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娘娘……”无人应答。
她就这样趴在床上睡着了,安逸香甜,中途没惊醒。
第二日,晨光在她发丝流逸,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淡了的黑眼圈也染着一丝妩媚。
我又找小太医领了几瓶药油,挑选皇后喜欢的香味,隔三岔五给她按按。
南巡前,贤王来报信说自己要伴君而行,当时皇后正半裸着趴在榻上,昏昏欲睡。
贤王把我撇开,要亲自给皇后按摩。做过粗活的人和习武之人还是有区别的,我的手劲比一般女子大,贤王的手劲比一般男子大,没轻没重的,皇后叫他一按,背上都红了一块,直接痛醒过来。
皇后说了贤王一句,贤王跟皇后道歉时期期艾艾,临走前骂我就跟放炮一样。
我能怎么办,除了暗搓搓骂两句,当然是原谅他啊!
玉兰一般在仲春时节、中秋前后盛开,有春之浪漫,也有秋之沁凉,我得掐着花期来做玉兰酥,一旦错过,皇后要等好久。
膳房也做玉兰酥,玉兰花期之外,用其他花瓣来代替,例如荷花、桂花等,应着时节,应着景致。
不同的花瓣,其色泽口感各不相同,做法也各有不一。为什么全叫玉兰酥呢?因太后赞”玉兰”二字高贵清雅,所以后来凡鲜花入馔,做成点心,全承袭此名。
贤妃头回到惠芳殿问安,曾带一盘玉兰酥来,那时花期未到,皇后故意丢了一块在地上,一是告诉贤妃,皇上赏赐的又如何,借此贬低贤妃言不离盛宠的丑态,二是她以为其他花做的比不上玉兰,不在乎,舍得去。
皇上南巡离宫一月左右,御花园中玉兰相继盛开,又到我做玉兰酥的时候,我想着光吃不看怪可惜的,一日午膳时,便刻意在皇后面前说起,勾出她出户赏玩的兴致。
我劝皇后小憩片刻再去,她偏不,说:“这时候日头最好,看什么都美。再者,我也懒得与其他人寒暄,她们午睡,我赏景,各不相扰。”
皇后不想太热闹,不坐辇车,只让我、小宫女徒步跟着。
御花园是皇家园林的一部分,亭台轩榭依地势、水势而建,各类花草树木点缀其中,四时之景具备,从不荒芜。
因小皇子出生,某地官员送上仙鹤、仙鹿等作为贺礼,现御花园中还临时圈出一块地来养它们,等皇宫后山的朝明御苑修建完毕,仙兽就送到那去豢养。
皇上大概是不想言官反对扩建皇家园林,便说在御苑中建一座泰宁殿用以祭祀社稷,以往皇后主持的嫘祖祭祀是在凤栖殿进行,往后也要挪到泰宁殿。总之就是,钱花在人身上有罪,花在鬼神身上就是造福。
朝明御苑气势恢宏,盘踞于后山,即使不站在高处也能看见。
小宫女兴奋地拉住我,指着后山方向,低声说:“今年的嫘祖祭,姐姐能不能求求娘娘也带上我,我想去泰宁殿见识见识。”
“有什么好见识的?”我反问道。
泰宁殿还能比皇上上朝的大殿更气派?
“泰宁殿的石柱用金子和玉石镶成龙凤,小太监说只看一下,眼睛都要闪瞎了。”
我和小宫女说话的声音非常轻,与皇后相隔也不远,她一人静静地在亭子里观花,装成置若罔闻的模样。
我只叹,听不见更好。小宫女的无邪稚嫩,无意中揭示了宫廷奢华的生活。这对百姓而言不是好事,尤其是北边,饥荒虽过,可要恢复如常至少需要几年的时间。人斗不过天灾,皇权也一样斗不过。
摸摸小宫女的鞭子,啥也不说,我径直领着她去看树,她不死心地问我行不行。
我开出条件:“把娘娘哄开心了再说。”
我寻定地面上落了少许花瓣的树,铺开一张绸布。
有花瓣谢了,说明花开得早,花期将近,玉兰比较脆弱,容易掉下来,铺上绸布是不让泥巴污了花瓣的味道。
小宫女表示自己一定好好干,竖起早就借来的细竹竿,轻轻摇晃玉兰树枝。
我仰着脖子,千叮咛万嘱咐不能用力打,暴力打下来的花瓣不好吃,得娇娇地使劲,把那些将落未落的花逗下来。
今年运气特别好,玉兰知我意,也想叫皇后开怀,纷纷坠下枝头。
我快速捡起,往篮子里送。
我们的笑声引来皇后,她一站到树下,就自然成了人间美景,不戴凤冠的时候,她戴着凤簪,作为凤眼的红翡翠熠熠生辉。
凤簪不是因为镶嵌宝石而珍贵,是因为戴在她头上才璀璨。
谁都黯淡不了她,她在我眼中是会发光的。
玉兰花朝天而开,大多是立在枝上的模样,不像桃花、杏花之类,成团成簇,还有面地而开的。
玉兰之美,在于姿态,配得上皇后。
我捧着篮子给皇后看,她拈起一瓣儿要吃,我从她手里拿下来。
“不要紧。”皇后道。
我跑去亭子里,用温茶洗去花瓣面上尘灰再拿回来。
皇后咬一口,嚼了两下,说:“怎么吃不出好味道?”
我接过残缺的花瓣,也咬一口:“往年水润一些,水蒸、油炸都好吃,今年干巴巴的,不如再晒一晒,全做成酥饼。”我建议道。
皇后把我手里的半片花瓣拿走,全部吃完:“怎么被你咬一口,好像变甜了。”
我脸上一烫,难道要我嘴对嘴来喂?
不知如何接话,我傻傻望着眼前人,被她一咬再咬,被她唇舌舔过的似乎不是花瓣,而是我这个人。
今日晴好,园中锦花绣草,逞娇呈美,可都美不过她。
我只知道,天光云影,皆是为衬她这绝美的人,没有什么美得过她。
她说的每一句话我爱听,她每一个样子,我都比以前更喜欢,我是中毒了,毒入肺腑。
想亲一口啊,我痴痴地想,往后不能撺掇她来御花园了,会被迷死的。
皇后走到外面,摘了一朵不知名的红花回来,漫不经心戴在我头上。
我伸手一摸,是在发髻正中间。听说,女子成亲时,会把大红的花戴在这个位置,与身份地位无关,只为图个喜庆美满。
成亲啊……
我想做件事,叫天地为我见证。
后退一步,拱手于身前,我朝皇后弯腰三拜。
皇后不明所以,问我何意,我笑言:“把自己交给娘娘,生生世世都不变。”
人说,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这世上非得有夫有妻,分清楚嫁娶关系吗?我不这样想。
不是嫁,不是娶,没有夫,没有妻,只是我心悦你,你心悦我,我们要在一起。
我把这三拜给荭月,都给她一个人。
那瓣一起尝过的花,权当是她与我的交杯酒。
泪意突如其来,现在的皇后确实喜欢我,也愿意与我在一起。
唉,若是没有“但是”就好了。
我不在乎她的喜欢与我的不同,我在乎的是:我能接受自己喜欢她的事实,她不能。
皇后道:“为何要拜三遍?”
我揉着眼睛,想了会儿,胡诌一句:“重要的事情要做三遍。”
皇后“啊”了一声,说起一件事:“我娘以前找人给我算过命,说我命里遇三,有大事发生。”
她掰着指头算给我听,九岁时父兄阵亡,十五岁时出嫁,十八岁搬离凤栖殿,今年她二十一岁,贤妃进宫。
我回忆着与她有关的事,勾连起其他的“三”:
白玉苦瓜供在庙里三年。
老夫人是皇后进宫整一年时离世,刚好十二个月,十二是四个三。
还有那个旖旎的中秋节,八月十五,十五是五个三,贤王三日后又来了,十八是六个三。
哎哟!还真全都是三!
短暂地震惊后,我觉得很滑稽。
人时常先入为主,若是信了算命先生的胡话,往后遇到什么事都要往上面靠,自己主动替算命先生圆话。
我信鬼神,可我不信人,算命先生?算个屁。
我打趣道:“算命先生说话就是瞎子放臭屁,三只眼全是废的。他要是这么灵,怎么还在路边摆摊子?该给自己算条财路啊。”
我故作深沉,闭上眼掐指一算:“娘娘,我得了个天机啊!待会儿做玉兰酥,能做出三十三个来。”
皇后不喜我言语里的粗鲁,瞧一眼篮子,那花瓣装了半满,根本做不出我说的数量。
她接着我的话茬,玩笑道:“你要做不出三十三,缺几个,我打你几下!”
我一看,亭中再没别人,小小放肆一把也未尝不可,就轻轻扯住她腰间宫绦,伤心道:“薄情的人啊,不是说往后都不打我了吗?”
“打?姐姐手段多着呢。”皇后玩味的眼神看着我,提示道,“昨夜——你忘了?”
顿时,我大感不妙。昨夜啊……。
皇后觉得推油有意思,非要帮我试一下,她那双手真是折磨人,我母鸡下蛋一样咯咯咯,笑得停不下来,求着她说:“娘娘再动,我就要笑出癫痫了。”她才放过我。
皇后笑吟吟地问:“还敢不敢吹牛了?”
我投降:“再也不敢了!”绝不能陷入挠痒痒的泥沼之中。
“我不信你。心口不一的丫头。”
皇后俏皮一笑,施施然走到园内,我疾走几步,挽住她的手臂,说了些服软求饶的话。
皇后还未答应要放过我,就见小宫女两手抓着竹竿,没了命似的往我们这跑,嘴里高声尖叫着:“乱贼打进来了,乱贼打进来了。”
小宫女脸色煞白,好像魂都被吓飞了,身上沾着一大片血迹。
她语无伦次地说,她去还竹竿,见一个贼人翻越皇宫高墙,她吓得失声大喊,贼人落了地要杀她,一个侍卫闻声赶来,出手相救,将贼人杀死。
之后,禁军处的一个太监慌里慌张跑过来,说宫门已失守,宫中总管、禁军都督正在商议对策,要求侍卫立即回到原位,小宫女则回后宫,请各位娘娘留在居所,通知各殿当值的宫人守好殿门。
小宫女跑了一段路,远远听到一声惨叫,回头一看,来报信的太监已倒在血泊中,十几个乱贼正往凤栖殿的方向跑去。
“荒谬至极,皇宫戒备森严,乱贼如何能打进来,我不信。”
皇后一说完,此起彼伏的惊叫传来,长廊之上,宫人四散奔逃,侍卫与贼人纠缠打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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