儿已经经过了选秀,又定了亲事,成为能撑起大半个红福记的五姑娘了。

        五姐儿不笑不说话的时候瞧着很木愣无趣,但不笑只说话的时候,瞧着就很严肃。

        前年三姐儿成亲嫁人后,日常工作便转到了工作间里头,而柜台这一处则由五姐儿揽总,这么管了两三年,五姐儿除了严肃外,笃定的说什么时,更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威势,毕竟几家亲戚缓过劲儿后,有不少上门借银子的。

        六姐儿瞧了五姐儿一眼,嘟着嘴,满脸不痛快的站到柜台后面去。

        玉格把猫和狗交给站在铺子外头的张满仓,自己走进红福记,笑着招呼道:“五姐儿、六姐儿。”

        五姐儿点点头,六姐儿哼了一声别开头。

        玉格笑了笑也不在意,五姐儿道:“一会儿有客人过来,你也这样甩脸子给人看的?”

        六姐儿嘟了嘟嘴,收敛起不高兴的神色。

        五姐儿又道:“我带玉格去后头找三姐,这里你看顾一会儿。”

        六姐儿点点头。

        五姐儿领着玉格往后走,边走边道:“你也是的,从后门进来,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你逃学就逃学吧,非还这么招摇过市的过来,不是故意惹六姐儿生气吗。”

        玉格笑道:“倒不是故意的,只是瞧着今儿日头好,所以带小灰出来溜达溜达。”

        五姐儿倒不像六姐儿那样,提到小灰就气急跳脚,毕竟小灰还是当初她送给她的,而且她始终相信,“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知道你肯定有你的打算。”

        她知道她说的是她如今这么一副不求上进的模样,玉格笑了笑,又道:“要是没有呢?”

        五姐儿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道:“你自个儿觉着高兴不也是打算吗?”

        玉格心中一暖,笑着点了点头。

        工作间里,妇人打扮的三姐儿原本正心不在焉的核算账目,听到玉格过来了,忙忧心忡忡的出来,让着玉格和五姐儿到东梢间次间,就是原本玉格在红福记的房间里说话。

        在玉格搬到她的花园去后,这屋子便用来给三姐儿几个上课用,离工作间和灶房都远,很是安静。

        不过安静也挡不住许久不见的喜悦,桂花婶瞧见玉格过来,便满脸带笑手脚麻利的沏了一壶茶送进来,而后才关门让她们姐弟自在说话。

        瞧着房门关上,五姐儿便沉下脸看着三姐儿问道:“三姐,到底怎么了?是……四姐出什么事儿了?”

        玉格看看五姐儿又看向三姐儿,渐渐敛了笑。

        “四姐儿已经有半个月没来红福记了。”三姐儿眉头打结,沉郁的呼出一口气,道:  “四姐儿有身孕的事儿你们都知道,她成婚两年多了,好不容易怀上这么一胎,慎重得很,从怀孕后,就不怎么常来红福记,所以这事儿一开始我也没放在心上。”

        五姐儿和玉格点点头,这事儿她们当然是知道的,毕竟已经大半年了,而且因为这,玉格把红福记出新品的事重新揽了过去,而五姐儿也想法子弄了好些安胎的东西。

        玉格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推到三姐儿面前,“你别急,慢慢说。”

        三姐儿握着茶杯,叹气道:“还有一件,库雅喇·启科齐去岁中了举,我原本只觉得是喜事的,可不想、”

        三姐儿死死的捏着茶杯恨恨道:“二十来岁的举人老爷是了不得,心气儿高了,就瞧不上咱们四姐儿了,可他也不想想,没有四姐儿,这么些年,就他们家,穷得连官学都进不去的人家,只能走科举路子的人家,他又是次子,上头有兄长下头有弟弟的,他们家、他的那些兄弟就甘心供他?又供得起他?他能安安生生读这么些年书?”

        这样谋得功名后嫌弃糟糠之妻的故事,早就叫人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只是每每发生,还是让人厌烦恶心得不行。

        五姐儿皱眉道:“他们家要做什么?休了四姐?”

        玉格暗忖若真是如此,其实倒是好事,当然三姐儿她们可能并不这样觉得。

        而且还有一处叫玉格想不明白。

        “咱们两家是鄂尔泰大人家撮合的婚事,他不过中个举人,就敢不把鄂尔泰大人放在眼里了?这里头还有鄂大人夫人的面子,他是鄂大人夫人的远亲,鄂大人夫人的阿玛迈柱迈大人,虽然早年官位不显,可这几年却是官运亨通,前头刚升了国子监助教,去年年底,又升了正六品的工部主事,他不过一个小小的举人。”

        玉格皱起眉头,既然能科举出头,必定不是蠢人,怎么会想不明白这些。

        “就是不论这些,四姐在红福记管着美甲的事,往来的多的是有身份的夫人小姐,咱们这红福记、还有四姐的股子,”玉格摇了摇头,“我不信他舍得下这些好处。”

        三姐儿咬着牙,恨得眼睛都红了,“是,他是舍不得,他也不打算舍!”

        “什么意思?”

        三姐儿咬牙恨了半晌,又泄气而惶恐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万一要是真的,万一、那四姐儿、”

        三姐儿霎时红了眼眶,捂住脸哭了起来。

        五姐儿和玉格从来没见她如此过,一时都被惊着了。

        “三姐,到底怎么了,你说出来,说出来咱们才好想法子确定是不是真的,才好想法子帮四姐。”

        五姐儿和玉格的镇定叫三姐儿慢慢平静下来,哽咽着和她们说了事情原委。

        三姐儿虽然搬到了工作间做事,但是事情并不少,不仅要核算账本、进购和清点管理材料出入,还要管着招工派活儿这一摊子事。

        而以红福记如今的名声地位,仅店里这九个绣娘是绝对不够用的,所以三姐儿不仅招了不少按天结算的临时工,还外包出去不少细碎的小东西。

        消息便由此而来,一个领红福记外活儿做的婶子告诉三姐儿,她和一个稳婆的女儿住在一个大杂院里,偶然间听到那稳婆女儿和丈夫吵嘴时的话,觉得像是说的红福记的四姑娘,但她也拿不准,又怕是真的,所以还是说给了三姐儿听。

        说是别以为给她买点好吃的,她就被哄好了,胭脂的事必须说清楚,她见识得多了,知道的真事儿,比他听的戏还多,现今儿就有一个,媳妇怀象不好,丈夫燕窝人参,不计银钱的给她安胎,谁见了不夸一声好,结果呢,结果人背地里早勾搭上下家了,只等着到时候保小不保大。

        那还是举人老爷,人媳妇家里好大一间铺子,银子流水一样的搬回家,养活他们一大家子,把他供出来了,可如今呢,哼,你们这些男人个顶个的没良心。

        “因为好些个信息都对上了,我心里怕得不行,我也让她帮我悄悄打听了,那稳婆还真的就是启科齐他们家预先请好的稳婆。”

        三姐儿说着,又恨得怕得红了眼睛,“如果是真的,四姐儿可怎么办?”

        五姐儿被震得说不出话,这人的心能狠到这种地步吗。

        玉格沉默了半晌,冷静的道:“这稳婆也不可能就指着一家的生意过活,你先让人打听打听,她最近都接了哪几家的生意,或许说得是别家呢。”

        玉格默了默又道:“如果真是四姐,那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三姐儿流着泪满脸信任的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事不好办,可她听她这样说,就好像回到了从前,玉格会像把她们一家人从印子钱里救出来一样,把四姐儿也救出来。

        五姐儿也忙安慰道:“可能就是凑巧了,四姐那么好,他怎么狠得下心。”

        安抚好三姐儿,玉格沉着脸离开红福记,话是那么说,但事情很可能就有那么坏。

        毕竟易地而处,还真没有比去母留子利益更大的法子。

        难产而亡,既不会影响两家的关系,也不会伤着佐领一家的脸面;再者,有了孩子,四姐儿的嫁妆就要留在夫家,而孩子又小,这嫁妆理所当然的就由夫家接管了。

        并且,他既是要攀好亲,自然要用正妻之位去攀。

        同时,事情是真的不好办。

        四姐儿这身孕已经有五个多月了,要是打掉,可能四姐儿也会跟着没命,可孩子若是生下来,纵然她们有法子保住四姐儿的命,四姐儿也永远没法子和启科齐断干净了。

        因为无论休妻还是合离,孩子都是要跟着启科齐的,而只要孩子在人家手里,她们就永远受他掣肘。

        而且就是休妻合离,主动权也在男方手里,要是勉强一起过下去……

        和这样的畜生,还能怎么勉强过下去,不怕他什么时候又害了四姐儿的命去,这次也是她们运气好,才提前听到了消息。

        可是她们提出合离,同样也要顾着鄂尔泰家的面子。

        玉格一路乱乱的想着,脚下加快了速度,直走了大半个时辰,才突然猛地停住。

        张满仓抱着猫牵着狗跟在后头,晃了晃身子,才扯住狗绳,轻呼一口气站稳,好悬好悬,他差点儿没撞到少爷身上去。

        而后疑惑的偏头看去,发现他们正站在隆科多隆大人的府邸前面。

        “少爷?”

        玉格转身面向隆科多府邸的大门,这一路她想了许多,怪她们给四姐儿的嫁妆太多了,所以才被人这样算计?怪鄂尔泰指的人家不好,让她们遇到这样的人渣?怪她们自己眼瞎,不该答应这婚事?

        不,问题是她们不够强大,若是她们足够叫人忌惮,哪怕他内里是个鬼,他也会装成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好丈夫,跪着对四姐儿好。

        玉格闭了闭眼,心里有了决断。

        她还是想要捏死这臭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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