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体育学校

韩世炎说三天后来接我，果然，三天后的今天，他开着车来到学校。由于我没有顺从父亲的意思放弃比赛，我在家里只收拾着我的鞋子、衣服，什么也没有带。幸好，钟老师为我准备了他的棉被洗漱用品、以及全班同学集资为我买了些水果零食。校长很生气，他收了吴兴海的礼，却没能阻止我把比赛机会让给吴敬豪。所以，当韩世炎亲自来接我，校长没有微笑，只是吩咐我听从韩主任的安排，好好训练积极参赛。

临走时，全班同学送上最好的祝福语，祝我早日比赛顺利拿下第一，为校争光。我摸着口袋里343块，这是一笔全班同学、钟老师、关小七为我准备的比赛费用，想起这些，我很坚定咬紧牙关，暗自发誓不管接下来的训练有多难、有多残酷，我一定会坚持下去，拿下市级少先队百米竞赛冠军。

上车后，我听着韩主任交代我去县体育学校需要注意的事项，没有多说一个“不”字提出意见。我很珍惜这次机会，所以我不能像从前那样，只管自个不顺心忽略别人的身份地位谆谆教诲。

车辆行驶在去往县城的路上，身后关家崂大小连脉山谷、断峰峭壁，传来呼呼的风声。侧窗看天，天空碧蓝白云朵朵，远处山坡树木林立，时而可见飞鸟成群翱翅展翔。

这一幕幕，在韩世炎的眼里是多么美好的场景，让他忍不住感叹：“都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可惜啊，这么好的地，就没有走出一个富人。”

这句话，如同一根针扎在我心里。说起来，关家崂几十年如一日，日日都贫困，几代人繁衍，从来没有繁衍出一个富商，至少是在县里出了名的富商，一个也没有。老辈子常说，家里穷没本事，要想走出大山只能靠自己好好读书考大学。

之前我从来不觉得“穷”有什么不好，吃饱饭填饱肚子就可以了。现在，我想通了，等你穷的时候需要钱，才会明白一个道理，富真的可以解决问题消除你的烦恼。所以，我便暗自记下韩主任说的话，这么好的地走不出一个富商。将来，我一定要做一个有钱人，关家村第一首富，全县叫的出名字的首富！

“小飞，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从来没有坐过这么好的车。”

韩世炎从副驾驶回过头，见我耷着脑袋若有所思、像极了背井离乡时心里泛起淡淡的乡愁。听我说，没有坐过这么好的车，他笑了笑，笑我实话实说。为了不让我消沉，问起我的家事，试图分散我的注意力。

“你家里有几口人？”

“我有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姐姐，一共五口人。”

“哥哥姐姐还在读书吗？”

“哥哥辍学了，姐姐读初一。”

“我听钟老师说，你现在学习很努力，有没有想过，去一中读书？”

我抬头愣了一眼，韩世炎很认真地看着我，像是明白无误告诉他不是在开玩笑。可我听说一中只收留城里的孩子，像我这样的农村娃只有等到初三参加中考，达到一中录取分数线才能去那里读书。若是小学毕业去一中读书，没钱没势没有学校内部关系，是不可能的。

话虽如此，可我还是不敢掩瞒内心想法，点点头：“想，当然想！”

韩世炎呵呵一笑，我有这样的想法，他很高兴：“只要这次你能拿下比赛第一，年底参加县级数学、语文竞赛获得前十，我保举你进一中读书。”

“真的？”像是惊喜来的太快，我有点懵圈，感觉脑瓜子晕乎乎的，整个人也是轻飘飘得舒爽。

不过，韩世炎又给我浇了一盆冷水：“县级竞赛不容易，题目很难，关键是这一次竞赛是要考五年级的数学、语文知识点，你是四年级学生，你有把握吗？”

我担心的不是要考五年级的数学、语文，而是像这次市级比赛一样，要不要交费。所以，我还是提前问清楚比较好。

“需要收费吗？”

等了半天，我的回答是关于收费的问题，韩世炎呵呵一笑，是他格局小了，连忙挥手：“不用交费，你要是想参加只管找钟老师，我来安排。不过，你有把握吗？”

自从受到校长处罚，我变聪明了，做事要低调，凡事不可张扬留有后路，免得日后相见彼此尴尬。所以我，略有保留：“我已经提前学完五年级上册语文和数学课程，估计用不了两个月就会学完下册，正好年底可以参加考试。如果说让我考前三，我没有多大的把握，考前十，我试试看我会好好努力绝不会让您失望！”

韩世炎听说我已经自学完成五年级上学期有关数学、语文所有课程，果然，钟老师对他说的是实话。他在我身上仿佛看到钟老师当年由他教学、百米短跑训练的影子，小麦肤色略显黝黑的脸庞浮起慈爱般的微笑：“那就好，只要你肯努力，我愿意为你提供机会。”

“谢谢韩主任...”

韩世炎对我称呼他韩主任显得生分，让我改口叫他韩叔叔。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让我改口，不过，韩叔叔听来很亲切，让我觉得此时此刻来到这座没有亲人的县城，备受温暖。

两小时车程，一路群山环绕成影，一路万亩良田庄稼地忙忙碌碌农家汉，一路道路变宽商铺、酒家、高楼、汽车、行人纷纷扰扰好不热闹。终于，车辆停在县体育学校门外。

韩世炎吩咐司机走下车，去校门岗哨交付通行证。随后，他又拨打电话，联系接待我的老师，领着我走进学校。

临走时，韩世炎嘱咐：“小飞，这是你的教练，黄老师。你要听黄老师的话，好好训练，记住没有黄老师的允许，不许乱跑。”

“是的，韩叔叔！”

“黄老师，小飞交给你。”

“放心吧，韩主任。”

当韩世炎坐车离开，我才认真看了看黄老师。黄老师个子和钟老师差不多，年纪约莫三十。深秋季节黄河以北气候早晚温差大、日中温度不高，他却穿着单薄浅蓝色运动套装，脖子挂着一个铜制吹哨。他那齐耳梳着中分、乌黑的头发，微笑留有小小的漩涡露出洁白的牙齿，像极了香港巨星郭富城。

黄老师得知我从百里之外的关家崂大山区走出来的孩子，担心我第一次出远门对这儿的环境不适应，连忙为我背起行李，一手拉着我，说：“听韩主任说，你在你们学校百米赛跑测试测出11秒88的成绩，你之前训练过吗？”

我被黄老师拉着手，瞬间觉得这儿宽敞、气派的学校，容许我的存在保留余地。由那刚下车的紧迫，瞬间有了自由呼吸放松了心情。

虽有黄老师拉着我领路，担心我跑丢。可我还是忍不住好奇东张西望，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头一回，不忘回答黄老师的问题：“我陪钟老师训练过。”

“钟老师是你的体育老师？”

“不是，我们学校没有体育老师，钟老师是我们的数学老师。钟老师参加过比赛，因为我经常在学校里惹事，为了不让我惹事，他就教我跑步，分散我的精力让我没有时间惹是生非。”

黄老师听我一五一十说起我有百米赛跑的天分，是因为我的数学老师为了不让我在学校里捣乱，教我跑步意外挖出来的。想到这，黄老师感叹：“真得好好感谢你的钟老师，三十年了，我们学校等了三十年了...”

我不知道，黄老师为何发出如此惊叹，忍不住问道：“黄老师，怎么了？”

黄老师紧紧地拉着我的手，非常严肃地告诉我：“明天开始训练，你刚来可能不太明白训练有多残酷，我可能因为你训练不好，会说气话。不过，请你记住，千万不要放弃，以你的基础成绩，经过半个月系统训练，我相信你一定会打破本校三十年纪录，甚至是全市、全省新的纪录。”

在此之前，我已做好训练的准备，哪怕再多的苦、再多的委屈，我也会默默承受。而现在，黄老师坦白地告诉我，他会因为接下来的训练不讲情面让我清楚明白训练是有多么的残酷，让我无法想象残酷是有多残酷，而心生敬畏。

“你怕了？”

黄老师许久见我没有说话，拍拍我的肩膀，像是鼓励我不管有多残酷，一定要坚持下去。

我苦笑着耸耸肩：“放心吧，我是来训练的，不是来享福的。”

这句话说到黄老师心坎里，又拍拍我，笑呵呵道：“好样的！”

之后，黄老师带我去会计处交费、领了套赛服、还有专用赛跑鞋。接着，走过一排排教学楼、体育馆、图书馆、食堂，约莫十分钟来到宿舍楼下。宿舍楼分左右两栋，间隔三十米，按照男左女右的方位。

男宿舍上下高五层，体育学校除了专业是体育，同样是招收中、小学生的义务教学点，分属一中附中。所以体育生、文化课学生有好几百人，寄宿的学生特别多。我被安排在五楼515室，一间临时住宿的宿舍，与我同住的是其他乡下小学的学生，和我一样通过地方小学百米测试选举而出，为了市级百米竞赛训练而来。

刚进宿舍，十来个平方靠两侧墙边摆了四张床位，中间空出两米间距，宿舍门一角摆放的是衣柜，分四个空格，人手一把钥匙，谁的东西谁保管不许乱放。最里面的窗户，摆了一张空桌，可以依次放着各人脸盆、毛巾、牙刷。

每张床位分上下结构，上层睡觉，下层有小桌子、小椅子可以看书，写作业。当然，如果有钱可以泡面趴着吃。

我一边收拾东西，按照洗漱、床铺的顺序安置，一边瞧了瞧三个陌生和我一样从乡下来的孩子，说：“我叫关小飞，你们呢？”

“许华坤，来自韩北乡仓墩小学。”

“丁寿，我家住在大有乡。”

“石磊，我是洪水镇的。”

许华坤个儿比我高，脸型圆润，五官彪悍，像极了蒙古牧马人，读小学五年级，挨着我的床铺，我靠窗他靠门。对面挨窗的是石磊，估计他的拳头比石头硬，否则他也不敢取这个名字。我俩的个头差不多，他不胖不瘦，看上去非常结实。不过，我的优点是脸白，身体不结实是因为家里没钱改善伙食补充营养导致的。与石磊紧挨的是丁寿，听起来他爸非常爱他，给他取名添了一个寿字。他是个子最矮的，不过，他的优点是小腿粗壮，走起路来非常扎实，我要是教练非得让他改行，练举重。

短暂了解后，宿管阿姨走进宿舍，对我们说：“我是你们的宿管，叫我田阿姨。记住东西不要乱放，个人管理好随身物品，钱财放在身上不要丢在宿舍，每日早晨轮流打扫卫生。早上六点、中午11点、晚上六点是食堂吃饭时间，熄灯休息时间是晚上九点。如果，你们有人不想睡觉，可以去图书馆看书，不要超过十二点。超过十二点，我是要锁门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我们四人，异口同声道。

随后，宿管田阿姨让我跟着领了一套深蓝色塑料制扫帚和簸箕。听说我是教育局体育分管局韩主任推荐的学生，田阿姨对我说：“小飞啊，你们是外来的学生，如果在这栋宿舍楼与本校学生发生矛盾，记得告诉我，千万不要闹事。只要不是你的错，阿姨为你做主。”

田阿姨的一番话，令我好些感动。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田阿姨的担忧，是因为我之前不是个乖学生。幸好，钟老师提醒我在学校里小打小闹、调皮捣乱成不了大事，我才有所悔改。

为了不让田阿姨操心，我表现出很乖，一个劲点头：“放心吧，田阿姨，我是来训练比赛的，不是来打架闹事的。”

田阿姨被我逗乐了：“好好训练，阿姨祝你拿到奖杯。”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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