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交代
雷止雨停,临安的这场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徐获行路匆匆,到了长秋宫,平英立在偏殿外头。瞧见徐获归来,她惊诧着开口:“将军,您怎么自己回来了?李侍中去寻您和郑妃娘娘了,您可见着?”
徐获没说话,径直走去推开了偏殿的门。坐在榻边抱着孩子的云依,闻声抬眼,只见徐获墨色长袍被雨水浸染,鬓边也是湿漉。
云依小心将孩子交给身边的乳娘后,起身走向徐获,掏出手帕擦拭起他的脸颊。
“将军,去哪了?为何也不知撑伞?若是染了风寒又如何是好!”云依关切开口,言语中的责备,是因为心疼。
徐获向后退去,躲开了云依的关心。
云依举着手帕的手,僵在半空不动,只听徐获转身道了句:“回府。”
从去到偏殿开始,徐柳南就闹个不停,一直到方才徐获来时,她才刚刚将孩子哄睡下。云依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不对劲。
云依叹了口气,无奈将手帕收回,朝身后一众仆从开口:“回府吧。”
一行人从偏殿出去,离了长秋宫。
“将军,咱们不用跟娘娘或者陛下禀告一声,再离宫吗?”云依追上徐获的脚步,徐获刚想开口回答。就碰见郑媛媛与李荷中,迎面走来。
“要走了?”郑媛媛昂首傲然凝视。见徐获不答,云依赶忙俯身回禀:“是,时候不早了。儿臣该回了。今日叨扰陛下跟娘娘了。”
郑媛媛笑着,她觉得这个儿媳还算识趣。
向前靠近,郑媛媛再瞧了眼,乳娘怀中的徐柳南,她正沉沉睡去。
“要好好照顾好本宫的孙儿,有空多领进宫来给本宫看看。”郑媛媛嘱咐,云依行礼应下:“是。”
徐获在旁,仍是一句话也不说。
郑媛媛转头瞥了眼他,开口道:“小获,本宫同你说过的话,你可不要忘。”
说罢,郑媛媛抬了脚同他们擦肩,可还未走上两步,便听她高声一句:“旨意已下到了将军府,你啊,还是快些回去吧——”
徐获听后心下一惊,快速疾行远去。云依朝身后郑媛媛拜了拜,匆忙追人去了。
郑媛媛回首,望着长长的甬道,和带着怨念离去的徐获,她不知这一次是输了,还是赢了。
兆元门,禁军将要为宫门下钥,远瞧见徐获一行人,统领陆淇滨高声道:“启宫门——”
这道祖制,从来困不住像徐获这样荣耀加身的人。
宫门开,身后宫闱一片死寂,眼前不夜临安破千灯,这高墙之外才是人间。
徐获上了车。
身后追赶而来的小黄门,口中声声喊着:“将军大人,等等,等等——”
帘子掀开,徐获那张阴沉的脸,在皇城下的灯火中,描摹不清。小黄门递上了用油纸包裹着的糖画,道了句:“将军大人,您的东西。”
“多谢。”徐获接过糖画,将帘子放下。身侧的云依心知肚明,什么也没说。
宫门又闭,宫钥下落画地为牢。明日的太阳升起,会有多少人含恨而终,就还会有多少人趋之若鹜。
马车从兆元门出发,车轮碾过坑洼的临安老街,积水飞溅。下过雨的临安夜,街上行路的人少了大半。
车厢内,徐获紧握着糖画,表面虽看不出,心里却是焦躁不安,他恨不得下一秒立刻出现在将军府。
徐获有些担心,他不知道收到消息的张邯茵怎么样了他不知道张邯茵还能不能再承受住这样的打击
所以,这马车刚刚停稳在将军府的门外,徐获便飞奔进了府。连与他相识三年多的云依,也觉得诧异,一向冷静自持的徐获,原也有这样的时候。
九曲回廊,徐获曾走过无数遍。今日再走,他只觉得太漫长。转弯便穿林道,西苑在近了。
徐获刚转进林道,抬眼却望见张邯茵一身素白衣裙略显单薄,打着赤脚站在地上。
张邯茵也瞧见他了,只是那眼神里的失望与落寞,在徐获心里狠狠剜了一刀。他快步朝张邯茵走去,伸出的双手,是想将她拥入怀中。
张邯茵却退了后,她无力地开口:“为什么会这样?”
“地上太凉,我抱你回去。”徐获不答,只向前一步步靠近,可张邯茵却一步步退去,她在抗拒:“别碰我。”
张邯茵不知道是不是往前哭的太多,到了这时候,竟哭不出了,她只是看着徐获用力质问道:“徐获,你回答我——宫里传的那道旨,是什么意思?”
徐获却依旧不回答。他上前强行将张邯茵横抱而起,大雨初停,他不想让她光着脚,在冰冷潮湿的地上站太久。
横抱着张邯茵,徐获疾步朝如意堂走去。
“徐获,你放开我。”张邯茵挣脱不开他孔武有力的手臂,徐获将她再度抱紧。
张邯茵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叫了声:“徐白安——”这一声呼喊,明显让徐获放缓了脚步,可他却仍是不肯放手。
张邯茵紧盯着眼前的徐获,说道:“放开我,我要把孩子带回来。”
“先回如意堂。”徐获不听张邯茵的诉求,执意要将她送回去。
一路上无论张邯茵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徐获的束缚,就这么她还是被徐获送回了如意堂。
徐获抱着张邯茵进了院,一脚踹开了如意堂的门。
惊的西厢房的沉香,忙就要往外去看,宁梧发现后揪着领子,给拎了回去:“别去,将军回来了。他们的恩怨,就交由他们自己解决。与咱们无关。”
被揪着领子的沉香,嘴噘的老高,委屈巴巴望着宁梧说道:“奴知道了,姨娘。您就是能不能先放开奴啊?”
沉香这么说宁梧才意识到,赶忙放了手,道了声:“抱歉。”
“没事,没事。”沉香摇摇脑袋,眼睛好奇的向窗外瞟,“咦?红绫姑娘回来了。”
沉香再转过头,发现宁梧已经走到了门口,她朝将要进到如意堂的姬红绫招了招手,低声说道:“红绫姑娘,将军在。不若你到西厢房待会儿?”
“姨娘多谢,我去前屋。”姬红绫识相的退了出来,顺便把门也给带了上。接着,又朝宁梧拜了拜,往前屋去了。
如意堂里,张邯茵刚被徐获放下,便又再次向门外走去。
“张邯茵!”徐获回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声音低沉道了句:“旨已经下了,你还想抗旨不成——你不怕死吗?”
如意堂里昏暗,但仍能依稀辨看徐获疲惫的双眸,他真的有些累了。
张邯茵回望,她却坚定决绝的朝徐获开口:“我不怕死。我什么都没了,小南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她是我的,谁也不能将她从我身边夺走!”
“你还有我——”徐获的声音回荡,他的情绪有些激动。他也不明白,他的心情为什么会随着张邯茵而变换,“我要你活着。”
张邯茵呆呆站在原地,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她纠结为难,柳南一别,从前的豫王妃故去,如今活着的张邯茵,已再难去将真假分辨。
她害怕。她红了眼。寒意从脚掌蔓延,她开始发冷。
徐获的手握住了张邯茵的肩。她却恍然想起关城之上,赵兖也是这么抓着她。于是,她再次下意识的向后退去。
徐获见状,松开了张邯茵的肩,轻轻捧上她的脸。为她拭去了眼角,那不经意落下的泪。
“阿茵,你听着!我一定会让孩子回到你的身边。他们欠你的,我也会一并替你讨回来。”徐获怒色而言,却不是冲张邯茵,他独独忍受了他们许多年,而今他不想忍了。
徐获终于有了必须要保护的人,张邯茵如是,徐柳南如是。
无论用什么手段,他都要将徐柳南送回到张邯茵的身边,他不想再看见,张邯茵露出那种失望落寞的眼神了。
将张邯茵拥入怀中,徐获贴着她的耳边,告诉她:“阿茵,你可以相信我。”
张邯茵没有开口,将头埋进了徐获温暖的胸膛。
她想自己该相信他吗?她是在哄骗自己吗?她又凭什么帮自己呢可他却不像是在说假话
张邯茵的内心,依旧冰冷孤独。她的不安感仍不断涌出。可她却不自觉地抓紧他。
抱了一会儿,徐获慢慢将张邯茵从怀中扶开。看着她还打着赤脚,徐获二话不说扛起张邯茵,轻轻搁在了床上。
张邯茵两只脚垂在床边坐着,此刻,她倒是平静了不少,不再像来时那般冲动了。
徐获将方才搁在桌上的油纸糖画拿起,递给张邯茵。接着,又走向洗漱架,拿起架子上的巾帕,揉洗起来。
“这是什么?”张邯茵翻开油纸,那糖画早就碎的不成样子,“怎么碎了”
“碎了,就丢了吧。”徐获垂眸,语气沉沉,张邯茵摇摇头,捏起一块碎糖放入口中,说道:“别浪费。”甜味入口,她这心情比方才又好了几分。
走回到张邯茵身边,徐获坐在方凳上,抬起张邯茵冰冷的脚掌,他细细擦拭起掌心上的泥土与灰尘。
“你做什么!”张邯茵反应猛烈,将脚缩了回去,却又被徐获拉了回来,他没抬头说了句:“擦干净。”
张邯茵既抗拒,又觉得不好意思,便连说了几句:“我自己来。”
“别动。”徐获一直不放,张邯茵也没了办法。就将头扭了过去,方才热烈的气氛消散,现在他二人是谁也不开口。
擦拭干净后,徐获起身去将巾帕浣洗。
张邯茵将油纸搁下,抱膝坐在床了上,她将目光投向徐获。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开口,她先叫了声:“徐获。”
“嗯。”徐获手中浣洗着脏污的巾帕,应了声。
“若你食言了,不能将小南送回我的身边。我就会用我的方式,将小南夺回来。”张邯茵眼神狠绝,不过生杀,哪怕结局是场逃亡,她也不会介意再次提刀前行。
可张邯茵本性纯良,若非真的逼入绝境,她也断不会棋行险招。
徐获将巾帕拧干,重新搭在架子上。他转身相望,回了句:“好。若我食言,我便陪你一道。”
张邯茵松了口气,歪倒在床上。
转头望着帷幔上映着的皎皎月光,她想放空自己,却还是会想起徐柳南来,她心下又开始劝慰自己,云依会好好相待徐柳南。一切都只是暂时。
想着想着,她昏昏欲睡,却听见徐获站在床边开口:“往里面躺。”
张邯茵昏沉着看向徐获,他正在脱袍取冠。方才还昏沉不清的张邯茵,一下子清醒起来:“你干啥——”
“我今日要留宿。”徐获说着翻身上了床,张邯茵还没来及躲,就被徐获抱住。
张邯茵从他怀里探出头来,他的鼻息扑在她脸上,她开口:“咱们商量商量,你回昆山筑行不行?”
“不行,没得商量。”徐获不准。
张邯茵又说:“我还没出月内!”
“子时过了,今日便出了。”徐获又拒。
张邯茵再道:“这是宁梧的如意堂,不方便。”
“我没打算碰你。”徐获态度坚决。
张邯茵见徐获软硬不吃,只能扭着把身子转了过去,背对着徐获说道:“你松开,我要睡觉。”不说不要紧,此话一出,徐获竟又抱紧了几分。
“”
张邯茵实在困倦,她懒得再跟徐获去理论,便只能妥协这个样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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