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光影怪人
克洛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去,心下如火烧一般灼热,像闯了一个大祸,不知如何收复是好。
在戏院出口枣红色的布帘轻轻一扬,她的身影随着布帘回落后消失了。
他暗自叹道,难道他们的爱情故事,未开始便要终结?
电影开始播放了,伴着克洛的只有自责、孤寂和散布在椅上的爆米花碎。
他看着偌大的屏幕影影绰绰,色彩千变万化的光影投射在他的脸上,像在逗弄着他,又似耻笑着他。他像一个泄了气的充气玩偶,松软的瘫在椅背上,心不在焉。
二十分钟过去了,还未见她回座,他开始为她担心,怕她是否遇到了什么意外。
他坐立不安,内心忐忑得无心看电影,索性出去找她。
走出了戏院便是一道灯火通明的走道,两旁都是落地的玻璃墙,可见到自己影子在镜子上无限地重复,深深的像一条无边无尽的隧道。
四下无人,十分寂静,只听得头顶的空调机低声地沉吟着。
“照计划进行......”克洛隐约听到不远处传来一把声音,似在电话在线跟人谈着。
声音戞然而止,然后静了,那人彷佛察觉到他的存在。
空气更加死寂。
一连串咯噔咯噔的脚步声传入耳中,愈来愈近。
克洛屏气凝神的等待。
他没有再进一步向前走,只静待那人出现。
他下意识觉得这是一个敌人。他握紧了拳头,不动声色的略略撇开两腿,黏在鞋底的沙粒被磨得咯咯作响,把身体的重心降至两膝,蓄势待发。
扑通一跳,心脏猛击了喉咙一记。
那人从弯角拐了出来,抬头望见了克洛,停了步,嘴角始生硬地扬起,冲他抿嘴笑了笑,顺手把挎在胳膊上的手袋转移拥在胸前,用双手轻轻的按着。
她正是瑞珊。
“对不起,要你久等了。”瑞珊装出歉疚之色,向他微微点头,然后快步上前走到他的跟前。
“不,我只是有点担心,所以出来找你。”克洛说话时有点迟疑,像在思考着什么似的。
瑞珊睁着鳯眼,察觉他神色有异,以为自己露了馅。
“我在卫生间出来时,刚巧有朋友来电,跟她一直闲扯着就忘了时间,真的对不起。”瑞珊怕他刚才听到了什么,便找个借口掩饰。
“电影已开始播放了,我们快回座观看吧。”克洛提议,很公式化的,没有深思。因为他在想着别的东西,在下意识中有有诡怪的感觉,但又不具体,说不出来。只好用意识把它压了下去。
两人遂一同回到戏院内,屏幕上播影着一幕又一幕滑稽的场面:有个角色跪在地上大声哭着,两眼的泪水,竟然像两个水龙头般不断喷出泪水,场面十分惹笑;另一个被人揍得口肿面胀,但仍坚持着说不痛,但见嘴角不住有白色的涎沬流出,像一只离开了湖的蟹;又有一个公主,秀气斯文,举止优雅,被人再三邀请猜拳,她一再推拒,到最后终于答允奉陪,掌抡手猜拳时,便即撩起笨重的裙襬,一脚踏在凳子上,不停高声大气地嚷着,输了被罚喝酒,她便二话不说,抄起酒杯,头一仰便光了一杯,十分豪气,一连败了几局,连喝几杯仍面不改容,对座的男生便比了下去,情景突变,令人捧腹大笑。
然而,克洛始终无心观看,常常把眼珠移到眼角最尽处,企图偷看瑞珊的表情,当见到她笑时,他便笑,她木纳不笑时便不笑,内心的喜悦全因她而起,与戏里滑稽的情节毫不相干。
突然间,屏幕中央处隆了起来。
初时观众都不以为然,以为是戏院的特别安排,制造一个惊喜给他们,作为一个宣传的点子。但当它隆得像一座山,快要爆破的时候,众人都屏住了气息,不敢作声。
全院的灯光骤暗骤明,电影的音频变得怪声怪气,时而高音,时而低沉,加上从屏幕背后传来诡异的笑声,他们都被吓得傻了,纷纷慌忙逃跑,登时刺耳的惊叫声四起,充斥着整个偌大的戏院。
四处的出口的门自动关闭,隆的一声,全院的观众像被蒙上了厚厚的黑布,伸手不见五指。
沉静了片刻之后,跟着又是杂沓的叫鸣声,像是从地狱传来的哀号,恳求着死神放过他们似的。每个人都不想命终于此。然而,叫声的尖锐度亦随着他们内心的恐惧而增加,像鸡笼里等待宰杀的鸡只一般,到处乱跑乱逃。
“克洛,你认为你是世间上最强的人吗?”一把沉厚怪里怪气的嗓音,从四周的扬声器传出,有着挑衅的意味。
克洛听到有人如此挑战他,感到十分愕然。自问从来没有四处寻衅滋事,絶不会惹来仇人的追剿。
“你是谁?”在这个情况下,克洛不得不回应,避免殃及池鱼。
“这已经不再重要了,因为你只剩下五分钟的寿命而已!”克洛还未听得明白他的意思,一个身影便突然冲破了屏幕跳出来。
那个人噗噗噗大步流星地冲着克洛跑去,他六尺昂藏,身形瘦削,皮肤白晢,被一层或是许多层白蒙蒙的强光所包裹着,很难看得见在白光背后的身体,只可隐隐约约地看到他全身赤裸,没有任何衣物。
他两眼目光灼灼,口鼻轮廓模糊,头顶上没有头发,耳朵紧贴着头颅两侧,简直是一个怪人。
克洛从未遇到如此的一个人,心里还推敲着他们是否相识的,但找不到半点记忆。
如今他却像要攻击他,来势汹汹,似要夺其命似的,所以克洛不敢怠慢,即本能地站稳马步,准备迎接他的攻势。
克洛虽知自己体内存在着一种奇异的魔功,但直到现在还未能完全地掌握。
在这千钧一发间,那人已然跃上半空,右手并拢一挥,一道如雷似电的光朿便从指尖激射出来,对普通人来说,根本没法反应得及。幸好克洛本能反应过人,及时避开。
回头一看被光朿击中的地方,被烧焦了一道,凭这烧焦的痕迹可以推断得到,这光朿力度和温度相当之高,如不幸被他击中,断也难以活命。
那光影人见击不中克洛,便赶紧挥动两手,连连发出几度光束去追击他。
克洛在魔功还未能完全使出时,只好四处躲避,戏院内的观众争相躲避,大都躲在椅后,甚至伏在椅子下,切法保护自己,众人都惊惶万分,尖叫声响遍不絶。
虽然戏院内本是一片漆黑的,但在光影人身上的强光照耀下,四周反之一片通明,每个人无论怎样躲藏,都无所遁形,无法走出他的视线范围。
在光影人面前,他们就像一堆一堆的蝼蚁,已失去了主宰命运的权利,生与死只听凭他的指使。
光影人最终的目标是克洛,其他的观众根本不会看在眼内。
他咄咄逼人,不曾松懈过,由两手射出的强光,不知杀死了几多无辜的观众,他们万料不到高高兴兴到戏院看戏,会有如此悲惨的收场。
“你还要多少人,无辜地为你而犠牲呢?”光影人站住了,暂停了攻击,声如洪钟的道。
克洛也站住了,回头看看血迹斑斑,横尸遍地的影像,两颗火烫红色的热泪澘然而下。
他由始至今,都不明白发生在他身边的事。
他望着地上的尸骸,问问自己:“这些人都是为我而死的吗?”
克洛无法理解这种状况,无法理解所有事件的前因后果,无法理解跟自己有何相干?
究竟他是局中人还是局外人呢?
如果他是局中人,那他实在太胡涂了,惹上仇人追杀,竟然不知道因由。
如果他是局外人,那他实在太无辜了,难道他的生命注定要栽在一个「错误」手上?
他无暇再思考下去了,他要逃命。
面前这一个敌人,絶不容易对付。他拥有神奇的武器,将光束变成强而有力,无坚不摧的武器,克洛对他的攻势无从反抗,相方的势力实在太悬殊,稍有差池,便活不成了。
克洛愈是惊惧,身躯愈是冰冷,一阵冰一般的寒流从心底里发放出来,在身躯的每一部份流窜着,令浑身达到冰点。
他赫然发现两手变成半透明,这更蔓延至前臂、胳膊去。顷刻间全身变成了一个半透如冰的人,比之前更暴涨了不少。庞然成为了一个巨人,然而他的身手依然那么灵活。
最奇异的是,由光影人射来的光朿当射中克洛时即被冻僵了,变成一条硬帮帮的冰柱,啪喳啪喳的掉落在地上,变成一堆一堆的碎冰。
光影人难不惊讶。
“世上竟然有身怀如此奇功的人。”光影人口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哼哼,脸上也挂着轻蔑的神色。
他始终认为自己为是世上最强的人。
他不相信或者不敢相信有人会比他强。
他不知花了多少心神,花了多少岁月,犠牲了多少人们应有的生活及应有的情感才有这一天,武功才会达至这个化境。但他仍无怨无悔,因为只有练武才能令他亢奋,才能令他找得到自己的存在和存在价值。
他天生个子矮小,从小到大都受人欺负,被人排挤,得不到知心友,一直活孤独寂寞无助的世界当中,孤影自怜。所有人都看不起他,令他觉得自己只是世上一点极微细的尘埃,存在不存在都没有会留意,没有人会爱惜他。
当他知道武功的威力时,他便立下宏志,要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也要苦练武功,成为天下一等一的高手,要扬眉吐气,扬名立万,受世人的景仰。
他只有这一途。
他从没想过会伤害人,武艺只是一种工具,只是用来重获世人的目光的一种工具。
他终于苦练有成,纵使他失去挽不回的一切一切。
或许他来到世界之前,根本就是一无所有,所以他可以说是从未失去过什么。
蓄养力量,苦练武艺只是对世人,对这个世界,对自己的命运作一种反击。
要逆天而行,他才主宰者。
他自知天生的骨干不会是武艺的奇才,但他矢志要克服种种先天的障碍,向着絶世的武功进发。别人不肯付出的,他便义无反顾地付出。
但是万事总要付出代价。
他习武时因心术不正,已被武功反驾驭了。
表面看来他已成才,无人匹敌,可是主宰自己的并不是自己本人。
他坦然接受,只要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便是了。
练达盖世武功,是他毕生的宿愿,无论如何都要达成。
如今,眼前的实力强劲的克洛竟然把他比了下去,心有不甘,他要把克洛击败,要一再向世人证实他是世间最强的人。
但谈何容易。
他才知道克洛所身怀的凛然奇功是失传以久的奇功,恰巧正是能克制光影神功的絶活。从前,他满以为这个失传了,他的光影神功就会在世上称霸称王。
他自满得太早了,见识浅薄得有如井底之蛙。
光影人抡起并拢了的两掌,然后对准他劈过去。这击是最致命的一击,他要克洛从此在世间消失。
一山不能藏二虎。
从光影人手上劈出来的光刃,比任何刀剑都更坚硬,可攻击的范围也有三尺之阔,是极难躲避的一击,它所经过的座椅全都被翻起,腾上半空翩然翻飞,原本铺了红色地毯的地上,就如皮肉被利刀割开一样,露出一大道伤口,藏在三合土铺成的地台的钢筋,嘎崩嘎崩的被切断了,也被强光的热力影响,向四方八面弯曲了起来,像钻出泥土的幼苗,丝丝的水蒸气吱吱的升了起来。
这道强大的光影,速度相当惊人,倏忽间,已飞到克洛的面前。
克洛不能及时闪避,只好硬拼。
在电光火石间,他已赶不及反应,只好闭起两眼,迎着这光刀砍过来。
脑里闪过死亡的恐慌,极神秘,也极为震撼。
死亡会否像关上电视一般,生命随着光影般消失,没有痛楚。
克洛曾经体验过这种感觉。
他曾经接受过一个小手术,需要全身麻醉。记得他躺在手术床时,一切皆宁静,当被戴上麻醉气罩时,吸入两口麻醉气体后,他便安然地失去了知觉,全然无声无色,往后的记忆便是一片空白。
死亡大概也是这样。
克洛在这死亡的边缘上,回忆起这种感觉,但这趟不是麻醉气体的药效,而是真正的死亡。
他没有想过在这大好青春之时死亡,无论生活怎么艰苦都好,他也未曾想过放弃。
生命是上天所赐予的,是一种福份。
能活在世上也是运气,要感恩。
他当然不想就此死去,可是身边却有不少人想把他置于死地,不知因由。
他还有很多事情还未做完,也还有很多事情想做,生命还未完满,未见充实。
可是现在这一种死亡的惊恐,令他浑身发寒,全身像置于九宵云外,没有负载,没有重量。
嘭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众人被吓得肝胆欲裂,本能地趴下。
当克洛再睁开眼时,只见身前有一道厚厚的冰墙,墙内有白白似云若雾的爆裂痕迹,是受强烈撞击所产生的。然后咯吱咯吱的往向四方八面蔓延,成为一朵闪光灿烂的冰花。
就是这道冰墙挽救了他一命。
但它从何而来?何时在此呢?
克洛垂首望望一身都被厚厚的凝冰所包裹着,猜原本是冰墙的一部份。
难道它在刚才千钧一发间凝成?
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有这种能耐,这样的奇功。它能在危急的关头发挥出来,抵挡一切的袭击。
他庆幸能避过这一劫。然而,危机还未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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