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裴敬
半月过得很快,柳杜衡与江户回将军府吃了几顿饭,去校场看顾了几圈,又吵吵闹闹地置办了年关礼。
终于到了裴敬回朝的日子。
柳杜衡奉命在渝都城门外接人,他身穿绯红色斗牛服,头戴鲜少拿出的梁冠,侧腰挂着的银色柳叶刀锃锃发亮,身下一匹毛色发亮的黑马,整个人好不英姿勃发。
身后的锦衣卫换了制服,不再是单调的黑色,而是采用墨蓝色的布料,两侧肩臂处绣了一团云雾,寓意着锦衣卫无孔不入,尽知世事。
百余人骑马立于城门外,阵势浩荡,处处彰显着渝都的气派。
前方隐约传来马蹄声,柳杜衡的眼睛亮了亮,这边是裴敬的军了。
声音越来越近,众人只觉得脚下之地似乎在震动,不远处传来一声洪亮的声音。
“柳——兄——”
只见前方一匹穿着铁甲的白马飞奔,马上之人身着华贵的金白色盔甲,脚踩黑色战靴,侧腰挂着一把长剑,冲着柳杜衡挥了挥手。
这边是裴敬了。
柳杜衡情不自禁勾起嘴角,想要向前迎一迎,可还未夹紧马肚,他便看见裴敬身后的铁骑大军,手举着红白相间的木质大旗,上面只写着一个豪迈之字:
“裴”。
转眼间裴敬便奔至柳杜衡面前,那双冷峻的杏目间掺杂着欣喜之色,他一手握拳一手重重一拍。
“好久不见,柳兄。”
柳杜衡也激动地回了礼:“久不见裴兄,更是英气俊朗,极具大将风范了。”
两人寒暄了一阵子,正要进城,柳杜衡却先将裴敬拦了下来。
“怎么了?”裴敬眉头一蹙。
柳杜衡但笑不语,伸手指了指裴敬身后举着大旗的铁骑。
“你们先在城外驻守,之后再做安排。”
裴敬回头对着一副将淡淡说着,随后才跟着柳杜衡进了城门。
·
为了迎裴敬回都,礼部典礼过后,陈勘又特地备了晚宴。
宴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间,裴敬欣然道:“果然还是渝都的酒更香一些。”
“既然香那便多喝些,明日去我那里喝,在你回去之前,定让你喝得痛快!”
柳杜衡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已经搂上裴敬的肩,他很少喝多,今日却脸都喝得有些红了,可见是真的高兴。
裴敬端着杯,也不知那笑是高兴还是失落,他的嘴里喃喃着什么,此时身旁的一群臣子说笑着,哄闹声盖过了裴敬的声音,他摇摇头勾起唇角,却显得有些孤寥。
“说到此,王青在西北也有两年了吧。”
柳杜衡想了想,回了声“是。”
裴敬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也不知道他如何了?”
柳杜衡想起那日朝堂上的吵闹,摇头苦笑道:“西北的日子更不好过,估计现在王青正想着办法怎么弄钱呢。”
裴敬的眼珠转了转,抿着唇没有说话。
“裴敬,东北那边如今形势如何?”
陈勘坐在台上龙椅上淡淡地问着,脸色虽然没有以前那样惨白,却依旧是病恹恹的,整场宴会他只舀了几勺面前的羹汤,好似那些佳肴美味对他来说都索然无味。
裴敬作揖回道:“东北多年未曾有外敌进犯,百姓安居,自然是稳定的,只是将士们都很想家,此次能借着回渝都看望家人,将士们都对圣上感恩不尽。”
陈勘闻言并不说话,只伸手轻轻用瓷勺搅着汤,瓷器碰撞的声音悦耳清明,裴敬听着这清脆,心里却总紧绷着。
半晌,还是柳杜衡先说话解了围。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圣上自然是关心东北军的,今裴兄回来,若是无事,不如多待一阵时日……”
“圣上。”
不等柳杜衡话说完,裴敬自顾自举着酒杯对上陈勘那双意味不明的眼。
“柳兄既然如此说,不知圣上愿不愿意赐臣这个恩典。”
陈勘的眼盯着裴敬手中的酒杯,良久才淡淡回应。
“东北条件恶劣,东北军回都一次实属不易,年后再在渝都多待半个月吧,让将士多陪陪家人。”
裴敬闻言不喜不怒,垂着眸盯着淡黄色的酒液。
“谢圣上。”
随即一饮而尽。
场上的氛围这才慢慢回暖,大家吃着酒,不知今天裴将军闹的是哪出,却又不敢私语。
正当群臣的欢声笑语又逐渐冒出头来,裴敬清冷的声音又响起了。
“臣此次只带了五万人回都,还有十万兄弟仍在边关驻守吃沙子,臣在这里吃着美酒,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柳杜衡看着裴敬那满脸愧疚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话说得太过拙劣。
话里话外,裴敬想要钱。
可今年渝国并不太平,贪污与伪币,搅得渝都鸡犬不宁。
就算裴敬远在东北,这么大的事情也不会不知道,更何况暗探为了林生已经摸到了他的地盘。
柳杜衡在晚宴间便暗里提醒过裴敬,连最重要的西北关卡户部都攒不出钱来拨饷,更何况其他军队。
渝国每年除却俸禄,给各军的额外抚恤并不算少,即使是今年,中秋时也分了十几万两白银给各处。
看着那张不悲不喜面色不明的脸,柳杜衡第一次觉得有点看不懂自己的这位朋友。
裴敬到底想干什么?
不光柳杜衡,在场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
陈勘的脸色已经越发不好,恹白之中带着几丝铁青之色,想必对裴敬这番话意识颇为不满了。
在场之人皆兢兢战战,只等那一刻陈勘发下雷霆大怒。
突然,陈勘手中的勺子滑落,丁铃当啷的一阵响动后,陈勘竟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
“裴卿啊。”陈勘伸手拿来旁边的帕子,漫不经心地擦拭了几下手背上溅上的汤渍,淡色的眼眸垂着,慢条斯理却又戒备分明。
“你对将士的这番挂念之心朕很是感动,元旦的补贴快要分发了,你不必担忧。”
裴敬微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但柳杜衡总觉得他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却直接被陈勘截去了话头。
“朕久坐不适,出去吹吹风,众位卿接着用吧。”
朝臣对着走远的陈勘行礼,却都没了继续饮酒享乐的心情。
柳杜衡望着身边若无其事地裴敬,心里只觉得诡异困惑。
·
散宴后,裴敬与柳杜衡同乘了一辆马车出宫。
江户前几日受了风寒,今日没去宴席,此时还在家中盼着柳杜衡归家。
门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动,江户便知是柳杜衡回来了,放下书卷披了大氅便开门迎了出去。
可未曾想到,马车上下来的却是另一个人。
“你……小江大人?”
裴敬挑了挑眉,杏眸在江户的身上粗略扫了几圈。
江户没想到裴敬居然会来,他微点了点头,淡声回道:“许久不见了裴将军。”
裴敬与江户算不得认识,硬要拉个关系就只是点头之交。
江家、裴家、王家都是曾与太祖皇帝共拼天下的武将,渝国开国此三家功不可没,但不知为何,裴家与江家王家的关系似乎并不密切,因此江户与裴敬也并没有太多交集。
柳杜衡跳下马车,便见到这两人在外头不尴不尬地寒暄着。
他一眼便看到江户的大氅下只穿了里衣,不禁眉头一皱,心疼起来。
“怎么又穿得这样少,”柳杜衡上前拢了拢大氅,“膝盖又不痛了?”
裴敬似乎对柳杜衡与江户的亲密并不惊讶,只用一种玩味的眼光看着眼前的两人。
“你们认识?”柳杜衡转身问裴敬。
“也还算……故交。”裴敬淡淡道。
江户对这两个字不置一词,客气地请裴敬进去喝杯茶。
冬日里天短黑的快,此时已临近戌时,东北军还在城外待命,裴敬却毫不见外地答应了,跟着柳杜衡便往院内走。
厅里未烧火炉,几人只好去了柳杜衡的房间。
“没想到竟能在这里碰见小江大人,真是极巧。”
柳杜衡将茶杯推向江户,笑着问道:“怎么就巧了?”
裴敬笑了笑:“早几个月前就听说小江大人破了案还官复原职,这次回来还想着等哪日去定远将军府上恭贺一声,谁想到刚回来便在柳兄你家里碰上了,你说巧是不巧。”
江户轻轻吹着茶沫,脸上挂着客套的浅笑,淡淡地啜了一口茶才开口。
“还要谢过裴将军了,此等小事不值裴将军到时候再跑一趟。”
裴敬也只是勾了勾唇角,又似是好奇地问道:“只是你二人怎么住在一处?小江大人是与定远将军吵架了?”
江户喘了口气,只觉得裴敬这人属实不会为人。
磨磨唧唧地说了这么一大堆,不过就是想知道江户与柳杜衡到底是何关系罢了。
江户不明白裴敬想知道这个干嘛,他记得裴敬不是这般会刨根问底打听别人私事的人。
柳杜衡也看出江户的不快了,同时他也困惑着,今日的裴敬不管是做什么都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大相庭径了,难不成三年真的会令人大为改变?柳杜衡觉得太蹊跷。
不过他还是直接讲话说了清楚。
“江户一直在我这里。”
“不管是如今还是往后,他是我的人。”
裴敬这才露出一个笑,满足之中又带了些别的江户看不懂的情绪。
将近一个时辰之后,裴敬才堪堪告辞。
送走他,江户疲惫地揉了揉眼角。
他实在想不出裴敬今晚唱的是哪一出,来这儿闲聊拉扯,一句有用的话都没说。
柳杜衡轻轻按着江户的太阳穴,那黑发间的淡淡的桂花香幽幽传入柳杜衡的鼻腔,令他沉醉。
“你与裴敬……似乎关系并不好?”
江户轻摇了摇头:“倒也不算不好,只是十分不熟罢了,从小就没什么交集。”
柳杜衡想了想,自己与裴敬认识几年,也从未从他口中听过关于江户的只言片语。
“今日的宴席怎么样?”
柳杜衡的桃花眼暗了暗,声音暗哑:“裴敬……不想回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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