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中毒……”徒睿表现得很镇静,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在意料之中。
宋东璧暗暗称赞,他见过无数人,江湖中的侠者也好,庙堂上的高官也好,得知自己中毒的时候无不表现得惊恐万状,但淡漠好像中毒之人不是自己似的,眼前的这位太子殿下还是第一个。
“恕我直言,地位越高者便越惜命,怎么太子美人你却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似的?难道你不怕死吗?”
“世人畏死,孤也只是这万丈红尘里的一俗人罢了,如何会不畏死?”
自从他记事起,为这太子这个位置,他躲过了多少明枪暗箭,只是不知这一回又是他哪一位好兄弟的手笔。
不再纠结于此,徒睿问到:“东璧先生,此毒可有解法?”
“解法自然是有的。”宋东璧微一沉吟,说到,“只是方才我也说了,此病由口入,似毒非毒,我心中有一猜想,还需当场验证才可下定论。”
一旁的贾赦有些疑惑,他问到:“可是你方才不是斩钉截铁地肯定太子殿下是中毒吗?怎么现在又说什么似毒非毒?”
“我是大夫还是你是大夫?太子美人的脉象紊乱,分明是由外至内的缘故,所以我说是中毒。”宋东璧睨了贾赦一眼,接着说到,“只是……”
“只是孤的饮食素来有专人试毒,既然孤到现在还没发现自己是中毒,那就是说孤身边的试毒太监并没有出事,故此东璧先生犹疑不定,迟迟下不了定论,是也不是?”
宋东璧赞赏的点点头,暗道自己果然没看错人,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一样,不用多做解释,人家就已经明白了。
他拣起桌上一盏清茶,微微呷了一口,说到:“正是,所以要想找出病根,我还需去太子美人的东宫一趟瞧瞧。”
贾赦听得迷迷糊糊地,这时才有机会插得上嘴,问到:“可是……你不是说做事不能坏了规矩,你从不上门去看诊的吗?”
宋东璧一怔,似乎是没想到贾赦真如此单纯,他掩唇一笑,伸出一根细指隔空点了点贾赦的额头,说到:“呵呵,美人,你可真有趣。我便是那个制定规则的人,在我这里,我即规则,规则即我,又有什么坏不坏了规矩的?”
徒睿觉得有些丢脸,他以袖掩面,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才说到:“孤现在被父皇禁足东宫,再过五天便能解禁,到时候孤自会安排东璧先生入府一看,如此,今日便先告辞了。”
“对,对,我们出来得太久了。”贾赦忙附和到。
今日他们出来确实是太久了,眼见窗外日头已经偏西,太子尚在禁足期间,他们要是再不回去,恐怕要徒生事端。
宋东璧也不留他们,只是从药箱里取出一盒梦甜香来,嘱咐徒睿夜静无人之时点一支在床头,可暂时得以安眠一段时间。
说罢,依旧叫一美貌侍女送他们出去了。
遂园外,铁牛坐在车辕上,见两人出来,忙掀开车帘,待两人坐好,依旧赶着马车回到了东宫后门的小巷子里。
福全早就安排好了,太子殿下换回了小太监的服侍,带着先前就备好了的几样东西,从后门回了东宫。
眼看着太子殿下进了东宫后门,和福全安排好的人接了头,转了一个弯看不见了,贾赦这才长舒一口气,吩咐铁牛回荣国府。
回了荣国府,还未等他回自己的院子换一身衣服,早有贾代善的长随在二门等着他了。
“大爷,老爷叫您去一趟明思堂呢。”
那长随的面色有些古怪,贾赦心下疑虑,说到:“待我回去换件衣衫就去见父亲。”
“大爷,老爷说了,叫您即刻就去见他呢。”
贾赦心中疑惑,但也只能作罢,乖乖跟着那长随往明思堂走去。
日头已经西落了,金红色的余晖撒在大地上,将一切事务都染成金红色的了。
贾赦只觉得腹中饥馁,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一日未进水米了。
但是想到父亲的传话,他又只好忍下腹中饥饿,跟着那长随往明思堂走。
明思堂并不是贾代善日常活动的书斋,只是它远离内院,是荣国府中难得的僻静地。
待到了明思堂,只见树木掩映之下,一座小小的楼阁矗立在那里,小楼前有一条鹅卵石铺就的甬路,因为久无人走,鹅卵石上都长出了一层浅浅的青苔。
将他带到门口,那名长随就行了一礼退下了,独留贾赦一人推开了那扇木门。
“跪下!”
耳边传来一声断喝,逆着光,贾赦只看见一道人影端坐在书案后。
他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他知道那人是他的父亲——荣国公贾代善。
贾代善的声音里不见半点恼怒,贾赦却知道父亲是气得狠了。他也不争辩,乖觉地膝行几步,跪在了贾代善的面前。
贾代善眯着眼睛看着跪在面前的长子,不禁有些感叹,不知不觉间,曾经那个顽劣的小子也已经长大成人了。
他站起身,绕着贾赦走了一圈,问到:“这几日,我布置给你的功课可做了?每日的拳可练了?”
贾赦不敢隐瞒,说到:“儿子每日天不亮就起来练拳了,只是功课……儿子已经有三日未做了。”
“三日未做,好一个三日未做!”
“啪”得一声,一道鞭子抽在了贾赦的背上。
贾赦猝不及防地受了一下,身形踉跄了一下,但还是很快挺直了腰背。
“你三日未做功课,我便抽你三鞭,你可服气?”
“儿子服气。”
“好,好,这才是我贾家的儿郎!”贾代善丝毫不手软,又连着抽了两鞭子,这才叫贾赦起来一旁坐下。
“赦儿,你应该知道,圣人封你为云骑尉,实乃荣誉大于实权,他这是在借着我们既安抚太子殿下又警告太子殿下。如今圣人年迈,诸位皇子已经长成,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我们既受庇于太子殿下,如今更应该竭尽所能助太子殿下一力,将来也好搏个从龙之功,咱们贾府的荣耀才能传承下去!”
世家子受家族荫庇,必要时刻自然是要为家族做出牺牲,更何况太子殿下待他赤诚。
这事确实是他有错在先,虽然是为这太子殿下寻医一事,但他答应父亲的事没做到也是事实。
所以贾赦并没有为自己辩驳,相反他还为父亲能这样教导他而感到高兴,毕竟上一世,父亲便连教都懒得教他了,更别说如现在这般避开众人教诲了。
见自己的长子并不辩驳,低垂着头听着他教诲,贾代善的气消了许多。
又见长子背上三道血痕,粗布的衣裳被鞭子抽破了,露出里面冒着血丝的伤痕。
他到底于心不忍,也不问贾赦缘何穿一身粗布衣裳,只指了指一边角落,说到:“那里有金疮药和衣物,你且换了来。”
贾赦答应一声,只见那角落里竖起一道屏风,屏风后摆着一套衣衫和一罐金疮药,一旁甚至还放着一盆温热的清水。
贾赦伸手试了试水温,水温正合适,他却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缩回了手。
方才挨了三鞭子没觉得有什么,现在他却觉得鼻夹泛酸,险些滴下泪来。
他不愿叫父亲多等,就着清水匆匆梳洗了一番,胡乱上了药换了衣衫就出来了。
贾代善只睨了他一眼,也不多说什么,只带着他往后面走去。
转过一道屏风,入眼的是满满一屋子的书,这些书有的已经年代久远了,随着人走进来带起的风,书上的灰尘纷纷扬起,在西斜的日光下四散而去。
小楼里有些昏暗,贾代善示意贾赦提起一旁角落里的灯笼,往更深处走去。
“赦儿。”指了架上那一册册的书,贾代善说到,“你可知咱们贾家是军功起家的?”
“祖父矫勇善战,乃是本朝开国元勋,是以为后人挣下了偌大家业与荣国公一爵。”
然而在上一世,他虽继承了父祖的的爵位,却仅仅只是个一等将军这不伦不类的爵位。
这样想着,他的语气里就带了一丝愧疚,说到:“先祖的功勋,儿子不敢忘。”
贾代善点了点头,示意他去看架上的书籍,接着说到:“赦儿,这些书册,据是你祖父与我的毕生心血,这里除了我们从各处寻来的兵书古籍,剩下的便是你祖父与我戎马一生所遇到的大小战事记录。这些,才是我们贾家的立根之本!”
接着也不容贾赦多看,贾代善就又往前去了。
下了小楼,转过月门,小楼后别有洞天。
贾赦有些讶异,他竟不知荣国府中还藏着这样一片演武场。
“赦儿,你去打一套拳来我看看。”
贾赦应是,果然下场演练了一番,他跟着家中老家将练拳已经半月有余了,腾挪之间不再是绵软无力,又因为在骁骑营待过一段时间,动作只见就带上了几分敏捷。
贾代善微微点了点头,突然从一旁架上抽出一根木棍往贾赦挑去。
贾赦正在演示拳法,猝不及防被贾代善这样一挑,慌乱间只能双臂交叉护住头脸格挡。
他的下盘极稳,贾代善一挑之下竟让没有挑动。
“不错,看来你是下了功夫来练了的。”丢开手里的木棍,贾代善微微一笑,拍了拍贾赦的肩膀,说到,“赦儿,从今日起你不必再练拳了,明日一早你到这里来,自会有人带你练习梅花桩。”
贾赦并不傻,此时已经明白方才父亲是在试验自己的下盘,练拳最重要的便是下盘要稳,如今看来,父亲对自己的下盘稳当还是挺满意的。
看向演武场一旁那高低不同的梅花桩,贾赦隐隐有了个猜测。
祖父当初驰骋沙场,于万千次的实战中独创了一套枪法,这套枪法后来又传给了他的父亲。
那么父亲如今这样训练他,会不会是想将家传枪法传授于他呢?
他还想再问几句,却发现自己的父亲不知何时已经走回了小楼,此时手里正拿了一本册子,冲他招手。
“赦儿,此书中所记乃是你祖父初上战场时经历的一场恶战,你拿回去细细琢磨琢磨,明日与我说说,若是你,你会定下什么样的计策以退敌兵?”
贾赦顿时苦了脸,但他又不敢不接,只得接过那本已经老得掉页泛黄的册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不说贾代善如何教子,也不说贾赦如何艰难地挣扎在各式各样的战事实录中。单只说五日已过,太子殿下的禁足被解开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如何隐秘地将宋东璧接进府来。
这五日,靠着那一小盒梦甜香,徒睿总算是能睡个囫囵觉了。人能睡着了,精神自然跟着就好了许多。
闭门思过满一个月后,徒睿一早就带着太子的全副仪仗亲自上门向那御史道歉,并将西域上贡的白玉膏转赠给了那御史。
那御史却不领情,只道一声“怕得罪太子殿下再叫臣破相一次”,便连门都没让徒睿进。
如此一来,圣人心里就有些不得劲,自己的太子自己宠了那么多年,这下旨斥责几句还舍不得呢,你一个小小的御史倒将其置之门外?
于是圣人朱笔一批,责令那御史回家养伤去,接着又重新安排了一个人接替了那御史的工作。
拔除了六皇子埋在御史台的这根刺,徒睿心情大好,紧接着开始安排宋东璧进东宫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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