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逃难者放逐者
严语已经很久没有认认真真晒过太阳了。
此时他坐在小阳台的藤椅上,但仍旧晒不到,哪怕阳光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非常时期,他不敢抛头露面。
虽然赵同龢等人去向不明,梁漱梅也坦承了他们对严语的真正意图,应该是没有敌意的了。
但齐院长不是凶手,就意味着真正的凶手尚且逍遥法外,并潜伏于暗处,严语不能掉以轻心。
按说凶手与齐院长的目标应该是一致的,也就是杀掉那些已经注射过药物,并且彻底陷入邪恶的人。
但严语也吃不准凶手会不会对他或者齐院长动手,因为自己被注射了药物,而齐院长此时又没有脱离危险。
照着笔记本进行手术,这简直就是拿生命开玩笑,但形势所迫,严语又不得不去做。
耗费了五六个小时,严语到底是完成了,但齐院长的麻药没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严语能做的之后守护和等待。
翁日优也不敢逃走,只是靠着墙根坐着,捧着个茶盅当烟灰缸,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闲着也是闲着,你要是愿意,就跟我说说吧。”
“说什么?”翁日优虽然是下意识地警惕,但他当然明白严语的意思。
严语不会强迫他,毕竟齐院长不介意他留下来,也算是给翁日优担保了。
见得严语并没有强势逼问,翁日优也轻叹了一声。
他终于将鼻孔里止血的烟嘴拔了出来,仿佛瞬间置身于纯氧的世界之中,舒畅到了极点。
“你交给秦大有的那张面具,不是秦大有交出去的,是我……”
“面具是你交给梁漱梅的?”翁日优也是语出惊人了。
严语对秦大有一直抱有警惕,因为这个老狐狸实在太狡猾了,没想到自己一直误会了他。
如此说来,翁日优算是“泄密者”,也难怪严语之后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入梁漱梅的眼中了。
他曾经信任过翁日优,是真心信任,也信任过傅卓玉,翁日优已经暴露,傅卓玉是不是也要步他的后尘?
严语没有再想下去,将注意力又转回到了翁日优的身上。
他把面具交给梁漱梅,这就意味着,就算不是同伙,他也是梁漱梅的“帮凶”。
“为什么要帮她?”
翁日优终于敢直面严语:“因为她真的想救人,她的心眼不坏,至于做事的方式,那也只是迫于无奈……”
他既然为梁漱梅开脱,就更加证实一点,他应该不止是外围人员,而是能够接触到核心的了。
“他们筹划了多久?”
翁日优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嗯,这个计划已经延续了两代人了,原本是军方牵头,后来外交关系发生了变化,军方就退出了,只有一些编外的人在苦苦支撑……”
“最后只能委托民间组织来做这个事,龙浮山一直是最大的助力,到了这些年,确切来说不是梁漱梅,而是赵同龢在主事……”
严语其实早该想到,龙浮山在整件事中的重要作用,占据主导地位也就并不奇怪了。
“你是什么时候被抓进去的?”
终于问到了关键处,翁日优眉头顿时紧皱起来,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当中。
“七八岁吧,不太愿意去想这些事情……”
他被抓进去的年纪跟大小双差不多,这也是严语能够预想到的,毕竟那些鬼子军医对研究的对象应该是有着一定标准的。
“怎么逃出来的?”
翁日优摇了摇头:“不是逃出来的,是放出来的……”
“放出来的?”这就有些出乎意料了。
“是,也不止我一个,我们这些人,不算是失败品,但也没有成功,被放出来是因为那些鬼子认为我们有传染性。”
“传染性?”
“严格来说是遗传性……”
严语也惊诧起来:“他们放你们出来养育后代,然后观察后代是否能变成日本人?”
“大概是这么个意思,但我们是失败品,但凡失败的,都没有生育能力,或许他们也想验证这个吧……”
“没有生育能力?那你的孩子……”
翁日优苦笑:“那孩子不是我的,媳妇跟我是二婚……”
“怎么会是二婚!”严语就更是惊讶了,因为当初了解到,孙先生的女儿加给翁日优,那是人人都羡慕,没曾想还有这等内幕。
“也不能说是二婚吧,当时她已经怀孕了,但那个男人跑了,她生怕事情败露,坏了名节,遭人耻笑,一时想不开,就要寻死……”
“是我救了她,然后她就央求我,让我娶她过门……以掩盖这桩事情……”
“当时我一直不愿成亲,因为我害怕自己还有机会生育,万一生出个……生出个怪物来,我就是罪人……”
严语心中不由肃然起敬:“所以你们一直是假夫妻?”
翁日优又是自嘲地苦笑。
“怎么可能……我也是正常的男人,日子这么处着,渐渐也把持不住,我把实情告诉了她,她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就算生下个日本人,也能把他教成纯正的中国人……”
“她还说了,历史上这么多外族入侵,甚至入主中原,最后不都得学怎么的话,写咱们的字,穿咱们的衣服,取咱们汉家的名字么……”
严语也没想到,朝他脚下吐口水的翁妻,竟有这么高的觉悟,或许这就是老百姓最朴素的爱国情怀了吧。
“我也觉着有道理,媳妇又故意激我,说我不是男人,故意编了个故事来哄她,不喜欢她,嫌弃她,与其如此,日子也不要过了之类的……”
“我对她也确实喜欢,就……”
听得他的陈述,严语也终于明白齐院长为何要给翁日优做担保,因为他本心本性都不坏,而且大是大非也认得清。
至于他到底有没有生育能力,只看他家里只有一个孩子,就能知道了。
似乎察觉到了严语的心思,翁日优又说:“其实她怀过两次孩子,第一次流产了,第二次刚出生几天就夭折了……”
丧子之痛乃是人生大悲,翁日优说到此处,也难免悲恸,可见此事对他的打击也是非常巨大的。
这种事情也比较矛盾,若是孩子能保住,会担心药剂是否起效,可孩子毕竟是活生生的一条命。
严语也不好再牵扯这个问题,当即转口问说:“秦大有是逃出来还是被放出来的?”
如果秦大有也是放出来的,那么他同样没有生育能力,他的孩子又是什么样的故事?
翁日优却是摇了摇头:“他们是老一辈的人,他们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不过……他们应该也是被放出来的吧……”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推论?可有足够的论据?”
翁日优变得有些紧张:“因为他们把人放了的目的是验证这些人是否具有遗传性,所以他们必须暗中观察……也就是说,我们一直在他们的监控之下。”
“如果是逃出来的,必然会被他们的人杀掉……”
严语心头顿时一紧:“也就是说,傅青芳和孙先生等人,极有可能是被他们的人杀的?是否意味着凶手有可能是他们的人?”
严语一直认为,傅青芳等人被杀,是因为他们起了药效,而神秘凶手与齐院长的目标一致,都是为了惩恶,清除这些从根骨上已经变节的人。
可翁日优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凶手如果是鬼子基地的人,那很多人都会陷入危险之中,而秦大有等一众尚未被杀的人,反倒又成了真正“变节”的人!
对于严语的推断,翁日优也是毫无头绪,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严语沉思了片刻,又问说:“他们为什么放你们出来?你们已经知道基地所在,这岂非增加暴露的风险?”
翁日优摇头回答:“他们蒙住了眼睛才放我们出来的,对于路线,我们一无所知,至于为什么放我们出来,是因为……因为基地里都是老人,没有足够的女人……就没办法验证遗传性了……”
严语也是恍然,想了想,翁日优既然愿意开口,那就问到底了。
“所以,你昨晚到底去了哪里,又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翁日优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决定坦承。
“我收到了一封信,让我去基地的周边寻找赵同龢等人的下落,如果有可能,必要的时候给他们提供帮助,协助他们离开……”
“信?谁给你的信?”
翁日优摇了摇头:“不知道……”
“信呢?”
翁日优同样摇了摇头:“信已经没了……”
“没了?怎么会没了?”
翁日优有些尴尬:“我自己摧毁的……”
“你为何要摧毁这个信?因为你心里对写信的人有了大概的推断人选么?”
翁日优否认:“不,因为我怕这个信会给妻儿带来杀身之祸……我已经被卷进来,就不想让妻儿再受到牵连……”
“所以,你不知道写信的是谁,但收到信之后却愿意听从他的命令去冒险?”
严语到底是有些不信。
翁日优却很坚决:“是。”
“为什么?”
“因为救的是赵真人,我可以怀疑这封信,但却要救赵真人!”
严语已经知道翁日优算是梁漱梅一伙的,这个解释也勉强能说得通,但翁日优对赵同龢的敬称,似乎又牵扯到过去的辛秘了。
在这些时间中,赵同龢的占比越来越高,这让严语产生了更多的好奇与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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