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五十年约定

许风决定一边练剑，一边回盛阳宗一趟。
老四给她一张面具，说是珍贵材质打造的，让他用完还给回去。
面具五光十色，并且呈现气体状态，看起来多种颜色糅杂在一起，很是好看，可以隔绝高境界修士对容貌的试探。
许风带上面具之后，如若无物。
他已经露出真容，本来众人心中就有确切猜想，见到许风的时候，也只是坐实了这个猜想，并不意外。
本来是想着孤身一人离开，璟婷死皮赖脸要跟随，一副只要你抛弃我，我就立马翻脸掀桌子的架势。
许风当然乐意看到这一幕，这趟行走，本身就很危险，如果能跟着一个挡箭牌，那最受益的还是他。
许风路过一座城——柳风城。
他在这里歇脚，这是在异乡见到的第一个异乡。
他来到一处铺子，点了一碗梅子汤。
清水放糖煮梅子，这里的梅子汤简单的几乎就等于抢钱。
不过喝的人可不少，以至于许风两人一人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梅子汤站在树底下喝。
“真好喝！怪不得这么多人买。”李璟婷忍不住赞叹道，看着店铺的眼神变得神采奕奕。
“放凉之后更好喝。”许风笑了笑，虽然这么说，他一口气趁热给喝了个精光，蹲在树下。
街道另一头，听到一些不正常的吵闹声。
如今的耳朵，可以听到街道尽头妇人的窃窃私语，若是没有遮挡，一样能看到那两位交头接耳嘲笑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老妇人。
看来人间疾苦在哪儿都有。
许风走过去，听到街道上有人议论。
“这老太婆可终于死了，从小就是怪胎，娘生她的时候死了，爹在做工的时候出事了，被他叔叔收养可到好，叔叔一家也跟着遭殃了，都病死了。”
“可不是嘛，她年轻那会儿，刚刚嫁人，生了个孩子就胎死腹中，第二年她男人就疯了，如今无依无靠，她克死那么多人，也该死了。”
街道旁有个两个老人交头接耳。
许风听的真切。
“那高门大户的少爷横行无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太婆怎么不死的时候，连他一起克死？”
许风走近之后，看清楚那边景象。
骑着高头大马的公子哥，皮肤白嫩不输她怀中青楼名妓。
马上二位“才子佳人”正在嘻笑看戏，时不时指点一下手下走狗怎样惩罚那位挡路妇人。
“年轻人，这种事别冲动，未来的路还很长，人在做天在看，会有人惩罚他的。”
有个老人看穿了许风的想法，假装路过他身边，压低声音。
“老丈，那因果轮回，为何我不能是他的果呢？”
许风没理会老人的神态变化，瞬间冲入人群，一把捏断了那持鞭走狗的手，正要抽打的动作被迫停下。
咔嚓一声，胳膊断了，那走狗“哎呦！”一声，就倒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
在许风发现的时候，这位老妇人就已经气绝了。
正在喝彩的肉摊老板愣住了，望着突然出现的男子，他忍住笑，低着头不去看他。
突然出现的许风，严重影响了公子哥的心情，招呼手下动手，“哪来的野种？给我打！别打死，打成残废带回去，连同那碍眼的一同喂狗！”
话音刚落，那几个走狗噼里啪啦，一阵骨头碎裂声如放鞭炮，一个个应声倒地。
许风一脚踢翻了昂贵马匹，那对“才子佳人”一下子摔在地上。
许风看着那青楼名妓，模样身段都很不错，瞥了一眼那摇摇晃晃站起来的公子哥，他笑了笑，“趴在地上趴回家去，我就放过你。”
那公子哥愣愣的看着他，很不理解的神色，纤细如女子的手，指了指自己，“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许风懒得和这种纨绔子弟废话，一巴掌震天响，公子哥直接晕死过去，还被惊慌失措的马匹踩了好几脚。
“褪去衣物。”许风看着那女子，方才听到要将地上尸体喂狗的主意，就是出自她口。
这女人的恶毒心肠，令人作呕。
周围路人都愣住了，没有叫好声，谁不知道这公子哥能猖狂的招摇过市，是身后有人，难道凭他自己小胳膊细腿，就能作威作福？
那名妓稍作犹豫，一巴掌落下去，她直接摔在地上，不用许风说，她赶紧站起来，许风重复一遍，她颤抖的手，连忙服从安排，如剥粽子。
脸蛋儿通红，轻轻抽泣，那叫一个我见犹怜。
难怪将这公子哥迷的神魂颠倒。
许风歪着脑袋看她的眼泪慢慢流淌，她并非为自己春光乍现而感觉到耻辱，而是惧怕自己的巴掌。
青楼名妓，早已揉碎了廉耻之心，剩下的只有极度贪婪的欲望。
许风回头看着那小贩。
让他将案板上的肉割下来半斤，一脸惊恐的小商贩，唯唯诺诺，赶紧给割下来半斤肉，许风让他一分为二。
“吃下去。”
许风神色淡漠，指了指切成两半的肉。
有前车之鉴，他没有半点犹豫，抓起来就拼了命的往嘴里塞，不知何时满脸泪水，已经尿了裤子。
许风走过去，抓起另一块，凑到嘴边闻了闻，“你运气真好，要是这肉臭了，我就割你身上的肉了。”
许风直接撕下一块，细嚼慢咽吃着生肉。
若是说方才还有人为许风叫好，这会儿就绝对没有了，只有畏惧和不理解。
“咦——”
“这都吃得下？”璟婷皱着鼻子如看怪物一样。
你还嫌弃上了？要是丛林生活要是每天都有这个吃，许风估计都不想出来，
许风轻轻背起老妇人的尸体，在众多异样的目光中走过街道。
然后看到小巷子中跑出来一个少年，结果被他母亲给拦住了，还是让他扯着嗓子大喊出来：“英雄……”
不过他母亲马上就把他嘴巴捂住，开始打他屁股。
许风忍不住笑，自嘲一笑，“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我比他们都坏。”
“年轻人赶紧走吧，离开这里，他们家里头有很多打手。”
一开始劝诫自己不要意气用事的老人继续开口道。
许风点点头，“老人家，你能告诉我这妇人还有没有什么仇家？我这人很乐意找茬，就喜欢捏一些软柿子。”
他环视四周，一些说过老人坏话的，都转过身子，恨不得当时就钻进土里，他手段都见过了，根本不是什么正义凛然的家伙，分明是个手段狠辣的恶魔。
老人哑口无言，尴尬一笑，摇了摇头，“大家平日里经常背地里说一些难听的话，可在当面，真没谁为难过她，老夫用性命保证！”
“烂命一条，说不定我们一转身你就死了，你保证值钱吗？”老人彻底说不出话来，这小姑娘也是开口就呛人。
爱怎样怎样吧！
再也不管自己家门外的事儿了。
许风随便将老妇人在城外找了个地方埋起来。
没有立碑，也没坟头。
“你干嘛对她这么好，还帮她打坏人，有关系？”
“没有，只是我们都是孤儿，都挺命苦的，不过她比我苦一点吧。”
许风神态平静，轻轻拍了拍土壤，“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许风忽然转头。
“你才发现？”
“怎么回事？”
许风感觉到城中有很大杀气，偷偷返回之后，看到城中一处大宅子中尸横遍野，人都是被拳脚打死的，从老到小无一例外。
还有个公子哥，在门口那边身首异处。
“我只感觉到有修士波动，并不知道是谁做的。”璟婷说道。
“谁做的不重要了，无论是谁做的，都已经推到我身上了。这里是黄河宗地界，是谁要让我和黄河宗对立？”许风微皱眉头，倒不是怕黄河宗，是被别人摆布，让他心里不爽。
“许兄？”
李宫云！
许风看到街道另一头的男人慢慢走过来。
三人都互相认识。
“人是你杀的？”
“公子哥是我杀的，我来到那里的时候，那些人已经死了。”李宫云清淡解释道。
“你们要去哪儿？”李宫云轻轻一笑，看着他们两人。
“去很远的地方！”璟婷朝着李宫云吐舌头。
“小姑娘，怎么护卫没跟在身边，不怕许兄给你拐跑了？”
璟婷嘿嘿笑，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李宫云，“要不你把这锅给背了吧，反正你肯定背锅了，那就好人做到底？都背上吧。”
“这倒没问题，债多不压身，就怕他们不信。”李宫云看着许风。
大概有些头绪了，许风伸了个懒腰，“又碰面了，我说李兄，你们有仇？”
“刚路过看到你发火，我看了这家伙识海，就给他砍了。我李宫云杀人不需要理由。”
许风忍俊不禁，好家伙，差点忘了眼前淡然自若的人曾经差点把逐鹿江的白龙宗给干断香火。
这么个人，怎么可能是一般价值观能理解的。
三人通行。
路上，李宫云传音道：“消息已经散播出去了，你应该听说了吧。”
许风回道：“李兄做的事我铭记在心。”
“为何没离开月洲？”
“李兄是在说笑吗，我离开月洲？周围都是顶尖门派围着，我从哪里都走不出去，离开这里简直痴人说梦。”
李宫云点点头，“那我再去忙活一阵，帮你吸引一些注意力，许兄切记，不可铤而走险，修道之路甚是艰苦，不可有稍许马虎。”
许风轻轻点头。
然后就此离去。
许风来到盛阳宗群峰下。
离开这里好几个月了，引阳道人离开人世也已经过去很久了。
他不敢去计算究竟过去多少时间，甚至已经隐秘身形，来到探月峰脚下时，依然不敢登山。
“犹豫什么，来都来了，你怕别人围杀你？就这么跟你说吧，你现在这身装扮，这副样子，你说你是谁你就是谁。”
许风戴好面具，缓步登山。
来到山顶之后，看到一些凉亭，还有几颗常年都有梅子的梅子树。
许风看到立在梅子树下的衣冠冢，怔怔发呆。
一旁的女子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实在是在她的记忆力，找不到可以共情的点。
许风来到衣冠冢前，跪下磕了几个头。
“师父，我回来看看你。确实有些狼狈，你别笑话我啊，我知道你肯定在笑，笑我当时选错了。不过你能开心就很好。”
璟婷听着他柔声细语念念叨叨，恍惚有些失神，听易国师说，这人心性刚硬冷酷，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绝色。
她刚开始很认同，此时此刻她很不理解。
她转头，有人拾阶而上，已经来到他身后，是个面容沧桑的男子。
“五十年比试，在我这里永远算数。我希望你也别死。因为我不觉得引阳道人收的弟子是个窝囊废。”
初衍神情淡漠的望着坟头旁不动如钟的男子，接着说道：“希望你是我想的那样。”
许风长长叹息一口气，转过头看着那疯子。
“何必五十年？敢不敢现在打一架？”
对方轻轻摇头，“胜之不武。”
然后自顾自下山。
李好跑了上来，看着许风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就只是看着，将他扫地出门的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师叔？”她轻轻开口。
许风轻轻点头，笑容温和。
“我师父的坟还在，肯定你师父出了不少力气，替我谢谢他。”许风走到她面前，咧嘴一笑，“哭丧个脸，好像我欠你钱一样！”
李好被迫苦笑了一下，“你还好吗？”
许风轻轻点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向正峰这人，你小心点，直觉告诉我，他为了掌门之位，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至于你听不听，就随你的便了。”
许风匆匆下山。
李好身边来了一位中年人，是李好师父。
“我的好徒儿，不会是真喜欢上了？为师早就与你说过，这种人做什么都好，唯独不可以做道侣，只要你有一天让他觉得你知道的太多了，他也会毫不犹豫对你赶尽杀绝。”
“师父，你不是说引阳道人看人很准吗？引阳道人对他多好啊，哪里有师父说的这么不堪。”
“你并不了解引阳道人，我都不敢说了解，如今我盛阳宗，对他已算撇清干系，为师只能说，这也算是引阳道人的安排，虽然他不曾吩咐我们中任何人。”
“是师父自己的猜测？还是诸峰主都这么认为？”
“为师自己的猜测。”李道持轻轻吐出一口气，摸了摸得意弟子的脑袋，以及这一脉，最看重的人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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