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沈韵茶香
晚上的时候,雨晴与俊杰说起此事,俊杰笑着说,你说的这事,顺生倒好办,找个人给介绍个姑娘就行。可是喜宝就不一样了,她是个女儿家,又死了丈夫,只有待别人来求的份,哪里有自家去说的理?
雨晴想想也是,便点头,“你说的也在理,这今天建成还登门了,估计是有意喜宝,被我打发走了。”
俊杰顿了顿,“他来找喜宝?就算以前的事不说了,现在他媳妇死了怕还没有一年吧?他就来找喜宝?况且,大家都说他媳妇是被他们逼死的,他还有什么脸来找喜宝?”
“我这不是把他打发走了嘛!你看你这急性子,都不知道怎样说你。”
俊杰呵呵笑着说,“打发走就对了,我们喜宝,怎么也不能被他家算计了去。”
雨晴笑着摇摇头,“见过护孩子的,就没见过像你这样护的稍有不对就急。”
两人又说了会闲话,一致同意请村里王阿婆先给顺生说个合适的姑娘,先把顺生的婚姻大事解决了,再说喜宝的事情。
顺生托人说亲的事刚刚传出去,那日,他正坐在门前挑选药材,刘二的二女儿翠玉拿了一背篓车前草过来,她将背篓放在顺生面前,摘下草帽扇着风,“顺生,你娘给你说亲了,你看上谁了呢?”
翠玉圆脸剑眉,一双眼睛更是晶亮有神,她看着顺生,嘴唇轻抿,三分娇态七分英气,倒看的顺生红了脸。
“我这样子,看不看得上谁有什么关系,人家不嫌弃我已经很好了。”
“那好,你既这样说,明日就叫王阿婆到我家来提亲。”翠玉说完,脸颊突然飞起两朵红云,她用手绞着胸前的辫梢,飞快的站起来,跑了开去。
顺生有片刻的失神,他的唇角露出一个微笑,眼里迅速的亮了一下转瞬又沉了下去。他不疾不徐的理着手里的药材,直到把身边小山一样的药材整理出来,全部分类挂在廊檐下。
几天后,王阿婆带着山下一个叫真真的姑娘上了山,王阿婆说,“按照规矩,本来是要顺生去姑娘家的,但考虑到顺生腿不方便,人家姑娘主动上门来相看。”
真真身材苗条,性格温和,说话细细软软,举手投足间,自然带着一种沉静。
等她们走后,雨晴抬眼看顺生,顺生也不藏着,直接点了点头,“就她了。”
既然都满意,而且顺生年龄着实已经不小,雨晴将婚期定在三月以后。
那日,翠玉在路边截住去地里采药的顺生,她红着眼眶,略显憔悴,“为什么?你说过只要不嫌弃你,谁都可以,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顺生杵着拐杖,一条空荡荡的裤腿被风吹的直晃悠,他沉默了几秒钟,说,“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
翠玉伤心欲绝,“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从小到大,我只是想要跟你在一起。”
“刘翠玉,你醒醒吧!”顺生面容平淡,语气迟缓而怅然,“站在你面前的沈顺生已经不是以往的沈顺生了,沈顺生几年前就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他说完这几句话,转身往回走。山里的小路本就不平,他一步一步走的很稳,木拐杵在地上,发出重重的笃笃声。
翠玉望着他一瘸一拐的身影,用手捂着嘴,不可抑制的大哭起来。
顺生大婚之日,真真在几个姑姑嫂嫂的陪同下,走路上山到了沈家。
因为家里兄弟姊妹多,真真并没有什么嫁妆,唯一看得过去的,也就是两床新的被褥。
沈家人倒不注重这些,一样像对待自家人一样对待真真。真真虽然性格沉静,但却勤快淳朴,新婚第二天,便早早起来帮着喜宝煮饭喂猪喂鸡,三四天后,便和雨晴俊杰一起扛着锄头下地了。
俊杰和雨晴十分喜欢,看到顺生和真真和和美美,心里终于放下一桩事来。
顺生完婚一个月不到,王阿婆又来到沈家,想着她在顺生的事情上费了很多心思,雨晴对她十分热情。杀鸡备酒招待着。吃完饭,喜宝收拾碗筷,俊杰和真真下了地,顺生去为几个看病的村民抓药。雨晴陪着王阿婆在院子里喝茶,又说了几句闲话,王阿婆才笑眯眯的说,“你们家啊!这好事是挡也挡不住,你看,顺生才娶了这么好的媳妇,这又有一户好人家看上了喜宝,托我来说亲呢!”
对于王阿婆的来意,雨晴多多少少猜到了几分,见她这样说,便接过话头,“阿婆这意思,莫非有人看上我们喜宝了?”
王阿婆点点头,“可不是,这家人一儿一女,儿子也识文断字,长相文秀,和喜宝也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呢?”
雨晴摇摇头“阿婆,你说的这家人这么好,他怎么会看上我们喜宝?喜宝命苦,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况且,她还有一个孩子,只怕人家只是随口说说,并非诚心诚意呢”
“这你就说错了,”王阿婆拍拍雨晴的手,“死了丈夫怕什么,喜宝现在走出去,输给哪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了?再说了,这户人家儿子也是刚死了媳妇,却没有孩子,两人在一起,再没有合适的了。”
“那这家人是云泉村的还是别村的?”
“就我们村的,山下李家,儿子叫李建成,以前在村里当老师,现在在家务农,头脑灵活,家里家外也是一把好手。”
雨晴听了,怔了怔,勉强笑着说道,“这不合适,我们喜宝人老实又本分,李建成母亲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这不合适,不合适。”
王阿婆笑着说道,“现在是什么时代了?姑娘嫁人首先挑的是丈夫,这婆婆嘛,不能说不重要,但如果因为婆婆错过了一段好姻缘,那就可惜了。”
见雨晴不说话,王阿婆又说道,“再说,这李家说了,等儿子一结婚,就让他们搬出去单过,这也就不用担心一家人不好相处了。”
雨晴为难的说,“王阿婆,儿女婚姻大事,我们确实不敢有半点的马虎。这李家,我们原本也认识,确实不合适。”
“妹子,你看啊,说句不好听的,喜宝就算再好,毕竟死了丈夫,又带着一个孩子,李家儿子死了媳妇,但是没有孩子,这样两人条件相当,又没有孩子拖累,嫁过去,一切重新开始,这样的条件去哪里找?再说了,喜宝毕竟年轻,今后的路长的很,不可能总守着父母过日子,万一你们百年之后,有没有想过,她怎么办,一个人孤孤单单,也不是个事,你说呢?”
“阿婆,谢谢你的好意,喜宝如果能有合适的姻缘,肯定我们父母也会为她为她高兴……。”
“母亲你糊涂了,”雨晴话还没有说完,喜宝已经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听她的语气,估计已经听了好一会。“根子对我的好,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更何况,念儿尚且年幼,不管别人如何好,又怎比的过自己亲生父亲。我如果改嫁,一则对不起根子,二来怎保证念儿不受委屈?俗话说,有子万事足,我有念儿,他就是我的念想,等到老了,一家人和和美美,岂不比改嫁伺候别人要强?而从我心里来说,也算是给根子一个交代了。”
喜宝微微红了眼圈,雨晴听得心里难过,也只是勉强笑着对王阿婆说,“你看,孩子不愿意,我们也不好勉强,也谢谢阿婆的好意,让你惦记着。”
王阿婆原本碰了个软钉子,有点下不了台,听雨晴说的委婉,又想到他家遭遇确实凄惨,便笑着说,“喜宝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母亲改嫁孩子受委屈的例子多的很,念儿聪明可爱,以后一定有出息,喜宝是后福深厚,我老婆子这回是冒失了。”
又说了几句,雨晴送王阿婆出门,喜宝独自站在院子里,突然想起根子出事前几天,一天晚上回房后,突然像孩子一样小心翼翼的从衣兜里掏出两大把山楂放在桌子上,这二十多个山楂个头均匀,红彤彤的十分新鲜,喜宝那时正怀着念儿,胃口不好,闻着这山楂的,香气,倒是觉得神清气爽。
“今天山上看到的,原本想多摘点回来,只是顺生说你不能多吃,就好好挑了几个,就算不吃,这果子的香味,闻着也好闻。”
往事历历在目,只是斯人已逝,再也没有曾经那样细微的体谅。喜宝低着,用水冲着使劲刷着一只锅,眼睛却不争气的潮湿起来。
雨晴送完王阿婆回来,站在她旁边好一会,才犹豫着说,“喜宝,你不要多心,你父亲和娘只是希望你过得好,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就一直这样在一起。”
喜宝刚刚还强忍着泪水,这回却再也忍不住,她肩膀轻轻耸动着抽噎起来,“娘,我和念儿哪也不去,我们只想陪着你们,今后顺生有了孩子,念儿也不会跟他争跟他抢。”
雨晴听到心中恻然,“你这是说什么话,念儿也是我沈家的孩子,今后,他的弟弟妹妹有什么,他也一样的有,一家人能在一起就是情分,别把你们弄生分了去。”
这事过后,雨晴凡事总是偏疼念儿一些,一家人再不提喜宝改嫁的事。新种的茶园越长越好,到来年开春的时候,雨晴已经采起了春茶,重新闻到茶叶淡淡的香气,雨晴的干劲越来越大。
五六年之后,沈家茶园已经有了昔日的名气,方圆十里的乡亲们开始到沈家来买茶。
念儿已经到镇上读书,顺生的孩子青儿、弘儿相继出生,一家人慢慢开始兴旺起来。
山里的坡地已经全部被雨晴种成了茶叶,由于品质好,加上分量足,沈家茶叶一开秤就供不应求,一日,雨晴神秘的对俊杰说,“你看刘二家的坡地怎样?我把它租过来种茶叶。”
俊杰大惊失色,“这可使不得,你这不成地主了嘛,这可万万不行。”
雨晴白他一眼,“我说你这人,怎么岁数越大,胆子越小。你看刘二家孩子都出去打工了,剩下他和老伴,没有劳动力,好好的地,撂荒了多可惜。再说了,我是租他的地,每年还要给他粮食做租子,你说,究竟他是地主还是我是地主?”
“理是这么个理,但我还是不同意,”俊杰说,“你看,现在家里粮食够吃,加上一年到头鸡猪的收入,再加上顺生坐诊和茶园的收入,这日子够好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你就知足吧,啊!”
“正因为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所以才想做点事,我答应过娘,要重新把茶园种起來,你这是怎么啦?尽泼冷水。”
“你种起来就是你的吗?土地不还是刘二家的土地,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了。”
雨晴不仅没听俊杰的意见,反而在一个月的时间里,不仅租了刘二的坡地,还租了旁边好几户农户的坡地,四五百亩的坡地,放眼望去,毛林草荒一大片,看得俊杰大声叹气,“顺生,我看你娘,她是疯了。”
雨晴也不和他争辩,只是一头扑在茶园里,俊杰虽然反对,但看到雨晴忙得不分白天黑夜,终归不忍心,也扛着锄头和她一起种起了茶叶。
由于茶苗是雨晴早早就育好的,又加上雨晴、俊杰、真真、喜宝一起上阵,紧赶慢赶,第二年夏天,几百亩荒坡全部种成了茶园。雨晴长舒口气,笑着说,“云泉村种上了茶叶,山都变得灵气起来了。”
俊杰笑她,“我看你外表文文秀秀,心却大的很。”
“哪里是心大,那年大火,我只是答应过娘,要把茶园种起来的。”
俊杰笑看着她,眼中有宠溺,有敬重,有了解,更有了然。雨晴是真的老了,她以往如缎子一般的头发变得花白,脸上皱纹在阳光下细密如织,看在俊杰眼中却十分温暖。
时光没有放过任何人,但似乎又分外眷顾她。在她身上,没有老年人常有的垂暮之态,却有着历经世事后的从容淡然,俊杰望着她,说,“这辈子,跟着我,你受苦了。”
雨晴正在清洗晒茶的簸箕,听到俊杰的话,回过头来,轻轻一笑,“没嫁给你之前,我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嫁给你之后,我有了那么多的亲人,我很知足,也很幸福。”
五年之后,云泉村沈家的茶叶口碑越来越好,沈家上千亩茶叶根本不愁卖,许多茶商开始主动上山买茶,村里因为茶叶慢慢热闹起来。
雨晴把更多精力放在茶叶制作上,上新茶的季节,雨晴总有大半天时间待在作坊里,耐心教喜宝和真真制作茶叶,生茶、熟茶、花茶、果茶,雨晴每样都会做一些。而这些茶叶,早早也就会被客商提前预定。
又到一年上新茶的时候,孩子们都忙着和工人一起上山采茶去了,只有俊杰和雨晴在屋里忙着一些细碎活计。两人边忙边说着一些闲话,俊杰只觉得人老之后,似乎连天光也昏暗下来,正午热辣辣的太阳,照到屋里居然不觉得热,反而只是一种黄昏一样淡淡橘黄色的光。
雨晴站在屋里,最先看见院子里站了两个人,她并不奇怪,现在来家里买茶的人多了起来,特别是上新茶的时候,一天来几拨陌生人也是常有的事。
她走出来,笑着拿了凳子让来人坐,又沏了壶新茶,“山路颠簸,你们怕是还没吃午饭吧!”
来人并不答话,只是定定望着她。雨晴觉得奇怪,又看了他们一眼,他们应该是一对父子,两人穿着西装,都是温文儒雅。面容......。这面容是那么熟悉,雨晴正在犹豫,对面的老年男子已经叫了起来,“雨晴,是你吗?我是沈修杰啊!”
是啊,这不正是修杰父子吗?那和俊杰酷似的面容,两人站在一起,任谁也能一眼看出是兄弟。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雨晴突然被巨大的惊喜震到了,她激动的喊道,“大哥,真的是你吗?我没有糊涂吧?”
俊杰耳朵不太好,隐隐听到外面的声响,慢慢佝偻着身子走出来,看着屋外的两个人。正午的阳光有点刺眼,他用手挡在额前,努力的眯着眼睛。
“俊杰,我的弟弟啊!”修杰步履蹒跚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俊杰,老泪纵横,“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呢?苍天有眼啊!”
俊杰回过神来,也紧紧抱住修杰。四十年的悲苦辛酸和对亲人的思念,让兄弟在这紧紧一抱中,得到尽情倾泻。
雨晴擦着眼泪,半天才含泪带笑说,“这是好事,好事。娘,大哥终于回来了,你也可以安心了。”
修杰听得她如此说,又流下泪来,“儿子不孝啊,娘,连你最后一程都没送到。”
最初相见的激动和喜悦过后,一家人坐在一起,互相说着这几十年彼此的遭遇,说到文娘掉到河里,老太太离世,沈家茶园被毁,一家人唏嘘不已,默默垂泪。
吃过晚饭,大家一路去逛茶园,柱子走在前面感叹,“我当初走的时候,才跟弘儿差不多大,如今回来,已是一个六旬老人。时光易过,遥想当年沈家茶园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如今,只剩下这片茶园才有以往的影子了。”
一家人唏嘘不已,修杰转过身来,认真看着旁边走着的雨晴,微微弯下身去,郑重的鞠了一躬,“雨晴,大哥谢谢你,还让这片茶园活着。”
雨晴忙扶他站直,笑着说,“我们都是一家人,还说这些干什么?这片茶园承载着沈家几代人的梦想,只要有一分可能,我也要让它重新建起来。这是娘的希望,也是我们沈家所有人心中家的模样。”
“婶子说得对,”柱子凑上前来,笑着说,“我一直子承父业,做着茶叶的买卖,如今,我们可以给沈家茶园起个名字,作为沈家茶叶独有的品牌,替爷爷奶奶把茶叶事业做下去。”
“这个主意不错,只是,起名字这事要好好斟酌。”俊杰说,“这茶园是在你婶子手中重新种起来的,要不,把给茶园取名字的任务就交给你婶子?”
柱儿点头,“婶子,沈家茶叶品牌名字你来起最合适。”
雨晴面色凝重,放眼望去,满山的茶叶蓊蓊郁郁的铺陈开去,竟然一眼望不到头。半轮日头慢慢沉下山去,夕阳的余晖洒在茶园里,为茶园度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金光。
雨晴恍惚看见老太太、文娘、秀奇、东子哥......,他们如生前一般笑着走过,在茶园里显得亲切又带着一点点的疏离。雨晴望着他们在茶园里渐渐远去,良久,她迟缓却清晰的说,“就叫沈韵吧,沈家几代人的命运,几代人的悲欢离合,都在这其味味悠长的茶韵里了。”
修杰、俊杰、根子品味良久,点点头,“这名字好,一切不言,韵味深长。”
日头缓缓落下,雨晴面容慈祥,她凝目茶园里走着的青儿、弘儿,微风过处,吹起他们的额发,两人面容干净,眼神清亮,雨晴唇角微微泛起笑容,沈家茶园,新的故事又要开始了。
------题外话------
沈韵茶香终于写完了,这本书虽然有很多不足,但从构思到下笔,却花费了很多心思来塑造这个人物,她身上有传统女性的坚强、宽厚、善良、柔韧……。
雨晴身上,或多或少有我们祖父母或者父母辈的影子,让我们可以通过她的故事,勾起对父母辈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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