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师傅

　　自那日暮云山庄归来，已一月有余。暮云山庄再未派人来过，芫兮好不容易燃起希望的心又渐渐淡了下来，看来要想打听当年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算了顺其自然吧，总会找到机会的。

　　这日天气尚好，芫兮准备前往城西罗胜村看望师傅，想想一年之期也快要到了，手里拿着数月前精心准备的绣品和清明前上好的新茶，顺着山间的小路一路慢慢地走着。师傅绣艺精湛，当年不仅传授绣艺针法、还让自己学习读书明理，虽然平日里甚为严厉，但是芫兮知道除了母亲，就数师傅最疼她。虽然不解为何当年学成之后，师傅立下一年只得一见的规矩，但她知道，每到拜见师傅之日，师傅必定备下她最爱的蜜汁藕和青虾卷等她前来。

　　竹楼外那株桃花又盛开了，微风拂过，花瓣漫天飞扬，每一次到来，芫兮都会被其深深地吸引。

　　“兮儿，还不进来？”只听见声音从屋内传来。

　　“师傅，我来了。”芫兮回了神，连忙进了屋。果然师傅早已备好了蜜汁藕和青虾卷，双手正摆着碗筷。

　　“还是师傅最疼我，我正饿着呢！”芫兮说着正准备动手拿，谁知手上一疼。“哎哟，师傅!”

　　“还不去洗手。”

　　“是!”芫兮吐了吐舌头，转身去竹楼外桃花树旁的石泉边走去。

　　商济靠着屋门，望着一年未见的爱徒，个子似乎又长高了些。看着桃花树下语笑嫣然的倩影，不时伴着阵阵的玩水声，每每这个时刻，才感觉一年的等待总是值得的。商济拿着干毛巾走到芫兮的身边，拉着手将水擦干，带着进了屋，“进来吧，吃饭了。”

　　“师傅，您做的还是那么好吃，我可是想您的紧呢！”

　　商济愣了一愣，随即一笑：“我看是想我做的吃的才是。一年了，你的技艺可有长进？一会吃了饭，将绣品拿到清风亭，我好好看看。”

　　“师傅，放心，我可是一日不敢懈怠呢！”芫兮嘴里塞满了虾卷，含糊地答道。

　　“你慢点，看你！”说着，只见商济拿着云帕，正准备帮芫兮擦掉嘴角的污迹，刚到嘴角，看着芫兮清澈的眼睛，忙放下云帕，转身出去了，边走边说道：“你也大了，该自己动手了，我去看看羹汤。”

　　“咦，近两年师傅也不干脆了，总是这样，奇奇怪怪的。”

　　犹记得十岁那年，为了缓解母亲的辛苦，芫兮决定拜访名师学习刺绣，后来四处打听，才得知罗胜村住着一位刺绣仙人，只是听说从不传艺。那日，芫兮正前往罗胜村，想要拜访拜访这位高人，谁知山上迷了路，一路上兜兜转转、饥渴难耐，正巧走到竹楼处，只见那株桃花开得茂盛，不知不觉走了进来，不巧晕倒在了石泉边，后来正是被师傅所救，才知道师傅正是那位传说中的刺绣仙人。师傅当时问道，为何学艺？答曰：为了母亲。后来师傅见我有诚心诚意又有孝心，开始慢慢传艺给我，就这样一晃过了五年。又一日，月色正好，芫兮和师傅坐在清风亭赏月，师傅又问道：“”为何学刺绣？”芫兮望着朦胧的月色，轻轻地答道：“为了心中的向往。”师傅温柔地摸着她的头，静静地不再言语。第二日，师傅将她送出了门，并立下了一年一见的规矩。虽然如今已过两个春秋，想起当日离别师傅的背影，还是忍不住有些心伤。

　　商济端着竹荪山菌鸡汤走进来，看见芫兮杵着筷子，黯然神伤，随即问道：“怎么了，又不吃了。”芫兮噘着嘴说道：“师傅，兮儿只是有些想您了，一年才见您一次，一次一日，兮儿有些难过。师傅，我可不可以每个月都来看您，要不就半年，行不行啊？”

　　“兮儿，你长大了，不可任性了，来喝鸡汤!”商济将盛好的鸡汤端给芫兮。

　　芫兮噘着嘴并没有接，商济无奈将鸡汤放下。走过来拉起芫兮，轻轻地拥在怀里，摸着头说道：“好了，真是拿你没办法。这里离城里有些距离，多来也有不便，师傅答应你，有机会师傅去看你行吗？”

　　芫兮点点头，靠在师傅怀里，轻轻用手环着。只有在师傅这里，她才能放心心中的负担和坚强，仿佛回到小时候父亲的怀抱，那么温暖，那么依赖。

　　“对了师傅，最近洛阳城内来了一个新客商，叫做暮云山庄，师傅可知什么来历？”芫兮抬着头看着师傅。

　　商济眉头一紧，随即轻轻放开芫兮，拿起汤勺往自己碗里盛了鸡汤，复又交给坐在对面的芫兮，将刚刚凉了的那碗放在自己的桌前，“怎么了，略有耳闻，只知道是关外的买卖，却不成想也来到了洛阳。”

　　“对啊，前段时间还让我绣了一方罗帕送到山庄去呢，神神秘秘地，我觉得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没想到这么快。”商济抿着嘴若有所思。

　　“师傅，怎么了？怎么不说话？”芫兮摇了摇师傅的胳膊，一脸疑惑。

　　“没什么。兮儿，这些达官贵人还是少些往来，免得惹上是非。虽你技艺出众，却要懂得收敛锋芒，手随心动，不可忘了初心。”

　　“师傅，兮儿知道了，就只这一次。”

　　“兮儿，听话，为师知道你并非鲁莽之人，万事不可逞强。”

　　“恩，兮儿知道。”

　　“好了，快吃吧，等会让为师看看你的绣品。”

　　一时午饭毕，兮儿煮了师傅爱喝的雪莲银针茶，备在清风亭，又将绣品放在了绣架上。芫兮带来的是一幅红梅藏冬图，绣线是用红梅花瓣揉碎出汁，配上朱砂磨成粉浸染而成，底色用上好的蚕丝亲自纺织，一针一线，一笔一画，柔中带刚，浑然天成。

　　“恩，冰纹和纳锦这两种阵法用的不错，有进步。”只见商济从后面走来，手里拿着冰线和香囊。

　　“师傅，快来，看看有什么改进之处？”

　　“来，坐到为师身前来，为师今日教你如何使用弥香之法。”

　　芫兮乖乖地坐在商济的身前，只见师傅从香囊拿出香粉，然后用内力将香粉满满浸入冰线，顿时，冰线带着淡淡萤光，并散发着缕缕梅花香。只见商济取出冰针，握着芫兮的右手，在绣品上用着从未走过的针法复绣出一朵白梅，晶莹剔透，又娇艳欲滴，仿佛之前的每一朵梅花都竞相开放，阵阵香味弥漫开来，又渐渐随风散去，只残留了点点清香。

　　一时之间，芫兮还没有缓过神来，师傅究竟还藏着多少本事，这几年她知道自己只学了师傅皮毛，很多东西师傅都教不会，比如内力、心法、绣意。师傅也不勉强，随她心意。可是，可是，这也太奇妙了。商济望着芫兮，他从来都知道他的这个徒弟天资聪颖，颇具灵气，只是说到内功心法却不得门。

　　“师傅”芫兮噘着嘴转过来。

　　商济放开了芫兮的手，站起来背对着芫兮：“怎么了，不喜欢吗？”

　　“师傅，兮儿喜欢，只是兮儿不会内功心法，学不会，辜负了师傅。”

　　“你啊，只要将这套游针学会就算过关了。”商济敲了敲芫兮的额头，轻笑道。

　　“师傅，刚刚那个叫游针啊，怪不得如此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呢。”芫兮摸了摸头，满脸羡艳。“师傅，快教我，我要学，我要学。”

　　不知不觉，也到掌灯时分，芫兮拿着针线正聚精会神地游走在云锦上，商济放下手中的书，走到芫兮的身边，轻轻地为其拨亮了烛光，复又罩上了纱罩。忽然，只觉窗外一影子闪过，商济一惊，随即慢慢将书放在桌子上，退出了屋外。只见那人影越过房顶，往竹林深处飞去。商济将芫兮屋内机关暗暗启动，随即追随影子而去，待到山涧曲风桥处，只见那人在桥上负手而立，皎洁的月光洒在其挺拔的身影上，见商济到来，轻笑着说道：“多年不见，阁下倒是惬意。”

　　商济听着久违熟悉的声音，他早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躲不掉的。“一别多年，鄙人早已是山野之人，不过是闲情野趣。倒是阁下今夜造访，不知为何？”

　　“呵，阁下青山绿水，美人在侧，隐于此地，自是好享受。血雨腥风的样子只怕早忘记了。”那人一步一步从桥下走近，突然手中匕首一闪，直直往商济胸口刺去，商济一个回转，右手洒出冰针，只见那人跃身一翻，冰针深深扎入身后的树上。黑影回旋俯身，匕首顿时分影朝商济侧身射出，商济连连后退，之后借力飞上桥身。匕首又快速的回到了那人的手上。

　　“多年不见，你的功力还是深不可测。”

　　“彼此彼此，你还是喜欢出其不意。”只见那黑影纵身一跃，消失月色尽头，空中回声道：“商济，七日后，暮云山庄禧月阁，我等你。”

　　“七日。”商济收了心神，忙往竹屋里来。窗外看见芫兮趴在案桌边睡着了，嘴角一笑。轻轻推开门，将芫兮抱到床上，拉过云被，给她盖好。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眼睛，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在床边坐了良久方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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