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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美人救英雄?


沈清尘无力且细密的微喘,冷汗湿得衣物与发丝全黏在身上,除此之外一动不动,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方朝宁趁景行渊出了门,立马绕过去把筋疲力竭下半昏的人抱到榻上,盖好被子。只是不放心地再回头望了一眼,却不知是烛光角度刁钻或是为何,沈清尘的脸似乎都已经瘦得凹陷,眼眶下沉发青,越发与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大相径庭。

        就算是自己两年前第一次去摄政王府接他的时候,都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乐儿是听着屋内声音弱了才敢敲门进来。这七岁的小姑娘生得乖巧可爱,睁一双大眼探头探脑,见方总管挥手才敢挪进去。

        “有世子的信。下午送来的,一直没能递上。睡……了吗?”

        方朝宁回头望了一眼,隔着床纱投出人影,依旧看得清根根睫毛抖得厉害。

        “没。只怕是读不了,先放桌上吧。”

        乐儿点头应了嗯,把信放在桌上,扭头颠着两坨麻花团编跑了。

        方朝宁也只是好奇扫上一眼,自家世子虽说在皇城这么久,可也并无亲友,只是襄助的流民较多,但平时也不会收着信的。

        却在见着那一纸端正小楷时赫地一震,操起信便冲过去扬开窗帘!

        “世子!是洛南王给您的信!你要不启开看看,说不定……”

        “……搁下吧。”

        沈清尘气虚无力地连睁眼都是逞强。

        “世子!再怎说都是您的父亲,他只是不知道这些年您受的苦,一时被坊间传闻乱了心思,您要么还是看看!”

        “我说,搁下吧。”他几乎用着气声叹道:“反正都是从族谱里踢出去的不孝子了,还能留些什么,多半痛快骂我几句……我不敢看了,朝宁啊……”

        “我想歇歇。”

        翌日一早听得见窗外雀鸣,闭着眼都当知道是个好天气。只不过头疼得钻心,第一次醉酒的小世子根本不知道后劲会这么大。

        他艰难地在榻上翻了个身,忽然一阵强烈的反胃逼得他抠在边缘一阵干呕。胃里头没有东西,什么都没吐出来。

        不过指尖无意触到枕边昨夜方朝宁放这儿的信,一头砸回枕头上,头晕脑胀缓了好半天,才深呼吸把信拿过来。左手依旧疼得不敢动弹,就用牙借劲儿咬着撕开。

        沈清尘迷糊地眯着眼大致粗略地扫了一遍,好像这样看到什么不愿直面的词句就不会太过往心里去。然而过了儿,猛地吞了口水,难以置信地往胳膊上蹭蹭发涩的眼睛。

        “朝宁……朝宁!朝宁!!!”

        沈清尘掀被而出的时候并没有想起自己还晕着,一脚踩空噗通摔了下去,也还是立马爬起来撞开门,岂料昨天方朝宁生了气锁了门,他出不去,就在那扯着嗓子喊。等人满脸讶异地开了门,沈清尘迎面撞上来抓着他的衣领就是一通乱吼。

        “方朝宁!什么时辰了!”

        “巳时三刻,怎么了?您怎么又疯疯癫癫的只穿着里衣就要往外跑啊,赶紧回去休……”

        “三刻,三刻……”沈清尘急得原地打转,“入宫,现在就入宫!!!”

        沈清尘慌慌张张便要去牵马,方朝宁根本不知道他突然这是怎么了,多少有些怒其不争的恼,可沈清尘的脾气倔起来没人拦得住,伸手就去够马缰,怎奈腿上没劲儿翻不上马,竟是出口大骂了自己一句:“妈的,废物!”

        方朝宁蓦地一愣。

        想自家世子唯唯诺诺颓废了两年多,怎的忽然释压似的骂了粗口出来?

        倒是摇头无奈笑笑,把他举上去,自己再翻身上马,替他把着缰,夹紧马腹箭似的冲了出去!

        阿蛮还在门口背着人偷偷往乐儿嘴里塞糖,忽然一阵风似的马影闪过,吓得乐儿差点呛住。

        “哥!什……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咱家世子。”

        鞍上挂的马铃响得激烈,方朝宁带他在皇城的街上跑的似风。闻着铃声的行人早早避开,冷风毫无遮拦地打在脸上——早已记不清多久没这样跑过马了。

        洛南神迹广袤无边,沿河岸草场一路下去,瀑布万驰飞流如雷,深潭清澈却不见底。儿时经常背着侍卫连马鞍都不装地撒野偷跑,同左卫的儿子打马背直接一头砸进潭中,撞得头晕。先生李迁每日都要骑匹破骡追得这逃学弟子焦头烂额,半路还会被惯着他的左卫大叔拦下,或者随便指个相反的方向,叫先生越寻越远。

        后来。

        摄政王的大军冲了进来。

        左卫大叔与其儿拒死不降,景行渊提着他们的首级驾烛日,引那尚未雏形的亢金大军兵临城下,敬神中庸的父王痛失部下心痛欲裂,不愿再看有人为洛南而死,命他驾马跑得飞快,赶在破城前站在祭神台上,唤停全部傀儡心那日。

        沈清尘被冷风刮得脸疼,一头埋进马鬃里。风将声音吹散,可贴在背后的方朝宁依旧听得见他哭得有多大声。

        是一种势要将这么多年积压的全部苦楚,委屈皆倾盆抛下的大哭。

        【父王常常会想,是不是那年不逼你上祭神台号令神脉,洛南人民以死相抵,与国共存亡,哪怕遭屠城殆尽,至少留得骨气,也不用像今日般为人犬马,劳役流亡,害你身不由己,成人工具。】

        ”父王……”

        【是父王懦弱迟疑,害洛南这般田地,是为父不配为王,是为父对不起你。】

        他攥着马鬃的手用力到青筋毕露,方朝宁虽然不知道世子忽然为何这样,但还是再猛夹马腹,逼得马再快几分。

        快马奔至宫门,连金鸾护见生人擅闯俯冲直下,马匹受惊站起瞬间听轰隆一声巨响,前门金鸾护失控从天而降,摔成碎片!

        方朝宁无语得笑出声,附在世子耳边:“这般莽撞可不像您的性子。”

        “少说废话,没时间了!”

        信中白纸黑字,一字一句皆是摧心剖肝的告解。

        【为父愚钝,伤你至此。北安大将杜川保杀临州总镇徐恪,并安插心腹留守。当下景行渊对洛南并无控制,正是放手一搏的好时机。清尘,皇城权力纷争,国梁动荡,要想站稳脚跟不为人蒙骗利用,切记不可轻易相信他人。不如寻机回洛南吧,再不要你牺牲自己换洛南人民毫无意义的为人苦役,苟且偷生,也莫要忧心大家,亡命不比为奴苦。】

        “何人损毁金鸾护,擅闯宫门!”

        禁卫闻声鱼贯而出,方朝宁才想勒马,被沈清尘一肘顶到肚子,愣是没敢停。他从怀中掏出个景行渊放在他身上的信物,可是比御赐金牌还管用的东西,一眼便没人再敢拦,两人直直冲上午门才从马上跳下去,沈清尘也是一口气都不敢歇的跑了出去。

        日晷指针愈发逼向午时,沈清尘眉头一拧,北安皇宫巨大,院墙众多,单用跑的不知要多久才能找到地方。如此干脆一咬牙,长空一声鸟啸,第二只金鸾护体内傀儡心得其感应,笔直降到面前!

        硕比大鹏的机关鸟带着他展翅拔地而起,硬是把方朝宁直接扔在原地,头发被风吹得散乱,呆愣愣看着他家世子从面前抛下自己就这么飞走了,倒还咯咯干笑两声。

        “这才是您。”

        景行渊披着白袄,手中端一碗热腾腾的普洱,优雅暖开喉咙,才轻笑着微微抬眼,掠过院中央被缚了麻绳跪着的人,直视对面裹着金龙大氅的景北河。

        ……这眼神真他娘的倒胃口。

        杜川保被绳子勒得属实难受。

        曾几何时以为自己重生到这儿,遇上沈清尘后多次化险为夷,拿的是男主剧本呢,没想到最后还是个炮灰罢了。

        谁家男主只龙傲天了一天……哦不,半天,就被严刑拷打,当众处死啊。

        真是好羡慕那些重生上帝视角的爽文男主,不像自己,出身破烂,金手指是别人的,皇权大业一手遮天的能力是仇家的,偏偏人脉后台都是枯竭,活脱脱就是被扫把星附体。

        不公平啊不公平啊不公……

        “杜川保,最后一次机会,给你说出背后主谋的机会,饶你不死!”

        “……都说了一万遍了,我,个人行为,就这么牛/逼,啊,没办法儿。你们不就是想逼我转嫁个罪吗,可我真就只是想给自己找条荣华富贵的路子,谁知道成死路了。”

        “还在油嘴滑舌!”

        景北河愤怒拍案,“太傅,这么多天,你就审出来了这个!”

        万康急忙胆战跪叩“陛下,这人倔得很,怎么打都不松口,老臣也是无能为力啊!”

        景行渊嗑嗒一声放了茶盏,慢条斯理道:“杜川保,你可曾为孤府上侍卫。若你今日承认你为洛南王所使,是那末路王朝的棋子,孤倒可以念你忠心大志,保你条命,给你别个职位做做。”

        “……不太稀罕。”

        “可你杀了徐恪。”景行渊闻其态度,陡地转目与他直视,暗红瞳眸威逼如恶鬼。“你在我府上时曾担照顾沈清尘一职,你为训他性子,与他私交苟且的传闻满府尽知。难不成,不是洛南王,是你与他儿子生了什么私情,试图同谋逆反不是?”

        果真如此。

        景行渊,可真够狠的啊。想一箭双雕,既要我投靠,又要置沈清尘再无翻身之地的绝路?

        想得挺美。

        “徐恪通敌为实,是他罪有应得,我杀他天经地义。再说了,我跟沈清尘那就是玩儿玩儿,至于替他那个小白脸卖命吗——”

        “杜川保,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景北河听到这儿霍地震怒,自己视为掌中雀的沈清尘被他糟践不说,还是这番翻脸不认人!“欺君重罪,辱没世子,拒不认罪!当斩,立刻给朕斩了!”

        杜川保登时条件反射地缩了脖子。

        “陛下,莫要冲动吗。”景行渊却是游刃有余笑笑,勾了勾手指,身后人便端来一碗血汤。

        “杜川保,你若选择供出背后之人,孤便可以饶你一命。假若你执意辩解真与沈清尘毫无关系,那便当众饮了这碗并非是你‘心上人’的血汤,以证清白,如何。”

        沈清尘的血……?!那不是剧毒吗!

        杜川保愕然看着禁卫将满满一碗血汤放到面前,粘稠腥浊,他……

        他怎么又放了他这么多血!

        真胡闹,杀人诛心啊!多变态才能想到这种死法,景行渊……!

        不行,得想个法子激怒景北河或是谁的,换个死法,再惨点都无所谓,我不能死于沈清尘之手,不能让他恪守的神脉之血再染杀性……

        我……

        “——杜宝川!!!别喝!!!”

        鸟鸣与哭嚎声几乎同时在头顶响起,一众人齐刷刷地惊愕抬头!

        “金鸾护?!”

        “沈清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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