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日月已黯
无论是禁军还是麒麟营，此刻都像是疯了一般倾泻着手中的弓箭与子弹，以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姿态杀戮对手。
就像是被丢入斗兽场的狮子和老虎，草原之王与丛林之王感知到了彼此的气息，于是王与王之间不死不休。
或许是命中注定的，这一战之后，新时代的战场之外与旧时代的战场之王，只能有一个幸存。
弓箭与弹孔在战场上堆积起厚厚的一层，战争以一种异常诡异的样式持续进行着，没有相对冲锋，也没有攻守之阵，因为任何敢于靠近的人都会被对面的子弹或者弓箭搅成肉酱。双方都只是在持续的远程消耗着彼此，似乎不用远程攻击把对手耗尽不罢休。
夏暗星将大半个身形隐藏在掩体之中，他皱紧了眉头——此刻，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局势有多么危险。
战争已经由遭遇战变成了消耗战，战场已经彻底沦为了没有退路的绞肉机，除非把另一方彻底打崩，否则没有任何的活路。
尽管枪械远强于弓箭，然而敌人已经压制到了四面八方，占据了大部分的制高点，在这个包围圈内，枪械最大的射程优势已经失效，仅剩的威力优势也无法做到碾压……
这是场消耗战中，人数占据绝对劣势的麒麟营注定会最先流光鲜血。
除非动用蒸汽甲胄。
此行麒麟营一共带来了五具试验阶段的蒸汽甲胄，然而有一具已经在与狐火的战斗中严重受损，尚有四具幸存。
唯一的问题在于蒸汽甲胄的装备需要耗费一些时间，可是此刻他们已经被禁军全方位包围，时时刻刻都处在箭雨的笼罩下，根本没办法脱离掩体去装备蒸汽甲胄！
他已经派遣了几个士兵冒险去取蒸汽甲胄，然而他们才刚刚走了几步就被乱箭射死——禁军的领袖未必知道蒸汽甲胄的威力，然而他却有很敏锐的战争嗅觉，知道此时此刻不能让敌人去完成想做的事情。
必须要……有什么能够动摇禁军视线的东西，有什么能够吸引所有禁军注意的目标。
而此时，麒麟营这边唯一有那个分量的……只是有自己。
主意已定，暗星扶正了自己的铁甲，正要顶着箭雨来争取麒麟营仅有的翻盘机会，然而此刻炽热的气流席卷而来，一道炽热的身影带着呼啸的风声从所有人的头顶掠过，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天地——
“吼！！！”
那是属于某个只存在于神话中的生物的怒吼，如平地惊雷般席卷了整个战场，远远地扩散出去，甚至就连密密麻麻的枪炮声都无法压过。
所有人都悚然地抬起头，望着那只存在于幻想之中的神话巨兽从头顶飞过那是他们的图腾，也是帝皇的象征……
只有一个字能够准确的描述那超然的生物——龙！
一只由炽热的火焰构成的五爪巨龙！
火焰构成的巨龙腾空飞舞，鳞爪飞扬，炽热的风压身子让人呼吸都感到困难，一时之间就连太阳都黯然失色！
五爪巨龙仰天长吼，这一刻它用所有人都能听懂的声音大声吼出了一段极端可怕的宣言——“日月已黯，暗星悬空！”
炽热的巨龙向着又爆发出一阵震慑天地的怒吼，向着大地陨落——巨龙坠落的地点，方圆数百米直接被火焰和爆炸夷为平地，数百精锐的禁军顷刻间消失在爆燃而出的高温焰流中。
他们可以躲在掩体后面规避子弹，却没法扛这种从天而降的、如同神明一般的攻击……
偌大的战场上，几乎所有禁军的视线全部都被这朵舒卷而开的灭世火莲所占据，甚至连用弓弩与麒麟营对射都停滞了下来。巨龙坠落前所说的那句话还萦绕在他们的心中——日月已黯，暗星悬空……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妖术，这是妖术！不要听！不要管！”大将军狠狠的挥动手中的长刀，将一个面露迟疑的士兵拦腰斩断，他近乎歇斯底里的狂吼着，“进攻，进攻！诛杀叛逆，违令者斩！”
他已经开始害怕了，他不知道刚刚的那一幕到底是为何出现，是假象还是真的神迹……但是他很清楚伴随着那只火焰巨龙的出现，禁军那原本固若金汤的军心……就要散了。
在铁血的战场之上，军心溃散的军队，哪怕再怎么精锐，也不堪一击。
然而这一刻火光终于散尽将尽，云一般的白汽萦绕在大地上，在禁军们骤然急促起来的呼吸声中，恶魔般的钢铁怪物从蒸汽里缓步走出。
他们的步履沉重如同一面缓缓推进的铁墙，他们形象狰狞，面具上镌刻着各式各样的异兽，就像是从神话古卷中缓步走出来的神魔。
是蒸汽甲胄，足足四具全身笼罩着黑色装甲的甲胄！
禁军的大将军感到自己的呼吸有些艰难，他很早就听说过夏暗星与墨家联姻之后，一直在尝试结合西方的蒸汽科技和墨家的机关术制造蒸汽甲胄，并且已经有些半成品。
但是他曾经只是把那当成个笑话！
真正强大的战士需要的是刻苦的训练，需要的是在战场上刀刀见血的磨砺……区区工匠的玩意，那样没有生命的沉重死物，也妄想打造出强大的战士？他一直都相信——强大的不是装备，而是人！
但今天，当他曾经蔑视的蒸汽甲胄真正的站在了他们面前——足足有四具，身高超过三米，佩戴着两米长的砍刀和匹敌小型火炮的重枪……他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
那并不是强大的战士，那是战场上无敌的神魔。
这一刀扫过，能砍落多少头颅？这一枪射出，能击碎多少盾牌？
蒸汽甲胄拖着刀向着禁军们缓慢的前进，一点点的家族，他们的视线扫过，仿佛把人的膝盖都压软了。
在机械运转的微声和弥漫白汽中，蒸汽甲胄们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他们的长刀挥动，溅落一片血光。
那已经不再是势均力敌战斗，而是单方面的碾压。
……
一刻钟后，禁军溃不成军，麒麟营接管了整个战场——数千人正面击溃了数万的精兵，完成了在远东大陆上史无前例的壮举！
战后，收拢战友的尸体，打扫战场，统计损失，关押俘虏……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暗星一个人站在自己的营帐中，面沉似水，冰冷的视线扫过空荡荡的营帐，用低沉而压抑的声音质问——“还不出来……是要我亲自请你们吗？”
“不谢谢我们吗？”萧遥笑眯眯的回答，他解除了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幻身咒，依旧带着那个狐狸面具，盘膝坐在营帐的那张桌子上，“尊敬的天选之子大人。”
织梦者站在他的身旁，面无表情的看着怒发冲冠的夏暗星，整个人如同一座精致而绝美的雕塑。
“我见过你的火，那种犹如实质的粘稠……我知道那条火龙就是你的手笔！”夏暗星压低了声音，怒火翻腾就像是在地下涌动的岩浆，“把我逼到这个程度，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要怎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想怎样，你的部下想要怎样……这个天下无数活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想要怎样。”萧遥呵呵一笑，“如果你抛弃不了那些所谓君臣之别，那我就逼你黄袍加身；如果你还拘泥于家天下的狭隘，那我让你开开眼界。”
萧遥跳下了桌子，面带微笑却让夏暗星不寒而栗——“好好看看你们的天下，政治腐败，世家专权，社会动荡，土地兼并，百姓流离失所，官商勾结……这些词虽然你可能没用听过，不过我这么一提，你大概能想到指的是什么吧？你从未低下头，看到你的子民们那些卑微到尘土里的渴望。”
“……”夏暗星没有回答，但是他突然黯淡下去的眼神眼睛让萧遥知道了答案。
“我之前与你的老师聊过，他的确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但是一些想法……太过于天真了。这个王朝或许还没有烂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但是这个古老的制度已经不再适合如今的时代……从制度的内部修修补补是没用的，需要有人以‘敢为天下先’的勇气打破王朝衰落的规律，开天辟地一般建立起全新的制度。或许这个人可能是任何人，但是那位已经与王朝的腐朽同化的皇帝是肯定做不到。”
“……全新的制度是什么？与西方不同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比西方更为先进也说不定？”萧遥嘴角微微上扬，侧开身子露出了身后的一大摞书，“毕竟，这可是站在无数前人肩膀上总结出来的理论。”
那是他刚刚委托织梦者直接通过游戏厅弄来的书籍，已经抹去了所有的商标和地名，同时翻译成了这个世界的文字。
其中既有对中国封建社会规律的总结，也有对于封建经济结构的分析，当然还包括最重要的好几本讲述红色理论的书籍。
基本上是萧遥随便选的大杂烩，他可没有理想化到认为夏暗星能以一己之力在这个世界从零开始发展成类似地球上的兔子们建立的那个辉煌国家，但是这其中的知识绝对会让他感到获益匪浅，说不定真的能彻底改变这个王朝的未来。
不过至于细节，那就不是他要操心的事情了，反正这次回来帮忙也是一时兴起，想要顺势把夏暗星发展为终焉过客的第一个下线。
“夏暗星，把你的回答告诉我——要，还是不要。”萧遥把手按在那一摞书上，收拢了脸上的笑容，平静的看着面前，“你好好想清楚，天下是一人之天下，还是……天下人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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