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日下迷雾
“我饿了，我走不动了。”
尉朝青顺势蹲在一家饭肆前，眼巴巴的望着前方两人，尤其是那蓝灰色的身影，眼神中充满饥饿的泪水。
“快到午时了。风公子，我们先用餐吧。”
风四点点头，慢吞吞地跟在后方进了饭肆。
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不知道吃饭也可以查案吗？
“小二，这溪水街比以前人少了不少啊。”尉朝青故作惊讶好奇，想从小二口中套点啥出来。
“姑娘。听你口音是外地的吧。你不知道，溪水街昨日出了人命案。”
尉朝青看着店小二挤眉弄眼，故作夸张的语气，不禁有些好笑，“这人命案，最多也就影响几个店铺的生意，怎么街上人这么少？除非……是什么特别恐怖的案子。”说着又好似害怕的看了看风四。
“这……”店小二立马神情一凝，面色为难地望了望桌上的人。
尉朝青丢出半吊子钱，赶忙解释自己是写话本的，听说这个案件闹得厉害，才过来打听打听。
店小二收下钱后立马喜笑颜开，随即又神秘兮兮道，“姑娘。这案子是有鬼怪作祟。”
杨存勉听到此，皱了皱眉，似不同意店小二的说辞，反驳道：“这世间哪有什么鬼怪。”
“鬼怪？真的吗？我不信。”
尉朝青摇摇头，故作不信的态度。
真离谱，不过一个上午的时间，这案子就从自杀变成鬼怪作祟了。这就是谣言吗？
店小二又赶忙说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越说越离谱，而尉朝青一直以“是吗？我不信。”的话说搪塞店小二，直到老板的呼唤才把店小二从“说书人”的角色中抽离出来。
“杨世子，你怎么看？”尉朝青没有第一时间去问风四，她和风四都确定这起案件必定是他杀。但是案子的调查走向，还需要一个官方的人员来敲定。
“刚刚店小二所答，除鬼怪外，其他府衙都有记录。但是这个谣言怕是……”
怕是要惊动上面的人。尉朝青知道他想说什么，这种舆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自己也不明白这个案件最开始是怎么交到京兆尹手里的。
杨存勉又接着说道：“虽说那药铺周义是个负心汉，但是他俩的矛盾还不至于到互相仇杀的地步。反倒是裁缝铺老板，听说此人经常骚扰赵静，居心不良，此人嫌疑要大些。”
“那不应该是赵静杀他嘛？而且这种明面上的坏人，做不出这种比较复杂的事，他没那个脑子。”尉朝青不屑的哼了一声。
“周义有一定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风四呷了口茶，出声道。
“赵静在死前曾与周义在大街上争执过，当时许多百姓都看见了。后赵静便与老板娘请假回了家，刚回来第二天就身亡了。所以他现在暂且算是第一嫌疑人。”
风四心不在焉的灌茶，一杯接一杯。
自杀？不对。他杀？彷佛也不是。意外？不对，这个‘意外’真的太意外了。难道还有什么忽略的。
尉朝青反而觉得这个案子应该快明了了，不是他杀不是自杀，那就只有意外。但如果阴谋论一点，那就是这赵静不是普通人，背后有大事情。
想到这，尉朝青突然觉得豁然开朗。
对啊，为什么一个小人物的案子会惊动京兆尹，不就说明这赵静不简单嘛。这么神奇的死亡，也就朝廷那些大人物做出得出来了。
一切都合理呀。
尉朝青的脑内正在向阴谋论方向跑偏，面上也露出一种“我悟了”的喜悦。
这顿饭吃得格外沉默，除了尉朝青的脸上洋溢着“我破案了”的快乐，周围人都尽可能远离这三位看起来不好惹的客人。
……
即便是到了暮春时节，午后日下城还是有些许凉意，又因溪水街的人气稀少，冷意就愈发的强了，硬是在春季生出了萧条之意。
三人离开饭肆不久就在裁缝铺看见一身藏蓝的佩刀男子站在门口，似等候多时。
杨存勉介绍这是王吏官，王吏似乎与杨存勉很熟络，一看他脸上的严肃便一扫而光，只剩一个傻呵呵的大汉立在门前。
案发之后，京兆尹便迅速派人将裁缝铺查封了，现门口只剩下封条留在门上。
王吏将门打开，一股混合着特殊的木质结构独有的微尘扑面而来，尉朝青等人连忙捂住口鼻。一楼裁缝铺似乎并未有什么异常，摆设还与当时一样。
现场保护得不错嘛。尉朝青暗自称赞道。
“尸体在哪发现的。”尉朝青逛了一圈一楼，发现除了前面的店铺，后面就一个院子和两间房，但都不是案发地。
“二楼最右间。大人们请。”王吏走在前面为众人引路。
三人转身来到二楼。尉朝青瞄了一眼布局，心里不禁嘀咕道这院子风水还不错，就是后门那对家的墙院挡了些。看到被高大的院墙和茂盛的植被所覆盖的后门对家，尉朝青不禁感到有些好奇，下意识发问哪是谁家。
“澡堂。”风四推开门后，回头回了一句，便进入了室内。而旁边的王吏解释道，起初官府的人也怀疑过澡堂的老板，但是这个澡堂的水是不烧柴木的。
尉朝青不禁发问，“不烧柴难道烧天然气？”
王吏反问，“何为天然气？”
“就,就是一种可以燃烧的气体，我以往在西域见到过。”尉朝青含糊其词吞吞吐吐道。随即便转身进入室内。
整个地方不大，抬眼望去便是小小的一方饭桌，上面除了一套粗瓷茶具便什么也没有了，右边是一架样式简单的床榻，靠墙的位置放着一扇简单的小屏风，面向窗台的位置放着一张小梳妆台，旁边紧挨着一个半人高的箱柜，但是整个屋内明显有翻找的痕迹。
收回刚才的话，现场早没了，炸了。
尉朝青看着两人早已在屋内观察，便蹙眉转而向床边的小屏风后走去，只有一个小小的圆浴桶放置在后面，没有近期用过的痕迹。上面呢？会不会从上面，毕竟，窗台周围也没有什么药物或人为的不正常痕迹。
尉朝青一边走到屋中央，一边打量房顶。
王吏随着尉朝青的视线向上望去，凝视着屋顶，回答了她，“屋顶已派人上去检查过，没有任何有人待过的痕迹，青苔也没有任何破坏。”
那屋子里面似乎没有什么奇特的了，是一个实在纯正的密室。
赵静一个普通人，值得用这么费力的方法去谋杀吗？尉朝青想不通。哦，对了。还不知道尸体状况是怎样的。
看了看站在门口的王吏和正在检查箱柜的杨存勉，尉朝青悄悄靠近风四，拉着衣袖低声问道：“小七啊。能给我说说那女尸什么情况嘛？”
风四低眉撇了眼被扯的衣袖，眼尾浮起笑意，低声说道：“案宗上说，赵静死亡时间大致在夜间亥时到子时。死前没有任何挣扎痕迹。”
“那说明她是在睡梦中——不然不会没有‘任何’挣扎。”
风四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又接着说道：“现距案发时间不长，尸体还能保存比较完整的中毒的痕迹。整个状态来看比较接近碳烟中毒致死，但屋内并无碳烟燃烧痕迹。室内为密闭空间，门窗除第一次破开进入外，无其他外力破坏痕迹。最重要一点，死者未留下遗书。”
“那你是更倾向是谋杀咯？”
风四自然而然的“嗯”了一声，随即又反应过来，“难道不是吗？这——”
“欸。你别急。我觉着是个意外。要不咱俩打个赌？输了一百两银子，怎样啊？”尉朝青伸出一根手指，在两人之间晃了晃。
看着笑容狡黠又灿烂的女孩，风四一般是不会答应这种赌约的，但是面对她，他一般很难说不，不由得答应下来。
“好。但是如果你输了得护送我到北里。”
哈哈哈哈，咱又发财了！！
但是尉朝青忘了，风四现在身上的衣物都是她付的钱，这一百两银子无疑就是张“空头支票”。
尉朝青答应过后立马松开了衣袖，迅速地像只准备过冬的小松鼠，在满是线索的大森林里寻觅起来。
沉默的低垂着脑袋，佝偻着腰。
烟，烟，如果天上不行，四周不行，地上呢？
突然，感觉自己的余光闪过一丝金属的光泽，尉朝青向光源望去。
此时，夕阳的余光正好透露进屋内，照在了角落的花盆上，尉朝青走进一看，是一个下水道口。
下水道口被花盆中茂盛的植被遮挡，又在浴桶旁边，一般很难被察觉。
尉朝青有些不确定，下水道可以通烟吗？下水道应该不可能，这个下水道是连接几条街，如果从这进烟，首先不论量有多大，影响有多广，且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周围的人不可能没有丝毫察觉。
这时候，尉朝青的脑子里莫名浮现出一句话“排除所有的不可能，最后剩下的无论多不可思议，也是真相！”这应该就是真相，但是中间的过程到底是怎样的。
尉朝青觉得自己脑子又乱了，不仅脑子乱了，连带着肚子也开始叫嚣了起来。
正在尉朝青默默思考，沉浸在自己的思维当中时，悄悄的，风四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还未等风四收敛起神色，尉朝青便道了歉，并表示兄弟，到饭点了，该干饭了。
风四：“……”
师姐，你什么时候变成饭桶的？
而此时的杨存勉表示今日有人宴请，早已答应，没有办法再随同二位一起吃饭。
三人分开后，尉朝青便发了愁，想到吃食，又想到钱袋子。“吃什么？”低头摩挲着自己的钱袋子，想着现在自己要养三个人，不禁落泪。
风四感受着一股低气压围绕在两人周围，忍不住叹了口气，“溪水街有一家味道不错、价格便宜的馄饨铺子。我们去那吧。”
两人刚来到馄饨铺，未落坐，店家就和风四打招呼，问是否还是老样子。风四微笑着点了点头，尉朝青表示自己正常就好。
人落座后，尉朝青突然说，风四这点和她一个朋友很像，口味特淡。风四也不回答，只是淡淡的点点头。
其实，那个“朋友”不是别人，是她那个世界的老爸，如果那个世界存在的话。
以前的时候，老爸胃不好，吃的东西都很清淡，而她偏偏喜欢辛辣的东西，两人总难坐在一块吃饭。也不知道他在那个世界还好吗，自己的去世会不会让他很伤心。
十七年来，那个世界的记忆也开始变得模糊，如果不是因为平常还会用到阿拉伯数字计算，自己也总以为那个世界不过是一场臆想。
不到顷刻，馄饨就来了，尉朝青急不可耐的喝了口汤，想压一压心里苦涩的思念，还未等咽下去，杨村勉的声音就在背后骤然响起，“朝青姑娘”。
尉朝青瞬间就被馄饨汤呛得脸红耳赤，止不住的咳嗽。
“咳…咳，”呛着了，现下尉朝青心里只剩一片国骂，此起彼伏。但面上却什么话都说不出，生生憋红了眼。
风四紧着眉头，一只手扶上尉朝青的背，缓缓拍打着背，一只手伸出手帕递了过去。
尉朝青接过手帕，一阵阵雨过后混合着柏杉森林的味道铺面而来，将整个肺都包裹进这股冷冽的味道中。人瞬间清醒了许多，看着手中的帕子，尉朝青心里有些许尴尬。
她得转移一下情绪。
瞬间回头，恨恨得对上了杨小世子慌张的眼神，又想了想对方是自己惹不起的人，随即脸上便出现一种咬牙切齿的微笑。
“老子，咳，我，咳…呕。”眼见好不容易缓过来，情绪一激动，又差点咳的呕出来。
但由于眼中的雾气并没有散去，看起来好似被杨存勉欺负了似的。
尉朝青红着眼，憋着泪，翻身坐好。你们爱咋就咋，姐姐不爱说话行吧。
杨存勉明显也是被这情形吓着了，又是赔礼又是道歉，顺便还将单买了，一阵手忙脚乱。
一杯温水默默的放在了尉朝青的面前，“喝杯水。等下不舒服。”
喝着水的尉朝青默默抬头望着旁边的“罪魁祸首”，眼神里明摆着，有屁快放，没事走人。
风四冷冷的开口说到，“杨世子可是有什么事”。
杨存勉本还是一副慌张的模样，听到风四开口后，就瞬间换了副派头，也不知道那根筋搭错了，说道：“我知道城里有家新开的火山石汤池，咱们一起去吧。”
尉朝青哼了一声，白着眼转过头。妈的，煞笔玩意儿。而风四温和的面具上还是破开了一丝缝。知道小世子脑子不好使，没成想是个瓜的。
杨存勉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在那傻傻的勾着手指着急。
最终还是风四打破了沉默。
“请坐吧，杨兄。为何去而又返？”
“听说是宴会出别国刺客了，本来是皇家迎夏宴。我还没走几步，家仆就传消息出来说，宴会出事了。进去就出不来了。所以我便转头向你们奔来了。”
尉朝青本来吃得好好的，听到“别国刺客”这几个字，又差点呛着。
这一桌就是个三国鼎立真人版。“别国刺客”代表不是风四，就是自个。吃个馄饨，容易嘛我。
“不就是泡温泉嘛，咱们一起去吧。”本来想要岔开话题，尉朝青没想到自己一出声就像被盐齁着了，嘶哑，低沉，还浑厚。
“呵呵。”微笑缓解尴尬，但貌似更恐怖了。
风四又递上一杯水，“喝口水吧。”潜意思，你闭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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