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无人生还

夜深了，今夜无月。

刚刚在研究员里被制造出来的电灯还没有被广泛的推广，身处高处也只能遥遥的看到少数地面工厂的灯光以及那几架悬浮在天空之上的飞艇洒下的探照灯。

萧遥盘膝坐在贝伦家族府邸的瞭望台上，嘴里叼着一只刚刚啃完的鸡腿，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

他原本的确是想好好睡个觉的，只不过……他嗅到了某些不同于常人的气味，那些正在逼近这里的人甚至足以让他提起警惕。所以他就来到了这里，光明正大的等着来人的访问——半路上肚子饿了，顺路从厨房顺走了一只烤鸡。

“初次见面……或者说，久仰大名。”萧遥向着面前空洞的黑暗摊开了手，示意自己没有带着武器，“总算是见到你们了，教皇国的使徒……这么说也许不太合适，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无法看到你们——这是你们的特殊能力？然而我依旧能嗅到你们的气味，依旧能听到你们的脚步声。”

在他的视线里，三个人的身影逐渐从黑暗里浮现，一个刀疤脸的大叔、一个银色面具的女子以及一个瘦小的男孩，他们正带着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种类型的使徒……就算是远东的巫祝我也有所了解，他们绝对不是你这种存在。”刀疤脸使徒皱着眉头看着萧遥，“你身上没有一点圣银之血的气息，不，你根本就不是使徒！你到底是什么？”

“远东古国和西方大陆……嗯，很有趣，你们该不会认为，世界上只有两片大陆吧？”萧遥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笑着说。

“不，但是新大陆的人种都是一群原始人，而且只有远东古国才会有你这样的黑发黑瞳黄皮肤的人种。”刀疤脸使徒肯定的回答，依旧没有放下警惕。

“发色这种东西……”萧遥抬起了一根手指头晃动了一下，狼化能力精准的覆盖了他的头发，一根根漆黑的头发逐渐的从根部开始变化为银白，他指了指自己现在呈现出的一头银发，“这样会不会更有说服力一些？”

“……”刀疤脸使徒沉默了一会儿，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无所谓，不管你是什么存在，只要你不是白鬼……就暂时不是我们的敌人。”

“这样才对嘛，白鬼同样是我们‘终焉过客’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萧遥耸了下肩膀，狼化的特征从他的头上褪去，他很成功的误导了使徒，让他们认为自己能随意更换发色，“坐，我们谈谈吧。”

“好，有吃的吗？”似乎是被萧遥那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触动，刀疤脸使徒也笑了，他大大咧咧的坐在萧遥的面前，指向萧遥身后的一大盘烤鸡。

“136，我们不应该……”戴着半幅面具的女子似乎有些不满，她的手握住了腰间的刀刃，露在外面的独眼警觉的看着萧遥。

“345，冷静，这位年轻人说得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忘了人类是怎么在苍白之灾中延续下来的吗？”刀疤脸使徒摆了摆手，“都坐下，这是命令。”

萧遥把烤鸡推到了三人的面前，女子和男孩迟疑着坐在刀疤脸大叔的两侧，虽然似乎依旧有些不情愿，不过总体来说算是好好的坐在谈判桌前了。

“这才对嘛……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萧遥满意的点了点点头，“你我们对彼此了解太少，如果莫名其妙开战之后才发现彼此目的不冲突的话多冤啊……我的老家有句话叫做求同存异，你觉得如何？”

刀疤脸大叔用手腕内衬的匕首隔开了那只烤鸡的鸡翅，丢到嘴里连着骨头一起咽下：“你说的有道理，那么……先讲讲你和你们是谁吧。”

“我们是‘终焉过客’，哪怕在我们的故乡这也是一个很隐秘的组织。很抱歉，关于这个组织的事情我不能透露太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组织的宗旨——我们躬耕于黑暗，我们服侍于光明。”

萧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扯着谎，顺便毫无廉耻的把刺客兄弟会的信条摆了出来。

“名字对我来说毫无意义，你可以称呼我的代号‘白狼’，我所拥有的的超凡力量也与狼有些相似。当然，我的确有着远东人的血统……事实上这一次是组织判断失误，我们原本认为这个时代的漩涡在远东，所以派出的成员大多都有远东血统，但是没想到经过调查之后却发现漩涡的核心在维尔特帝国。”

“时代的……漩涡？”刀疤脸使徒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终焉过客有一个叫做‘观察者’的机构，这个机构有着一定程度上预知未来的能力，不久之前‘观察者’观测到了足以匹敌甚至超越‘苍白之灾’的灾难前奏，”萧遥继续毫不收敛的扯谎，“那场灾难的引子之一就是血河屠杀案，于是我们来到了这里。”

“……苍白之灾？”络腮胡使徒的脸上出现了第一次的表情失控，萧遥口中那个刻骨铭心的词组真真正正的震慑到了他的内心，“这次的……灾难，比苍白之灾还要可怕？”

“你觉得呢？”萧遥反问说，“你难道不觉得这座城市已经成为了那些大人物手中的剧本，层层叠叠的谜团笼罩着一切，无形的手在将一切的不可思议推演上最终的高潮？”

以上有一句算一句，基本上都是萧遥根据现有的情报，通过自己的理解和猜测瞎编乱造的，借他一个胆子也不敢保证其正确性。

不过效果貌似很好，从“苍白之灾”这四个字出口的那一刻起，三位使徒就被吓到了，甚至都没有怀疑他话语中的漏洞。

看来那场灾难带给使徒们的心理阴影比萧遥一开始想象的大得多。

“我要回去把这件事上报给天启使徒大人。”刀疤脸使徒猛地站起身，吃了一半的烤鸡也不要了整个人都变得焦躁了起来。

“等一下……已经有另一位‘终焉过客’去拜访天启使徒了。”萧遥慢悠悠的说，同时在心里暗自同情了一下几天时间内被反复吊打了五六次的段天凡，“所以……现在轮到你们进行自我介绍了，不介意的话可否说一下你们掌握的精神能力？尤其是那种类似与‘隐身’的能力，我很好奇。”

听到已经有一位终焉过客去拜访天启使徒之后，刀疤脸才松了口气，他一点也不害怕那位终焉过客会对天启使徒不利，因为那位老人是他见过的最强之人，是教皇国最锋利的利刃，就算是面对传说中的苍白公……天启使徒也不会输！

“好……我相信你。不过其实我们也没有什么好介绍的，来自教皇国的使徒，代号分别是136、345、411……”刀疤脸大叔分别指向了自己、半张面具的女子和一言不发的小男孩，“同你一样，对于使徒来说，名字是没有意义的东西。”

“我能够抹去自己以及同伴在他人视觉中的影像，这就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可惜，只有视觉而已。”345冷冷的哼了一声，似乎对萧遥能够通过嗅觉和听觉感知到自己这件事依旧耿耿于怀。

“很有趣的能力。”萧遥礼貌的点了点头，“我的一部分同伴估计也没有办法发现你的行踪——我有着超人的感官，主要是嗅觉让我发现了你们。”

“我能够消去人心中的战意，411能通过触碰短暂的抹去他人短时间内的记忆。”136貌似没有一点掩饰的意思，大大方方的说出了自己的能力，“所以，作为朋友——能否也请你说说你其余的特殊能力？”

萧遥歪了下头，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是一条粗犷汉子的家伙居然还挺精明的，居然看出了自己没有作战的打算，然后开始伪装大方，以这种看似光明正大的方式引诱自己坦白。

然而……看过段天凡日记的萧遥坚信，编号小于150的这群使徒都是老不死的怪物，一个个都精明的要死。

“我是不死的。”萧遥简单权衡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部分能力，“哪怕斩落我的头颅、掏出我的心脏，我的伤口也会愈合。”

三位使徒再次被他的话震慑住了，不死之身？哪怕是自愈能力超强的领主级白鬼都不敢这么自称……难不成眼前这个少年……

然而，他们的思考戛然而止，情况骤变——

这一刻无尽的光从天空之上洒下，将整个贝希摩斯内城东三区照的犹如白昼，正在交谈的三人哪怕只是平视前方都觉得无比刺眼，根本无法观察清楚那些光的由来。

但是萧遥已经在这一瞬间知道了那是什么……如此高强度的电灯，在这个时代只有那些如同天空中的鲸鱼一般的蒸汽飞艇上才会配备，而如此大功率的照明……只有在战场上才会出现。

“出事了。”136猛地站起身，浑浊的眼眸前所未有的严肃，在震惊与恐惧之下抽搐的面部肌肉让他脸上的伤疤像是活蛇一般蠕动。

三架满载的蒸汽飞艇悬浮在天空之上，然而飞艇的底仓内没有一个活人，狭小的舱中挤满了都是蠕动的苍白之鬼，狰狞的爪与牙簇拥在一起摩擦碰撞，沙哑的嘶吼诉说着它们对鲜血的渴望。

如同有人用蒸汽飞艇把地狱搬运到了天空之上。

这个夜晚，东三区已经被一支隐秘的势力彻底封锁，无论是贵族还是奴仆，此刻封锁区内的一切人权与法律全部被剥夺！

数千装备着喷火器和重型枪械的军队带着冰冷而残酷的决意堵死了东三区所有的出口，哪怕是一只逃窜的老鼠都会被钢铁的洪流搅成碎片。

大清洗已经开始，这里有人接触到了一个秘密，一个黑暗的秘密，而掌握了那个秘密的人有能力支配这个国家……于是，这片区域被那个人宣判了死刑。

伴随着一个冷血的命令被下达，三架蒸汽飞艇的舱门同步开启，数以百计的苍白鬼影在夜幕笼罩下涌动着坠落，像是潮水一般覆盖了这片城区，人们的哀嚎和淋漓的鲜血在白鬼的盛宴里轻易的湮灭……如同世界末日的来临，神明冷眼旁观，厉鬼在狂舞与歌唱，唯有人类在极度的痛苦中死去。

这一刻，百鬼夜行。

这一刻，苍白之灾在这片城区复现。

今夜，贝希摩斯内城东三区，注定无人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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