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思念
至此，伪钱案的线索虽都已查明，但幕后的林生却不知何时才能抓获，此案看来只能如此搁置下去。
幸好渝都与雁江的伪钱已经全部回收，各州也没出现过什么伪钱的谣言，除却陈勘赔了三万两白银，这一切倒也勉强算皆大欢喜。
李则被问斩了。而钱征却在柳杜衡犹豫要不要留他一命时，先行在狱中遭暗算死于非命。
即使是弃子，却也要亲手斩草除根。林生就是一个这样狠辣之人，在这一方面，他倒有些帝王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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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渐寒冷，梧桐树叶金黄黄地飘落在地上，积了一片厚厚的金雪。
柳杜衡在小院内打扫着满地落叶，挑选出一些形状好看的出来放在几本崭新的书卷中夹着，留着给江户做书签。
柳杜衡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名头听着霸气，现在却整日无事可干，朝廷里有案件，北镇抚司去管，民间有案件，三司去审理，柳杜衡又开始每天去陈勘面前晃悠着，惹得人家不胜其烦，随便差了几个活给他叫他忙叨着。
笃笃的敲门声传来，柳杜衡便知有活儿了，他兴冲冲跑去开门，门外正站着笑呵呵的蒋为。
“见过柳大人。”蒋为弓了弓身子，“圣上最近整理杂物，碰巧挑选出来不少江大人的喜爱之物，这让奴婢赶忙就送来了，敢问江大人可在？”
柳杜衡往后一瞅，这才发现蒋为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两个古木色的匣子，镶着金缕边，一看便知是贵重东西。
柳杜衡叹了口气，面上竟有一丝委屈：“他不在。”
蒋为愣了愣，看着柳杜衡的这副失意模样，试探地问道：“是……吵架了？”
“当然不是！”柳杜衡急忙否认道。
自从在一起之后，两个人连一次架都没有吵过，顶多就地拌拌嘴，还是郎情郎意蜜里调油的那种。
“他回将军府了，”柳杜衡好不容易逮着个活人，拉着蒋为在大厅坐下，就开始喋喋不休的抱怨。
“哎呀你说说，是我不够好么，我给他做饭洗衣打扫房间，他饿了我给他做一桌子饭菜，渴了我给他泡我都不舍得喝的云雾，热了我帮他扇风，冷了我帮他添衣，晚上我还帮他暖床，你说他为什么就走了呢，你知道么……”
柳杜衡拽着蒋为的衣服大吐苦水，声泪俱下，看得旁边的小太监低着头紧紧抿着嘴，憋笑憋的脸都红了。
蒋为也是有苦说不出，自己就是来送个东西，怎地就被灌了一耳朵抱怨。
他心里的柳杜衡柳大人是一个年轻有为，极会察言观色的社交老手，怎么今日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江大人不在这件事对于柳杜衡的伤害这么大么？
而且，扇风添衣这种事倒是可以理解，暖床又是什么啊，这也是好朋友好兄弟间能做的？
蒋为想了想，从前小时候江户与陈勘再好，他也没见过哪天江户为陈勘暖过床。
可能这就是人与人的差距？将为不太想知道。
见柳杜衡还噼里啪啦地说个不停，蒋为耐着性子挤出一个笑：“江大人到底为什么走了呢？”
蒋为只见柳杜衡夸张地叹了一大口气。甚至还伸手揩了揩并不存在泪水的眼角。
柳杜衡痛心疾首道：“他说他想家人，所以昨日就回去了。”
蒋为:“……毕竟江大人回了渝都后就一直住在您这儿，肯定是会想念家人的，回去住也是应该的嘛。”
柳杜衡拧拧眉，似乎极为不赞同，正欲再说些什么，蒋为却匆忙站起身来拱着手：“既然如此，那就烦请柳大人走一趟把这些东西送给江大人吧，奴婢这就告辞了，柳大人留步啊，别送，真的不用送啊！”
蒋为逃荒一样带着两个小太监飞走了，柳杜衡看着桌上留下的两个木匣，不禁喜上心头，他回屋挑挑选选终于换好了衣服，捧着木匣上了马便往将军府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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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气派威严，门口的两台石狮子眼神锋利，似乎要将一切威胁到府内之人的事物全部撕咬入肚。
大门呈深棕木色，上面钉着几排金色铜钉，经多年风吹雨打竟还明亮如新。
柳杜衡滚了滚喉结，这是他第一次走将军府的大门，实在有些紧张。
他伸手扣了扣门环，一五十来岁的管家模样的男子开了门。
“柳大人？”
管家是认得柳杜衡的，他笑着将柳杜衡迎进了门，道：“柳大人怎么来了？”
柳杜衡清了清嗓子，故作冷静道：“江……你家少爷可在？”
“在的在的，正在清雅院内，您往这边走。”
清雅院便是江户的院子了，柳杜衡闻言点点头，往东南方向走去，穿过一座花园，便看见江户在院内桌前正看着书，旁边还站着碧月。
一见碧月柳杜衡便犯了难。虽说自己有意与她道歉，但此时真见了她，又不知如何开口。
正站在那里左右为难是，碧月倒一抬头先看见了他。
碧月的眼中闪过一丝尴尬，很快又恢复正常，她拍了拍江户，轻声道：“少爷，柳大人来了。”
江户闻言抬起头，只见圆弧形院门外正站着一芝林玉树风度不凡的男子，全身穿着烟青色，与银白色的柳叶刀搭在一起甚是有点仙风的感觉，直叫人移不开眼。
在江户的印象中，只有初见时柳杜衡穿过一身白色，他一直觉得柳杜衡是更偏爱深色的，今天却如此反常，不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柳杜衡慢步走到江户面前，将匣子放在桌上：“圣上赏与你的，我顺便给你带过来了。”
江户闻言放下书卷将匣子打开，里面是些江户早就想要的几砚名贵稀有的墨石，只是当时陈勘不舍得给，江户不禁欣喜地咧开了嘴角。
柳杜衡只觉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沉醉地望着江户的一颦一笑，全然忘了身旁还站着一个人。
一声清脆的瓷瓶碰撞声响起，碧月将一杯热茶放在了柳杜衡的桌前。
“柳大人请用茶。”碧月平静地说着，仿佛她从未撞见过柳杜衡与自家少爷的什么隐秘之事。
柳杜衡没想到碧月竟如此平和大度，他羞愧地抿抿唇，默默低头端起茶杯轻啜了几口。
“我记得你极少穿浅色，今日是有什么事要办？”
江户的双眸随着书卷转动，嘴上挂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晚上留在这里吃饭吧。”
未等柳杜衡回答，江户自顾自地说着。
柳杜衡的心怦怦直跳，今时不同往日，上次他来吃饭时和江户只是普通朋友，他可以与荣禄将军江国安喝酒划拳，比刀弄枪。
而如今他与江户断袖余桃，他可不敢再与江国安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江国安拿他当知己兄弟，可他却想当江国安的……儿婿？
“这……是不是不太好？”
江户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柳杜衡一来到这儿就跟只凤凰似的四处招摇欲求不满，两只眼睛目光灼灼像要把他看出个洞来一样，分明就是有什么事羞于启齿又极为期待。
江户仔细想了想，柳杜衡提过两次想向江国安挑明两人的关系，想起柳杜衡多年未尝过有家人的滋味，那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有今日与江国安长叙一番。
谁想柳杜衡竟然拒绝了。
江户的脸色青了又青，最后发泄一般扔下书卷，对着柳杜衡翻了个大白眼。
“随便。”
扔下冰冷的两个字，江户一挥衣袖便进了屋，还不忘把那两个木匣子带走。
“他怎么了？”柳杜衡茫然地眨着眼望着江户气鼓鼓离去的身影，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还在旁边站着的碧月尴尬地撇了撇嘴，如果不是柳杜衡是位正三品的大人，她一定也要冲他翻一个大大的白眼，揪着他的耳朵骂他愚钝。
“大人……”
柳杜衡这才发现碧月没跟着江户离开，只见碧月唇角紧压，满脸无奈，他突然局促起来，眼神飘忽着，支支吾吾道：“碧月……”
“大人骗我。”
柳杜衡双眼一闭，该来的还是来了，他早在心里做好了准备，只见他一幅英勇就义的模样，大义凛然：“来吧，只要你能消气就行！”
碧月：“……”
真不知道自家少爷怎么看上这个人的。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柳杜衡微微半睁开眼，只看见碧月撅了噘嘴，满是别扭地说：“算了，只要你对少爷好就行了。”
碧月咬着下唇，双眸垂着看向江户留在桌上的书卷，最后勉强地提了提嘴角。
柳杜衡哑然。他的内心如同有暖流汩汩穿过，只叫他更加羞愧难当。
他敛了敛神色，用这辈子为数不多的严肃认真的真诚眼神，定定地对着碧月：“你放心，我会的。”
碧月点了点头，看不清什么表情，柳杜衡只觉得她的身躯似乎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大人就留在这里吃饭吧，您走了少爷会难过的。”
碧月福了福身子，捡了书卷与茶壶转身顺着院门出去了，只留下柳杜衡一人在偌大的庭院里与石桌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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