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0 大昱暗卫首林朗清
林朗清，只是独孤司卓其中一个化名。
若是自小就能够获得足够的关爱，或者有些许关怀的话。或许他就不会是后来的样子，也不会变成最后那种局面。
独孤司卓乃是家族中最小的孩子，若是常人家庭应当是最受宠的孩子。
但是他并不受宠，反而是家族过的最惨的一个。
一来他的生母出生贫贱，二来则是因为他的家族并没有什么宠爱孩子的先例。对于一个以暗卫出身的家族而言，弱肉强食才是准则。
一个最小最弱的孩子，对于暗卫家族而言毫无意义。
他们并不会特别照顾他。
一个生母贫贱且没有人护佑的孩子的境遇，可想而知。
十几年，他过得连那仆人又或者说可能连这府中的牲畜都不如。
独孤司卓十岁那年，才有了属于自己的屋子。而这屋子的代价，却是他第一次替家族杀了人。还是小少年的他手上已经沾染鲜血。他每晚躺在床上时，都觉得自己身上沾满了血腥气。
无数次，他就躺在屋檐上面，抬起头望着苍茫云海。
就连夜晚的云都是污浊的，那些星星如此寥落，就连光辉都微弱。
独孤司卓十岁时的天空便是如此，他的世界从来没有光亮。他的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底，而那底端皆是污浊，就如同黑暗旋涡一般。他觉得自己就要吸进去，整个人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
身为少年，却早就没有少年那份意气昂扬。
从那之后，他再不是从前那个柔软无助受尽欺侮的少年。
院子里面那些所谓的哥哥姐姐们，再也不会把他当做牲畜一样欺侮，当做仆人一样颐指气使。
只是，换取的代价却是独孤司卓小小年纪就进入大昱暗卫连，成为暗卫连里的一个杀手。在他的父亲大昱暗卫首手下，接下一个又一个血腥无比的任务。
在暗卫连的十几年里，他手下有无数的人命，阴谋伎俩用过无数。
早已认命，早已认清自己的信念。
前路漫漫，纵使再多脏污，纵使身边一切皆然绝望又何妨。对于他而言，我命由我不由天才是他心中准则。
封闭内心，心若磐石。
自此后，他便是战无不胜的存在。自此后，他便是暗卫连的一颗新星。
尤其是他的父亲，那个嗜杀成性的怪物，权势滔天的暗卫首。当他的父亲发现自己的这个儿子开始暂露头角，并且越来越像自己时，他惊喜难耐。
他有很多孩子，其中自然也有从小聪慧的。可是，当那些孩子长大之后，无一例外都是泯然众人矣，这让他很失望。他用了几十年，终于爬上了暗卫首的位子，终于登上权力之巅。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后继无人之时，独孤司卓的出现让他眼前一亮。
他开始处处留意这个以前自己从未放在眼里的孩子。
大概是因为从未看到过自己这个儿子，所以一切都让他如此惊奇，而惊奇背后产生的是难以言喻的狂喜。这个儿子和自己堪称一模一样，一样的心狠手辣，一样的筹谋万千，一样的未雨绸缪防微杜渐。
倘若好好栽培，这孩子或许会超过自己现在的地位。
当他将独孤司卓唤到自己面前来的时候，则更加让他震惊。这孩子，居然是所有孩子中长相最像他的一个。
独孤司卓的说话行事，甚至于策略谋事都让他欣赏十分。
从那之后，独孤司卓再也没有做过以前那种危险的任务。他心中十分明白，自己这个前半生从未出现的父亲，现在却很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他的继承者。
这样的机会，转瞬即逝，独孤司卓当然绝对不可能放过。
他一定会成为这世间最强大的暗卫，站在顶峰，享受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力。
这是他必须要获得的，这么多年的痛苦与折磨，必须得到相应的回报。他陈我给了暗卫连太子一般的人物，再也不会有人敢对他不尊敬，就连那些王公大臣都要在他面前谄媚。
太子乃是明王，而暗卫首则是暗王。
他便要做那王。
在手握暗卫连一部分的权力之后，独孤司卓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
这世间形式，但求万无一失，必然要为自己留出多条路来，有退路才可以万无一失。
他的退路之一，便是与大荆质子南无尘结识。
他与南无尘结识之时，南无尘已经因为辅佐新帝而掌握权力。寻常人都说，这个质子南无尘乃是因为新帝的恩宠这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其实内里依旧是个草包，懦弱无为。
但是独孤司卓却并不这么认为。
他曾经亲眼见过南无尘，见过他那双满是笑意的眼睛里面刹那的复杂。其他人一定是看不明白，但是对于独孤司卓而言，这种转瞬即逝的复杂却非常的熟悉。
因为，这种复杂也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的眼里。这种复杂，是因为忍到了极致。
南无尘，这个看上去什么都不是的质子，一定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在大昱，几乎没有什么能够逃过天下暗卫的眼睛。深入调查之后，独孤司卓就发现了南无尘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这个质子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恐怖的多。
在那一刹那，独孤司卓甚至有些错愕。
别说是这大昱，甚至连质子的故土大荆也已经被他渗透。
独孤司卓知道南无尘确实不如表面上简单，但是没想过他底下的势力竟然庞大如此。
在他调查完南无尘之后，还没等他主动去接触这位质子。南无尘已经主动派人到他这里，请他过去一叙。
说是一叙，倒不如说是要从此狼狈为奸。
两人的合作，让独孤司卓的权势更进一步。他在暗卫连中的位置已经到了接近巅峰的程度。尤其是他那个身为暗卫首的父亲。自从他发现自己儿子的权力日益高涨，并且开始建立自己的势力之后，他越来越欣赏这个从前默默无闻的儿子。
林一日午后，天朗气清。
独孤司卓终于接到了自己最后一个任务。说是最后一个任务，倒不如说是让自家那个爹真正认可自己的最后一关。
那就是前往大荆，拿到传说中的大物长生丸配方。
传说，神医落花谷的长生丸配方已经泄露，并且泄露的点就在大荆宫廷之中。而经过他这个暗卫首父亲的调查，泼皮馆的女儿商柠就是制成这大物长生丸的关键，她身上的血又名为药引之血。
这个消息，除了大昱暗卫首之外，几乎没有人知道。
暗卫首将这个任务交给独孤司卓，正是从侧面证明独孤司卓已经是他心目中最信任的人之一。不出所料，只要他完成这个任务，就会把手中的暗卫首位置传给他。
虽说独孤司卓自己的势力已经堆积不少，但是心中其实仍然想要得到父亲的承认。
他前十几年，从来没有感受过父爱。
但是那种东西他早就已经不屑。对于他而言，心中最重要的莫过于就是得到父亲的承认。自己那些兄弟姐妹，就算从小获得父亲的宠爱又如何，到底还是得不到父亲的位置传承。
他套用了某个大荆的书生的名字林朗清。
然后将自己的身份设定完美，在南无尘启程回大荆的路上，混入他的队伍之中。
他独孤司卓给自己的身份，乃是大荆探花郎。
他将会在到达大荆之后，即刻参加科考，尔后取得状元或是榜眼探花。只要是一个能够在大荆朝廷谋职的身份，尔后他就会以各种方法接近那个泼皮馆的商柠。
行动都很顺利，他轻而易举地就成为了大荆的探花郎。凭借着俊逸容貌，还有那举手投足之间温润如玉的气质，他很快就俘虏了万千大荆少女的芳心。
游街的时候，他特地前往西市，在商柠的算命摊前路过。
他做杀手细作已经多年，再难的卧底都扮演过。不过就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对于他而言拿下不过就是手到擒来，并没有什么难度。
他一边在暗地里调查大物长生丸的情况，一边研究着这个泼皮一枝花的爱好习性。
制造可以接近她的局面，然后对她释放温柔缱绻。这是他在做细作面对姑娘的时候，惯用的伎俩。事实上，他从来没有失败过。
这张看上去好像是人畜无害的脸，让所有人都信任他。
而这个叫做商柠的泼皮似乎也没有怀疑他。
只是，在接近商柠之后，他却觉得很是惊奇。这个泼皮，和以往他遇到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不同。她的眼睛干净清澈纯粹，当她安静的时候，在夜色下她就像是个鲛人一般散发着灵气与娇美。
在容貌上，商柠确实让独孤司卓觉得有片刻的迷离。
但是这种片刻迷离，也只是持续了很短暂时间。对于独孤司卓而言，没有什么会让他付出自己的理智，放弃自己的任务。
所以，他很快就回复了自己的状态。
俘虏一个少女，实在是轻而易举。只是与她放个河灯，就可以将她嘴里的真话都骗出来。她说起曾经的表情，真诚而又带着喜意。
看着这样的她，独孤司卓突然觉得心底好像突然浮起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水雾。这水雾弥漫，让他心中微暖。
独孤司卓看着商柠，许久许久抽来自己的目光。
不知道因为什么，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姑娘是他从未见过的。
推心置腹这种东西，他大概在四五岁的时候已经舍弃。为了能够活下来，为了能够活得很好，势必要舍弃一些什么，就比如真诚。
一个暗卫，一个细作，靠着这些东西是活不下去的。
但是，在那日。
面对着河灯耀眼，面对着被映亮半边脸看上去熠熠生光的商柠之时，他突然找到了儿时那份真挚。如果是眼前这个姑娘，或许就能做到说出实话。
他半真半假说了一些。
只是说了一些，却觉得自己好像心头一动。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在自己心头几十年的石头，在这个时候突然放下，突然再也不用去独自承担。若是在这茫茫世界有一个人能够听他的。
侧耳，倾听，他想要说的话，他的过往。
那么，又会如何。
当他有这个念头的时候，心中突然陷入漩涡。这是一种纠结而带来的无穷漩涡。心中起的这个新念头，与过往那些念头搅和在一起。
自己批判自己，自己反驳自己。
好痛苦。
可是，还没等他自己理出对错来，已经有人将他推出这个故事。又或许，从始至终就没有故事的开端。
苏衡的出现，让独孤司卓变成了一个笑话。
确实是笑话。
他从小就是细作中的翘楚，可是在面对这个大荆权臣的时候，唯一的感受就是措手不及。永远无法预料他的下一步是什么，也永远无法预料他会做出怎样出格的动作。
在大荆权臣面前，一个翰林院编撰林朗清显得那样无助。独孤司卓甚至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他在大荆最好的助力就是帝王南无尘。
可是他却发现，就连南无尘都要忌惮苏衡许多。
苏衡，才是大荆那个真正深不可测之人。
最关键的是，他先独孤司卓一步，获得了商柠的芳心，而且是让商柠如飞蛾扑火一般不回头的那种。
独孤司卓见过商柠看苏衡的目光，那种目光如同磐石不可移。就在那一刻，独孤司卓知道自己绝对输了，这个自己好不容易放下提防去靠近的姑娘，已经离自己远去。
他开始冷静下来。
一方面与苏衡暗自斗争，一方面则在追查大物长生丸的真相。利用红蝎子，甚至不惜用苦肉计进入神医落花谷，在那里丢失了几层功力。
他取得了大物长生丸的配方。
他想要带走商柠，他并不想要伤害她。
他失败了。
在离开那一刻，他看着商柠的脸。这个姑娘沧桑了好几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没心没肺的她。
可是，他看到的那双杏眸，一如从前那般纯粹。
在那刻，他突然释怀。
商柠经历的或许不比他少，但是他们最大的不同就是所行方向。他终于知道，为何商柠会对他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大概，每一个身处深渊的人都渴望一抹光。
可惜的是，商柠是别人的光。
他回到大荆，将大物长生丸的配方交给父亲，并且交给了他假的药引之血。暗卫首在炼制大物长生丸后，因为缺少药引之血的压制，因中化毒死去。
独孤司卓看着临死前的暗卫首，突然觉得可笑。
他到现在才看清，这个父亲或许根本没有想把位置传给他。若是大物长生丸成功了，父亲就会永远坐在暗卫首的位置上。
他，只是一个卑微的棋子。
不过，这个狠心的亲生父亲走了。
自此后，他便是暗卫首，是这大荆天下暗卫之王，是生活在暗处的暗王。
滔天权势，就如同他曾经渴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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