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合租
六年前。
三月二十八。
合租第六天也是陆野的工资日。
“一一，明天周五，我请你吃饭吧。”陆野发出短信。
“你有空吗？”
“你想吃什么？”
“火锅好不好？”
“还是清淡的？”
“…”
教授在讲台授课，抽屉里传来一连串震动，看着简讯，李一一蹙眉，这人话太多了。
手机调至静音模式。
下课。
“一一，去图书馆？”说话的人是同学林希。
李思蓓因为柳南出差归来，翘课陪男友去了。
“好啊。”李一一收好课本挽起林希的手朝图书馆去。
面包店里，陆野反复摸出手机。
“陆野，你手机没事吧？”张扬好奇，不过更想问一句：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陆野尴尬。
图书馆内安静，李一一拿起笔在书页里勾划，似乎有什么事给忘了…
从图书馆出来，吃饭逛街。日暮西垂，坐在奶茶店，喝上一杯温热芋泥奶茶，终于想起…还没有回复陆野短信。
请吃饭…对了他好像说过。
“一一，利息就我每周都请你吃一次饭好吗？”
“一个月一次吧…不需要那么多利息。”
金融系的李一一比陆野更清楚利息，四顿饭利息差不多，一顿饭确实不够。
陆野本想借这利息的由头和她多些相处，却被无情拒绝，说是无情，可也是有情，毕竟一月一次会给陆野节省开支。
所以明天他要支付这个月的利息了，李一一沉思，内心是想吃火锅的，但现在主动提要求是不是有些不礼貌。
“好。”简单一个字的回复，毕竟他问了吃火锅好不好。
面包店下班，陆野一反常态先回了望江名门。
本想坐沙发，但上头放着一张毛毯，她的东西不可以乱动，陆野坐在冰凉地砖上。
李一一的房子是三室，两间卧室一间书房，进门右手边是厨房，饭厅连接客厅。
客厅靠阳台边摆放一架钢琴，上头放着一瓶陆野不知品种的花，偶有风来吹得它摇晃。细嗅，一股浅浅花香。
家里统一刷着白色乳胶漆，家具浅灰色，和李一一的温柔相比，房子透着清冷。
厨房没有开过火，或许李一一不会做饭，陆野猜想。
不过冰箱里倒是放了不少水果和苏打水。陆野不敢碰，只是偷偷看过一眼。冰箱上挂着一个小黑板，上面写着减肥目标：95斤…
坐久了，屁股刚将瓷砖捂热，陆野又起身看起墙上的装饰画，吹着海风的少女，深林里的麋鹿。
陆野走近，麋鹿酣睡，旁边孤独萤火虫停在草尖。天空挂着一轮弯月。
陆野忍不住摸了起来，油画质感，从麋鹿划到右下角签名。
“二。”一加一确实等于二，陆野的嘴角上扬如那一轮弯月，这画大概是她画的。
阳台有一个架子，想来是她的画架。陆野还在欣赏这幅画，电话震动：“好。”
陆野激动，这是几天来，第一通短信。手抖不小心弄歪了画，又仔细挂好，确保已经平衡松下一口气，才匆匆出了门。
周五，校园外。
是一个难得的艳阳天，开春后天暗的晚了些。
“一一，这个给你。林希这个是你的！”李思蓓送上礼物。
三人在校园几乎是形影不离的，林希和李思蓓是本地人，本就是同一所高中。只有李一一是n市考来。
柳南出差，李思蓓硬让他带回来的纪念品。尽管这样的物件在当地古镇也有售卖，但出差嘛，其他地方的总是不一样些。
看着眼前的稻草人钥匙扣，李一一将它扣在背包上做装饰。时间已经5点，她准备去赴陆野的约。
“我先走了…”李一一谢绝李思蓓的晚饭邀请，挥手钻进出租车离去。
“以我的观察，李一一绝对有问题。”李思蓓咪起眼睛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
“有什么问题？”林希从小是个三好学生，父母又都是教师，性格拘谨些。
“以前天塌了都要先吃一口火锅，今天她居然拒绝了我的火锅局。”李思蓓不解。
“或许你有没有想过约她的人也请她吃火锅？”不愧是教师子女，点出重点。
“不！重点不是火锅，是约她的人！如果两边都是火锅，那岂不是那个人比你我重要？”
“哦～”林希恍然，划错重点。
那…那个人到底是谁？
陆野第一次约李一一吃饭就迟到。他在公交上车急的跺脚。
“小伙子憋不住了就先下车解决吧。憋久了不好。”旁边大爷好心提醒。
陆野脸色更难看了，从前从来不觉得周五晚高峰竟然会如此堵…
伊势商场门口。
李一一回复短信：“不急。”自己打车来时也堵了一会儿，陆野公交过来会更慢些，她表示理解。
李一一独自在商场漫无目的走着，旁边一家新开的品牌服装店，上头挂着一幅画吸引她的目光，走了进去。
用衣服做掩饰，拿起一件皮衣外套，走到画前端详，简单几何图案，颜色搭配的极好，上头的暖光打在画上将颜色柔合了一些，和它店里的衣服风格完美融合。
“小姐…您喜欢的话可以去试试。”导购声音甜美。
李一一回过神转头看向满脸职业笑容的导购，“我再看看吧。”
放下皮衣，那根本不是自己的风格，冲着那副画，李一一在店里选了一件杏色粗线针织毛衣，一条草绿色休闲工装裤做搭配，付好钱，坐在店内休息区，等待陆野。
后背被轻拍，“一一。”陆野的声音。
陆野身穿一件洗得分不清是灰色还是黑色的连帽卫衣站在她背后大口喘气。
陆野卫衣上的印花裂了开来，牛仔裤洗的泛白。李一一起身，“你要看看衣服吗？”
陆野环顾店内，脸色有些窘迫。“不…不了。”
意识到说错话，李一一眼神看向店外：“先吃饭吧。”
“五楼。有一家火锅店。”陆野琢磨过那个好字，也成功理解了李一一的意思。他选择这家店，因为白成安请客来吃过，环境，味道都还不错。
上楼，排号，周五人很多，但好在运气还算不错，前面只有五桌。
两人还太生疏，等餐区两人各自坐着，李一一拿出平板在上头画着未完成的画。
陆野在一旁偷瞄，勾勒线条填色，更改画笔再次描绘，行云流水的操作看痴陆野，一幅完整的画完成。
一只花色小猫儿滚在地上和空中蝴蝶玩耍嬉闹。
陆野眼中的画活灵活现，好想已经变作动画有了镜头。
李一一留下二的签名，才算彻底完整。
“家里的画都是你画的。”陆野惊叹，声音大的引来瞩目。
“嗯。”李一一颌首。
服务员叫号，打断陆野的夸赞，起身进店。
店里一股属于火锅的红油味，李一一的口水都要溢出来，要矜持。提醒自己后李一一深深吸口香味，简直满足。
穿过几桌拐个弯，走到角落里刚走的一桌，服务员还在清理桌面，等收拾好后，陆野将背靠墙的位置留给了李一一。
他的位置背后是个陌生男人，旁边是走廊，他不想李一一坐在这个位置。
陆野递上菜单，“一一，你点吧。”
拿到菜单看着各色各样的菜品闻着店里的麻辣香味，矜持二字被李一一抛在脑后。
鸭肠，毛肚，千层肚，脑花…统统打勾，虾滑自然是两份，牛肉排骨拼一盘。素菜，土豆不能少，青笋、藕片都不错。小吃当然要来一份油炸小酥肉，红糖糍粑那是必点。
点好菜，抬头对面还有个陆野。“陆野你…点点？”微微递过一点儿菜单，有些难为情，自己点了太多。
“不用，你点就好。”陆野摆手。
李一一点菜时有些小表情，抿嘴浅笑偶而带着一些考量，很乖。
“好吧。”李一一收回菜单将肉类减少两份，才交给服务员。
尽管减少，上菜后还是摆了满满一桌，李一一咳嗽一声，掩饰尴尬。白皙的圆脸上泛起淡淡粉色。
夹菜烫菜，蘸取油碟，咀嚼下肚。李一一全程都在默默吃菜，没同陆野说过一句话。
陆野不介意，也不想打扰她。李一一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吃东西，小口，细嚼慢咽，吹气降温，脸鼓起模样很可爱。
虾滑她最喜欢！连续吃了三个，每一次咀嚼眸子都会一亮，很享受。
土豆她吃脆的，下锅后陆野会跟随她默默计数，每一次都刚好十秒。
陆野没吃几口菜，叫来两大碗白米饭，他想把菜留给李一一。虾滑更是一个没碰。
吃饭完，陆野付完钱走出店里，却看见门口等候的李一一表情有些凝重。
这顿饭自己得长多少斤？为什么就是管不住嘴，在减肥失败的懊恼里，李一一惊觉，想起冰箱黑板上的字，又是一阵羞…
“一一，你怎么了，不舒服？”陆野关切，担心菜品不新鲜。
“没事…”李一一眉心拧在一起，微微嘟嘴，手掌在小腹上打圈。
这模样像极了，新婚夫妇闹别扭，丈夫低头认错，妻子担心动了胎气……
“陆野，你去上班吧不早了。”
“去买衣服吧，刚刚那家店。”陆野浅笑。
他误会了，以为李一一喜欢那家店的衣服，以为李一一觉得他穿的太破了，虽然是有些破。
他已经有一年多没买过新衣，吃饭间，他算了算手头的钱，还有些应该够了。
另外自己也有个私心，他想李一一替他选选衣服，她喜欢的总是好的。
“你兼职来得及吗？”
“来得及。”这本来就是一份时间自由的工作。
“那好吧。”李一一朝扶梯走去，那家店在三楼。
店内，看着李一一手里的袋子是自家的，导购更热情起来。
陆野拿起一件淡蓝色羊毛开衫，和李一一身上这件很像，偷看一眼价格。
“1299！”它怎么不去抢…陆野没在商场买过衣服，材质也不太懂，但这个价格，劝退…
挂起来寻找下一件，白色带竖条纹衬衫，不是很薄的面料，再热一些就可以穿。
399，陆野再次犯难，自己全身上下的行头加起来的总额可能都还没超过它。
跟着陆野的导购，看他拿起一件放下一件，已经没有心情介绍，站在一旁。偷偷玩起手机。
“上次生日那个女生你还记得吗？”李一一出现在陆野面前，手里拿着陆野刚放下的衬衣。
陆野点点头。
将衬衣递给陆野，又上前一步踮起脚尖靠近他的耳边，压低声音，“她有这里的打折卡，6折。”
是打折的缘故吗？陆野心脏跳动加快了些，耳尖也变红，陆野伸手摸了摸脸也愈发烫了些。接过李一一手里的衣服，抓起旁边一条早就看好的浅咖色休闲裤，话也没说，走进更衣室。
更衣室的镜子里，陆野脸呈绯色。耳尖还有些痒，李一一无心之举，自己却反应过大。赶紧捏了捏耳朵，掏出手机计算价格转移注意力。
“399加399乘以06，最后结果4788。”超出以往衣服价格，但可以承受。陆野开始试穿。完全相信李一一六折的谎言。
这是对陆野撒的第二个谎，李思蓓哪里会有这个店的打折卡，她的卡全是lv，爱马仕这样店里的会员卡…
但…为什么要撒谎，李一一在休息区叹气，她看见陆野的为难，看见他对那件衣服的喜欢，她不可以视而不见。为什么不可以，不知道。
“哦莫！哦莫！！”旁边传来两句熟悉的韩剧口头语。
李一一侧目，两个女生提着袋子捂嘴瞪圆眼看着前方。
再回头，陆野已经笔直站在她面前，他换上新衣。
陆野身材纤瘦适合衬衣，m码，刚好合身。他的审美是不错的，这一套很搭。
眼角还有伤，打架时留下，但伤并不影响他的五官，干净好看，浅笑下脸颊若有似无的酒窝出现。
“还行吗？”陆野不顾一旁客人眼光，原地转了个圈。
“还行。”回答些许敷衍。
陆野憋嘴，似娇，“好不好看嘛。”
李一一皱眉，不自在，周围那么多人，他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很好看。很合适。”不想扫了他的兴，也确实是实话。
“真的？”陆野欣喜。
“………”这样的问题明明不用李一一回答，陆野面前女店员的眼神应该已经告诉他答案。
刚才还不愿为陆野过多介绍，现在主动为他整理起裤脚。
李一一起身，郑重点头，“真的。不信你问导购。”或者旁边两眼冒心的女顾客，或者旁边不屑嫉妒的男顾客。
“那我买这个好吗？”陆野还在询问。
“好！”
换好衣服，李一一主动接过新衣，上面还带着陆野的温度，李一一的手酥麻起来，渐渐传至心里。
“你…你去外面等我吧。”
“我还没付钱呢。”陆野不解。
李一一急了起来，“你去等着就是了！一会儿给你解释。”
“哦。”陆野虽不解，但也听话走出，站在商场走廊等待。
松口气，还好他走了不然自己的慌没法圆。
收银台，付费：798元。
撒谎并不好受，而且这样的谎言陆野很容易拆穿。袋子上的品牌购物软件上一搜就有。
李一一有些心乱，或许换个方法就好，李一一定心将手里的小票放入袋子最底层。
出门，陆野递上五百块，李一一递上袋子交换，“谢谢你一一。”陆野抱着衣服满眼开心。他现在提着和她同样的纸袋。
“没事…”撒了谎李一一支支吾吾眼神飘忽，“你快去上班吧。我再去逛逛…”
“好。那你早点儿回去。”陆野依依不舍后退两步，“我走了。”
“好。”李一一说着也往后退两步，转身朝转角去。
陆野的眼睛追不到李一一的身影后，才坐上电梯下楼，“对了，她还没说为什么要我出来呢？”陆野拍头，想发短信，忍住了。
回家后，李一一撕下一页笔记本，拿出笔开始在上头写起字，这是给陆野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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