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死亦生

已过三天，生死崖牢笼里的众人像是被踩瘪了的鱼鳔，不再奢望能当什么逍遥快活的神仙。

        秦知遇端坐在人堆里显得格格不入，嘴里默念着什么。

        “一念生，一念死……众生往往求生，往往怕死，生死不相离，生与死不过是个意念。是生是死，不在天在求生者本身……”夏凉坐在齐白的偏殿中凝望镜中人，“若他们悟不了这一道理，便也就折在了第一试。”

        神试有三试：择生死，断杀伐，求所欲

        第一试择生死便要悟懂生与死，决出生死便没有回头路。这一试是最能误导人的，不动点脑子不好做决定。

        “神试举行了多次也没选出几人，但愿今年能出个能人，替了我的位置。”齐白吹着茶盏里的茶末，她一身的铠甲并未脱去。

        夏凉闻言，舌尖触碰到茶水时像是被烫了一般，终是没能咽下那口茶：“尊上何须妄自菲薄，您坐在这神位上再合适不过了，何须他人来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齐白看得出她的想法，她不想自己把这个位置就这么拱手让人。

        齐白瞧着她的神色，不禁一笑：“怎么你在外对旁人说话尖酸刻薄，爱搭不理，一到我跟前却是乖顺得像只小猫。”

        “您不，不是外人，是……”夏凉敬重齐白，在齐白跟前儿夏凉就像是个孩子，不敢抬头正大光明地看她，说话也不利索，在她心中齐白是什么人一时也没嘟囔出来。

        齐白不再拿她打趣，正色道：“晏清洞的事想必你也知道，最近有些事情你多费点心，别人我不放心。”齐白揉着太阳穴。

        “嗯，我会留意的。”夏凉不太习惯靠人太近，但一时没忍住起身走上前去，找准齐白的太阳穴轻轻地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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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念生，一念死……众生往往求生，往往怕死，生死不相离，生与死不过是个意念。是生是死，不在天在求生者本身……你所看到的生并非生，死并非死……

        秦知遇脑中杂糅着令人头痛欲裂的怪音，眉间紧蹙。

        “知遇兄，你说他们是不是整我们，咋子可能出去得道嘛？”怪音被良燊正宗的乡音打断。

        这一路上听良燊讲话的口音，摆明是个蜀地人。

        “不知，不过这几日我细想过后倒是猜出了个法子。”

        “你说。”

        “跳崖。”秦知遇不眨眼。

        “你说啥子！你怕不是疯了？”良燊嗓门儿大，周围的众人皆看向他。

        但也不能全怪他，秦知遇的法子倒是很引人惊讶。“跳崖”换个说法就是让他去死，还是粉身碎骨的那种。是个脑子没毛病的都不会答应，死得一点也不体面，饿死至少能留个全尸。

        夏日炎炎，这几日万丈峰却是散着盐粒大的雪点，说话哈气都冒着白气。秦知遇的嘴皮被冻得干裂，脸也冻得通红：“不是玩笑，渊洲的神官想要误导我们，生非生死亦非死，我们得赌一把。”

        良燊搞不懂他文绉绉的说话方式，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这崖跳不得。良燊本想劝他断了这个鬼念头，谁曾想他居然真的“疯了”。

        秦知遇临着寒风站在崖口，差半步便能踩空摔下悬崖：“各位听我说，想要冲破牢笼逃出生天便要从这跳下去。”

        良燊想：真的疯了，他不仅一人想要死还想要众人陪着他一起进棺材。

        良燊傻坐在地，扯着他的衣角小声道：“别疯了，住口坐下！”

        “这人有胆识，这次神试有戏。”瑾瑆在镜外看着一出好戏上演。

        妤妗白了他一眼，嘲讽道：“得了吧狐狸精，我看这里面随便挑一个人都比你有胆识。”

        瑾瑆用食指抵在唇上，“嘘”了一声说：“冬暖，小声点。”

        妤妗恨不得撕烂他的嘴，踩着他的脑袋，对他说一句：“老娘的名字是你能乱改的。”但出于各种原因，她忍了并且咽下了这口气。

        众人听了秦知遇的方法，并未骂他疯子，而是沉默了几许，接着有几位壮士站出决定背水一战搏一把。跟着接连又站出几人，最后众人决定把自己的命交给秦知遇，良燊也是半信半疑地交了出去。

        秦知遇不是十拿九稳，心里也是不确定。若是成了，众人便是日日烧香谢他救命之恩，若是不成，那就阴曹地府来相见。

        秦知遇闭眼，重心一斜他便从崖口坠下，那一倒他的心随之一颠。他闭眼坠崖看着不像在求生路，而是在图个痛快，他心里没想杂事，回忆着往昔。

        “哥，我饿了。”段玥在榻上撒泼打滚闹着要吃东西。

        段阳指着他那不成器的女儿：“看你哥把你给惯的，要什么给什么。”

        那时秦知遇已经没了父母，他住在舅父段阳家，两兄妹过得还算不错，不愁吃穿。段玥总是像一个喂不饱孩子跟在他身后要吃的，秦知遇也是十分耐心地照顾着这个妹妹。好景不长，没过几年天下狼烟四起，家国版图上的你割一块我划一块。段阳被抓去充军，死在了战场上，舅母为了两个孩子能吃上饭把自己买了，后来染上了病便也没了。

        至此秦知遇总觉得自己天煞孤星命犯太岁，给人招来厄运。但书上编写的许多天煞孤星的列子都是少之又少，总觉得这种事不会那么巧，落到自己身上。

        往昔回忆一闪而过，一片昏暗出现在他脑海中。昏暗中可见一个矮小瘦弱的人踏着沉重的步子慢慢靠近，她很小也很瘦，只有皮包骨头。她慢慢靠近，面容愈来愈清晰。是段玥，段玥眼里溢出血，她跪在地上，地面冰凉得有些刺骨。她痛苦地抓着缠在眼上的白布，她的表情狰狞恐怖透着孤立无助的痛苦。血越来越多，她扯下那块透红的白布，睁着没有眼球的空洞的双眼，透过她的双眼可见眼窝内壁的白骨。段玥在昏暗里抱头嘶叫，秦知遇仿佛站在他身旁生生地感受到痛，但却不能伸手眼睁睁地看着她双眼流血抱头痛哭的样子，好似被人凌迟一般。

        秦知遇眼角泛红。

        寒风凛冽的黑夜中，他在寻找生路，眼看路快到了尽头却不见星点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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