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流连
前两天李义雪听汤星宇说,他阿姨在的剧组正在招演炮灰的龙套演员,一个下午就能拿六百块钱,拍完当场结算。
剧组拍摄地距离宾大也不是很远,就在本市隔壁区的一个影视基地。
汤星宇问李义雪周末有没有兴趣一块去剧组玩玩,顺便挣点外快。
正缺钱的李义雪自然一口答应。
汤星宇注意李义雪很久了。
但李义雪之前每天公司-学校-家里三点一线的,偶尔有闲暇就得去书店帮忙,汤星宇基本很难逮到人,更别谈凑上去搭讪。
最近李义雪出道失败的消息传遍学校后,他就基本每天都能在校园内“偶遇”到李义雪。
这次误打误撞投其所好把李义雪成功约出来了,汤星宇颇有些受宠若惊。
他还特意买了一个新的摩托车头盔,又将爱车拉去做了个全身清洁护理。
今早出门前,汤星宇起码对着镜子整理了二十分钟的发型,换了四套衣服,最后还骚包地在后颈喷了一点点香水才出门。
看到李义雪回复马上下来的消息,他把手机收进口袋,本来懒散地靠在车头的身子一下挺直坐正,眼睛定定地盯着小区门口。
宾大附中的教师公寓是老小区了,只有一个修得很不起眼的出路口。
葱茏绿树团簇着一间简陋的门卫室,和一扇生锈的铁门。
看见李义雪推开铁门走出来,汤星宇眼神一亮。
他穿着简单的纯棉白衬衫和亚麻的白色长裤。
一般人在生活中穿纯白色很容易被衬得肤色暗淡,但李义雪真得很适合白色。
他穿一身白,仿佛从漫画书里走出来的美少年,洁白、干净、不染尘埃。
蜜水一样的阳光兜头淋下,流淌他满身,给他冷白的肌肤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泽。
霎时,来往的人流和老旧的楼房都成了抽象的背景。
李义雪站定在他面前时,汤星宇才忽然急促了呼吸了几下。
他刚才盯着李义雪看呆了,竟下意识屏息,忘了喘气。
“你……”
汤星宇的视线很难离开李义雪的脸庞。
他想,上次见到李义雪的时候,他是长这个样子吗?
李义雪的五官是精致端正的,汤星宇从前还总觉得自己有挖掘璞玉的慧眼,在大家都没注意到李义雪时,他就常常不由自主地被李义雪吸引。
但先前李义雪的美貌有这么逼人吗?
“我们现在过去,应该不会迟到吧?”李义雪看了看手机屏幕的时间。
汤星宇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敢直视他,连忙别开眼,将特意为李义雪准备的头盔塞给他。
原先想了一大堆卖好、献殷勤的话全忘了,只是嘴笨地说了一句:“你试试合不合适。”
李义雪虽然见头盔崭新,但也没多想。
他戴好头盔,长腿一跨,坐到摩托车后座上。
一种微冷的、淡淡的香气环绕住汤星宇。
他背脊微微僵直,脑海里反复浮现着李义雪刚刚朝自己打招呼时略带笑意的脸。
心跳得愈来愈快,明明不是第一次载李义雪了,却比上一次更加紧张。
汤星宇舔了下干燥的嘴唇,抬手将头盔的挡风片盖下,抓稳车把手。
从头盔里传出男声还带着一点抖颤的尾音,“坐,坐好了吗?”
李义雪抬手攥住他腰后的衣摆,大概是想和他说话,头下意识地稍微往前探,两人的头盔就不小心碰在一起。
汤星宇的心也“砰——”了一下。
李义雪很少坐摩托,不太习惯带摩托车的头盔,他扶了下脖子上稍微歪掉的头盔,将下巴的系带扣得更紧一些。
“走吧。”
李义雪一发话,摩托车就载着两人飞驰出去。
两边的景物飞快地向后退。
隔着透明的挡风板,李义雪似乎看见江闻一掠而过的身影。
-
今天华隆修车铺门口突然停了一辆豪车。
路过的人都忍不住里探看,经过的几辆轿车纷纷靠边缓缓驶过,生怕剐蹭到它。
从豪车上开门下来的周鑫宁,西装革履,梳着背头,一看就和这处老街格格不入。
他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泡沫水和机油,低头确认了一下第一次穿的手工皮鞋没有沾上污迹,才放心地抬眼看向江闻。
“闻少,翟老现在人在重症监护室躺着,老人家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走了,你就任由你爸把你防得死死的,不让你见翟老?”
江闻坐在塑料椅子上,身子懒散地靠着椅背,长腿大敞,说不出的落拓潇洒。
他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半燃的烟,身上穿了件黑色的短袖,袖子卷到肩膀,下身是一条军绿色的工装裤,宽松的裤脚软趴趴地垂在拖鞋上,脚上还沾着几抹机油。
周鑫宁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江闻了。
他前段时间在国外出差,听说翟家老爷子病倒的消息,就立刻飞回鹿启市找江闻。
结果他刚在机场落地,就听说江闻他爸翟总把老爷子疗养的私人医院封锁起来不让任何人去拜访,江闻更是被翟总联合公司股东赶出了天赢集团。
周鑫宁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江闻那个爸爸翟祺远,虽然大家都看在翟家的面子上称他一声翟总,但整个鹿启市上流圈子谁不知道他是什么德性?
就是个坐吃空山的花花公子,在家里公司挂了个闲职的名头,对商业的事情一窍不通。
不然翟老这些年也不会把孙子江闻带在身边培养,隐约向外界透露要跳过儿子将家业传给孙子都消息,更是在江闻大学毕业后,就委以重任,逐渐放手让他接管天赢集团大部份的决策管理。
翟祺远这种被富贵乡养废的蠢人能有脑子和手段算计到江闻?
对于这个消息,周鑫宁是当作笑话看的。
但江闻确实离开了鹿启市,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周鑫宁也是最近才联系上江闻,跟着他给的定位过来的。
他看到定位显示在衡云市的时候,倒没有太惊讶,他之前就曾听说过江闻的母亲是衡云市人,看来传闻是真的。
但车子拐到这个华隆修车铺,看见临街坐着,头发凌乱,穿背心拖鞋的男人时,周鑫宁大跌眼镜。
这真的是那个沉下脸整个鹿启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要为之胆寒的翟家继承人江闻?
真的是那个向来只穿熨烫得笔挺的手工西服,领带系得整齐,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江闻?
周鑫宁咂舌,开始怀疑鹿启市流言的真实性,难道说江闻对他那个花花公子老爹真的还有什么父子真情?以至于被算计后如此一蹶不振,都龟缩到这小地方当修车工了?
直到江闻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问:“说吧,什么事?非要见到我才能说。”
他的语气很稀松平常,眼神也没有刻意凶狠,但就是让人莫名地脊背一凉,仿佛被什么大型凶兽盯上。
周鑫宁打了个激灵,现在确定眼前的江闻就是那个大佬江闻。
但他还是十分不解,“闻少,天赢集团这么大的家业,这些年在你手里更是蒸蒸日上,你甘心就这么拱手让人了?”
一辆摩托车飞驰而过。
江闻的眼神跟着摩托游移向街道的尽头。
他深吸了一口烟,星火微微闪烁,烟燃下去半截。
“闻少?闻少?”
见江闻盯着远处半天不说话,周鑫宁有些迷惑地跟着望过去,前方街道空无一人,“你在看什么?”
江闻缓缓吐出烟雾,声音微哑:“有事说事。”
周鑫宁也不探究,他因为家里和翟家有生意往来,跟江闻结识很多年了,深知他的性格。反正江闻不想说的事情,他们这帮朋友是绝对撬不出来的。
“闻少,你打算什么时候回鹿启市?”
江闻:“暂时不回去。”
周鑫宁就纳闷了,这小小的衡云市到底是什么东西让江闻如此流连忘返?翟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还能悠哉悠哉地在这小地方偷闲?
但周鑫宁无权置喙江闻的决定,他只能怎么驱车过来,又怎么驱车回去。
他自我安慰,至少江闻这帮小弟里,自己虽然不是能力最出众的,却是第一个能联系上江闻的,可见这些年的交情不是白费的。
周鑫宁开着他那辆招摇的豪车离开后,修车铺的老板拖着一把塑料椅也坐到江闻旁边。
他乐呵乐呵地递给江闻一支冰啤酒。
“今天这么热,喝点冰啤酒解解暑吧,反正店里也没顾客来。”
江闻单手接过啤酒,老板刚想把开瓶器给他,就见他抓着啤酒瓶,往椅子扶手边缘快速一磕,瓶盖就开了。
老板啧啧两声,自己老老实实用开瓶器掀开瓶盖。
江闻一手夹烟,一手拿啤酒,坐在街边。这片多是教师家庭,斯斯文文的,观念也比较守旧。
有些年纪大的老街坊认识他家的长辈,或看着他长大的,这阵子路过了看见他这样都忍不住摇摇头,一脸看失足青年的恨铁不成钢,绕路走开。
江闻对这些目光似乎毫无察觉,自顾自喝了两口啤酒,将烟掐灭。
老板姓佟,他的修车铺在这开了也有二十几年了,认识江闻很久了,看他就跟看自家子侄一样,很亲切,“江闻,刚刚来找你那个朋友很不一般啊,我这辈子只在电影里看到那种车。”
江闻看了佟老板一眼,“你想开?”
佟老板连连摆手:“唉,我一把年纪的人了,哪里像小年轻一样爱车爱显摆的。我是想说你朋友来头这么大,你不至于现在要回来我这里打工吧?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江闻想了想,说:“我没什么事,就是想回来休息一段时间。”
“好,好。”佟老板抬头灌了几口啤酒,气泡太多,他忍不住打了嗝。
他的眼睛好像在看江闻,又好像在看很远的地方。
“一转眼你也长成大男人了,当年你初中的时候也常常来我这里勤工俭学,那个时候江馨……”
佟老板话语一顿,没有说下去,用啤酒瓶堵住了自己的嘴。
半晌,他挠挠头,状似无意道:“诶,那个车,就你朋友那种,你有开过吗?开起来是不是很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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