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惊雷
身穿大红嫁衣，头戴金丝凤冠的新娘。
年方十六岁的珞家小姐珞诗柔，与一已死的老人同躺在棺木内。
珞诗柔未有一丝恐惧，反而释然一笑，拔出头上的簪子，就欲朝自己的心口位置刺去。
“呃，差点来晚了。”
……
翌日清晨，珞诗柔从床榻上坐起，愣愣的看着眼前少年。
“你为何要救我？”
“因为，我可以救你，仅此而已。”
“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只需知晓我会带你离开枫白城就可，而后你……。”
少年说到此处，便顿住。
珞诗柔此刻，也是愣住，不是因为眼前的少年生得俊俏，而是因为人们常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然而眼前少年，居然敢夜闯城主府的灵堂，将她救出，却似乎并无所图。
蝼蚁尚且偷生，任何人但凡有一点活路，都不会去寻死。
如今她已然逃出升天，当然想活下去，而她自小就在教书先生的熏陶下，知晓，人若不懂得感恩，便会连畜生都不如。
“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愿为奴为婢都可。”
少年却是叹息一声。
“我带你离开枫白城之后，会安顿好你的一切，才会离去，至于奴婢，我不许你当任何人的奴婢。”
珞诗柔眉头微皱，眼前少年待她的语气这般柔情，又这般用心，定是曾经相识之人。
可她翻遍了记忆，也找不出一个可以飞天遁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从城主府带走的少年。
“你到底是何人？拥有仙术，却为了救出我这般平庸的女子，将城主府屠杀大半，这到底是为何？”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你即已醒来，就赶紧跟我走，这客栈也不是久留之地。”
少年拾起身旁的一只粉色布包裹，扔向床榻上。
“里面的衣裳是我为你准备的，合不合身你都要换上。”
少年转过身去，以后背示向珞诗柔。
“你……可以出去吗？”珞诗柔有些拘谨，毕竟有陌生男子在旁，让她如何去更衣。
“你若再拖沓，我会亲自帮你。”
“啊……。”珞诗柔急忙就去卸下一身红嫁衣，只是这腰身处，被一根蚕丝带打了死结，打结处又在后背，想要将其扯断，可她做不到。
她不免有些焦急，但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总不能让眼前这少年帮她宽衣。
少年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你在做甚？为何突然没有动静？”
“我……。”珞诗柔眼中的湿润已经开始外溢，她没法开口，被少年催促，也就更加焦急。
少年直接转身，但见珞诗柔双手在腰间用力的撕扯，眼帘中的泪珠打转，神色委屈且焦急。
“算了，还是我来帮你。”
珞诗柔一惊，猛然抬起头，才知少年已然转身向她走来。
“你别过来，我可以的。”
珞诗柔愈发的紧张，却也无措，她扯不断的那根丝带，在少年手中，只是呲的一声断开。
随后少年并未罢手，如同摆弄木偶一般，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就将她的红嫁衣退下。
珞诗柔紧紧捏住自己的内衣领口，摆出一副视死不从的愤恨模样。
少年并未理会，只将床榻之上的那只粉色布包裹打开。
……
这间客房外，有一木质楼台相连，平常应该是供客人，观赏外景之用。
“莫非要从楼台离去？”
“嗯，没付住店的银钱，只能从此离开。”少年向楼下四处打探，发现并无人走动，悬着的心稍稍放松。
“啊……不付银钱就走？”珞诗柔一惊，此刻才想起咋夜，也是由此楼台而入，而她眼中行侠仗义的少年，竟有如此无赖行径，她愣住了。
“难道你想让人知晓，昨夜大闹城主府的祸首，曾在此留宿？”
“啊……不…。”珞诗柔大惊，瞬间花容失色，城主府三个字是她的噩梦。
但就在此刻，珞诗柔被少年忽然搂住纤腰，从这楼台上一跃而起，腾空飞去。
昨夜是死里逃生，她被少年搂着，倒不觉得什么。
此时她却十分拘谨，这少年的气息，直让她面上的羞涩宛如桃花般，泛出了粉色，她不敢乱动。
毕竟这是高空中，紧张害怕再所难免，她想闭目，又禁不住好奇，在高空中向下俯瞰。
稍后，少年淡声说道：
“你可想回珞府看看？此去，怕是你一生再无回头之时？”
珞诗柔脸色一变，顿时有恨色浮上心头，透过眼眸，冷意逼人。“嫁出的丫头，泼出去的水，且嫁给死人的丫头，早就再无回头之时。”
“哦，那就不去了。”少年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但转瞬即逝，随后他加快了速度，疾驰而去。
疾风掠过耳旁，传来呼呼之声，没多久便彻底飞出了枫白城的地界，珞诗柔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
半个多时辰后，少年的法力有些不济，不能继续带人飞行。
少年只得带着珞诗柔在一条官道上行走。
“想来，你我已经再无安危之忧，否则，早有会仙法的人追来。
珞诗柔“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少年也不再言语。
而这一路上，少年眼中总有一抹关切与担忧，直让珞诗柔更加肯定，她先前的猜测，这少年是与她相熟之人。
“你到底是谁？”
“不是说了吗？你不需要知道。”少年只淡声回道。
就在此刻，突兀的出现一身穿道袍的中年人。
“他叫沐云宇，你们应该相识。”
珞诗柔大惊，但并未看向来人，而是猛然看向少年，但在她的印象中，这少年与沐云宇怎么看也不是同一人。
少年更是大惊失色。
那中年人随手一挥，少年的模样开始蜕变。
“你将要献祭给本河神的精气神魂，本河神不要了，加持在你体内的法力，本河神收回，你只需答应本河神一件事情就可还你自由，如何？”
少年已然蜕变成沐云宇的本来模样，至于他先前的模样，不过是法力加持幻化而出。
珞诗柔恍然大悟，原来这少年就是，经常扒在她所居院落墙头上偷窥她，让她十分厌恶，而后差人赶走的家丁沐云宇。
不过此刻，珞诗柔已经开始懊悔当初的举动，随后更是唇齿微开露出浅笑，内心暗呼：“原来是你这傻小子，可你怎么可以为了我将生命祭献给河神，幸好河神大人似乎挺和善……。”
沐云宇也顾不得被拆穿身份的尴尬，只是躬着身子，恭敬地向那中年人说道：
“多谢河神大人，赐予小民可生还之机，不论河神大人有何差遣，小民定万死不辞。”
“只要将这女娃娃留下即可。”中年人淡声道。
沐云宇浑身一震，缓缓直起身子。“敢问河神大人，要她做何？”
“你放心，她若不愿，本河神绝对不会用强。”
中年人说完此话，意味深长的看向珞诗柔。
“我可许你不老容颜，以及上千年的寿元，也可许你飞天遁地的本领，与我做一对神仙眷侣如何？”
珞诗柔茫然，她若不应下此事，沐云宇或会因此毙命，目光停留在沐云宇的脸上，斟酌许久，才欠下身子，向那中年人说道：
“小女子只是凡人，不敢高攀河神大人，请河神大人放我夫妇二人离去。”
沐云宇内心一颤，直望向珞诗柔，他们何时成了夫妇？沐云宇深知，除非是往后才有可能，而这个往后恐怕就只能是来生了。
那中年人淡淡一笑，神色并无丝毫变化。
“如此也罢，那你走吧，本河神向来处事公平，不喜勉强他人。”
“多谢河神大人。”珞诗柔有些紧张，赶忙拽着沐云宇就要离去。
“慢着，你可以走，他得留下，将精气神魂献祭于我，这是我与他先前就有的约定。”
沐云宇大惊，尽量控制着恐惧，不让全身发抖，他直起身子，直面那中年人。
“河神大人，先前你我的约定是二十日，这才短短两日，所以此刻我的精魂不能献祭于你。”
“呵呵……小子，你记错了，前日你我的约定只有两日，本河神向来尊重契约精神，由不得你信口胡说，拿命来吧！”
“你怎么可以言而无信？”沐云宇冷颜怒道，下意识的想逃，但全身已然不能动弹。
中年人的身影突然消散，转瞬便出现在沐云宇身旁，他一掌按在沐云宇的头顶，沐云宇却只能任其摆布，根本动弹不得，瞬间如被定住。
珞诗柔望着即将死在中年人手中的沐云宇，她泪如雨下，她没有任何思索，便朝中年人开口道：
“慢着，我愿意。”
“晚了，你愿不愿意都要跟我走，而他必须死。”
珞诗柔当即跪下，但她的手仍拽着沐云宇的手腕不愿松开，她卑微的乞求道：
“求河神大人开恩，饶了他。”
“哼，本河神看中的女子，岂容世间有他人惦记，本河神从未准备放过他，先前只是不愿当着你的面杀了他罢了，要怪就怪你生的太秀美，入了本神的眼。”
珞诗柔大惊，她与这少年已是在劫难逃。她猛然起身，再无往日的端庄，瞬间变得如泼妇般，对这中年人拳打脚踢，想要阻止这中年人对沐云宇施法。
但是，似有一层无形的隔阂，阻挡住珞诗柔的拳脚，让她的拳脚根本碰不到中年人的衣袖。
珞诗柔绝望的停手，转而继续挽住沐云宇的手腕，沐云宇虽全身不能动，但他的眼睛可以清楚的，看见这一切的发生，他的眼神，一直在焦急的暗示珞诗柔离去。
珞诗柔根本离不去，也不愿离去。
珞诗柔向沐云宇微微摇头，只浅笑以对，只是这笑容有些凄美，还伴着两行晶莹的泪。
不过几个呼吸后，中年人终是松开手，而沐云宇也倒下了。
随后中年人平静的看向珞诗柔，叹息道：
“哎……若非这小子，我也不会知晓这世间，还有如你这般姿色逆天的女子，实在是让本河神情难自禁！你放心，往后本神定会待你，直如掌中之宝！”
沐云宇倒下的瞬间，珞诗柔的手滑了，她想继续挽着沐云宇的手腕，但是她挽不住了。
珞诗柔整个人瞬间蔫了，生无所恋，她再一次有了这种感受。
她紧握手中的发簪，望着躺在地上的沐云宇。
“你以必亡的代价来救我，而我就算坠入万劫不复之渊，也换不来你的生还，那我又何必还枉生于世？”
想到此，珞诗柔扬起手，就将发簪刺向她自己的胸口。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本河神岂会看着你寻死？而这世间万般美好，上一瞬之事不论好坏已都葬送在回忆之中，你又何必沉陷其中，而寻短见呢？”
中年人这番看似极善之言，却直让珞诗柔有些作呕，可是她手中的发簪，已被中年人夺走，她是凡人，想死也难，她绝望的怒道：
“像你这般伪善的河妖，为何不遭天谴？”
“伪善也是善，老天又岂会责罚善者？老天有眼，只诛恶者，很显然本河神……。”
中年人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直让他自己都有些感动，不过他话未言尽，一道紫色惊雷突兀的劈在他身上。
“啊……。”他猝不及防，只痛苦的哀嚎不已。
紫色的雷电在他全身蔓延，肌肤寸寸裂开。
不过，转瞬这雷电消散了，他没有死。
接着一道咆哮，在中年人耳边炸开。
“吞噬凡人精魂，你可知罪？”
此刻面容凄惨，浑身血迹的中年人，哪敢反驳。
他找不见是何方高人对他出手，但他知晓对方是恐怖的存在，只得就地跪下，朝着天空一拜。
“小妖知罪，这就将那凡人的精魂还于他。”
中年人的眉心处，当即遁出一缕白色烟雾状的无形物质，没入沐云宇的眉心。
一旁的珞诗柔，被眼前的一幕惊的愣住，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下一瞬，珞诗柔如死灰般的神情，有了松动，她唇齿微开，淡淡笑颜。
因为躺在地上的沐云宇，虽然还未醒来，但其腹部有了起伏，可以看出他已然恢复了呼吸。
那自称河神的中年人见此，也是松了口气，他知道这少年若活不过来，他今日必亡。
……
青须山的山腰上有一块巨石，极为平坦，沐云宇躺在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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