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蜕变
瑞珊笑了笑,喜上眉梢,她没有看错,没有判断错误,克洛确实是一个奇筋异骨的奇人,天生注定是习武之人。
如不给他最好的武艺,岂非暴殄天物?
就算在十万人当中,也难保找到一个如此优秀的人才。可上天没有亏待她,纵使她曾辱骂过衪。
她终于得尝所愿。
她曾以为上天一直在戏弄她,玩弄她,把世间上的一切恶运都放在她的头上。
曾经把最好的人交给她,但又把他带走。
不是玩弄,是什么?
她一直都在承受恶运所带来的痛楚,曾经放弃了所有希望,甚至生命。
但她不甘心,不甘心敌人在窃窃私笑,沾沾自喜,彷佛他的所作所为是对的,不需要承担后果和责任,而自己就白白浪费了宝贵的生命,一直为着仇恨而活着,被仇恨折磨。
若要死,也要在死前为自己为希莱──她至爱的人──做一点事,算是不枉过这一生。
这一生,虽是平平淡淡,但她就是爱这种安安稳稳的日子,只要有爱人相伴,其他物质上的东西都不重要了。
自跟莱希遇上后,她才知道这一生就是要奉献在爱情之上,原来两人早注定活在同一条生命线上。
她没有想过什么出人头地,干一番甚么伟业,她只是要平淡安稳,这就足够了。
但是命运不容许,有心阻挠,似在妒忌她甜蜜的爱情生活而诸多留难,每每在她最快乐的日子里都要捣乱破坏,要让她不好过。
当一个又一个希望在眼前幻灭的时候,她不得不要坚强起来,不得不作出复仇的大计。
有人让她不好过,她也要别人不好过。
这才叫做公平。
在这暴力当道的社会里,要复仇就必需要习武,抵挡一切外敌,只有武功才可以战胜。
本是柔弱的她,也习起武来,要好好的装备自己。
在法律之外,只有武力才可以解决问题。法律始终不能完完全全地维护公义,反之只是维护一些做了坏事而不敢承认的人。
嫌法律的刑罚太过宽容,反映不到罪行的危害性。
那倒不如由自己来操刀。
而且,武学的势力日起,是未来主宰世界的工具,不懂武功的定会被淘汰。
现在,瑞珊的生命已被仇恨支配着,也可以说成她的生命已被仇恨毁坏了,变成一塌糊涂。
再重整也不可以了。
因为希莱来已不在人世了。
剩下来的只有哀伤与仇恨。
她本想跟他一起离去,但她更想做的就是复仇。
瑞珊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盘起了两腿,两手平放在膝上,掌心向天,口中念念有词,呢喃着一种心经。
起初还是一把声音,未几就变成两把声音,然后同一调子的声音继而响起。
房里突然间充斥着过百的相同的声音,念着同一心经,互相重迭起来便成了一个共鸣,震撼着整个房间,震撼着她的心灵。
这个共鸣愈来愈大,愈来愈有压迫感,四周的物件也被这个共鸣震慑着,呜呜的同样发出这个共鸣。
克洛睡得笔直,身体缓缓的向上升了起来,离开了床铺,飘浮在半空中,但他仍是深深的酣睡着,毫不察觉周遭所发生的一切。
不久,他的身体更慢慢地翻转过来,背向天,然后又翻了过去,面向天,如是者翻来覆去,速度慢慢地增加,以身体的中轴作中心自转。
一点光从他的胸口中绽放,像一颗耀眼的星星,光的强烈程度就如烧焊时发出的火光一样,刺痛着人的瞳仁,逼使眼球猛然胀大。
然后,这点光遂渐变大,变成碗口那么大,变成圆碟那么大,照亮着克洛的整个身躯,把他的肌肉血脉照得通通透透,大大小小,粗粗幼幼鲜红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像泥土下的树根纵横交错。
看过了左边,就把他转向看看他的右手,一样的神奇又美丽。
如细心的看下去,不难发现内里有着一个又一个黄色球型的物体运行着,每个都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像天上的流星般。
那些黄色的小球,时而大时而细,变幻无常,在血管内流动着。
「对了,他已练成第一阶段了。」瑞珊心中暗喜。
那些黄色的小球,是魔功力量的泉源,内里蕴藏着深不可测的奇异能量,顷刻间可占据了一个人,克制他的性情,改变他的人格,提升他的能量,增加他的破坏力、战斗力,改变他的身体结构,成为一个武功高强的人魔。
习武者如只修练正当的武功,穷一生之力也难达至这种化境,这种无坚不摧,变幻无常,深不可测的神奇力量。
这不是谁人都可以练习的武学。习此武者必须天生异禀,负有奇筋异骨,而符合条件的人少之又少,可遇不可求。
然而,当人踏上这成魔之途,就难以折返。
每天都要杀人,把其人的武功吸光,他才可得以活着。
因此,这是人见人畏的魔头。
克洛现已成为了一个魔人。
然而,说回头,这不是他的意愿。
他没有选择过,如可让他再次选择的话,他是坚决不会这样做的。
他到底都是一个平凡的好人,根本从未想过要以武功跟别人争斗。
他没什么宏愿,只希望能和家人们一起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对其他的没有什么奢求。
然而,瑞珊却选择了他,她要他成为一个无敌的魔人。
本来瑞珊很想自己成为一个魔人,为希莱复仇,但她却未有受上天的眷顾,没有练魔的条件。
她曾经一度很沮丧,有过轻生的念头,向天上的希莱投怀。
其后重生振作,终想好了一个解决的办法......。
瑞珊闭起双目,微微张开了口,丝丝的吸了一口凉气,把两掌提起直至脸侧,然后在两掌之间吐出一道热腾腾的雾气,对准了克洛窜了过去。
登时,克洛体内的黄色球儿,猛地加速了运行,由圆球形变成了堕圆形,飞快地沿着他身体的曲线,左穿右插。
起初还看到它的形态,但瞬间后就不见其踪,因它已然变成了一线,编织成密密麻麻网状的轨迹。
原本黄色的线,变成了橙红色,然后变成了鲜红色,由幼小的变成粗大的。
再过了不久,可以清楚地看见克洛的肌肉慢慢地像气球般暴胀起来,皮肤变成了赤红色,毛发竖硬得像铁一般竖起,样貌变得狰狞可怕,成为了另一个人。
他的身体被一层半透明的光层包围着,悬浮在床上的半空中。
瑞珊慢慢地又睁开了两眼,看着已变了身的克洛,然后站了起来,走到床边。
她暗叹这变化的奇妙,武学的深不可测,还有比这更神奇吗?
克洛的身体已变得半透明,可以看到他的心脏不停在搏动,推动着大动脉的血液,每一次收缩和扩张,都把血液推前数吋,推至较细小的血管分支,再推及那些微丝血管,直至血管的末梢。
可以看到血液随着呼吸流入心肺,把带来的氧气输入,把二氧化碳带走......跟一个正常人无异。
然而,他肌肉的结构却异于常人。
常人的肌肉是由微细的肌丝所组成,而变了身的克洛的肌肉却是由无数个球状细胞结合而成,每个细胞都能在极短的时间胀大缩小,在身体以外吸取所需的能量。在空气里,在阳光里,在土地里,甚至在周围的物品里都会存在一定的能量,将之集合便可成为一股强大的力量,就算长期不吃不喝,只要外间有一定的条件,都可以维持生命和武功的运作。
瑞珊从没见过修练魔功的人是怎样的,所以当看到面前克洛的模样时,大开眼界之余,也不禁啧啧称奇。
她没法预计如此下去,他将会变成怎么样。
她不想细想下去,怕太恐怖。
人的极限可以到达哪一个程度?可以有怎样的破坏力?可以得到什么?可会失去什么?在武林中会占着什么的席位?
她止住了脑内无事实基础的想象,强制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突然,克洛的身体冒出了一阵浓烟,向四方八面弥漫开去,薄薄的变成厚厚的,然后自行卷作一团,成了条状,像一条长长的大蟒蛇绕圈缠着他的身躯。
本来还可以从隙缝中看到克洛的身影,但后来那道烟雾绕多了几圈,连隙缝也没有了。
原来烟雾其实不是烟雾,瞬间变成了绵绵的白白的细丝,强韧无比,把他严严实实的包裹着。
随着细丝的密度愈来愈高,克洛的身影也随之在眼前消失,已看不见他的所在。
细丝继续不断地在表面纵横交错的编织着,愈织愈厚,渐渐地身体的轮廓也没有了,成为一个白白的圆浑茧状物,再听不见他的气息,一动也不动,飘浮在半空中。
瑞珊大感讶异,不知道如何是好,只静观其变。
其实,她不大了解,不大清楚这种魔功是怎么的一回事,将来回发生什么?
她只大概知道,成魔的人会怎样,会杀人会吸纳别人的内功赖以生存......至于在其成魔的过程中会有什么发生,她都不知道。
她想不到会这样。
在进行这个计划之前,她没有充分地考虑那么多,怕太复杂,太多制肘。如要把所有的问题一一解决,实在太花时间,量自己也不会有足够的时间去处理。
在她的心中只有仇恨,这个仇恨已盖过了一切,成为了她往后的人生目标。
她要急于看到成效。让仇人活多一天,她就痛苦多一天。
她只是利用克洛。
是自私,她承认。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站了起来,心下有点焦虑,怕他有性命危险。她不是为了自己的复仇大计着想,而是担心克洛的安危,一个被无辜牵连的人。
但是,没有了他,她定会极度失望,怕再找不到比克洛更适合的人选。
没有了克洛,就不能复仇,活着就变得没有意义了。
不久,瑞珊感到房间内的温度骤降,冷得呵气也冒烟,一时间找不到御寒的衣物,便抄起了床上被褥盖着自己,但仍感到寒意,被冷得直打哆嗦。
不一会,一层浅蓝色的光芒绕着茧状物绽放着,把房间也染成一片蓝色,变成阴阴森森的。
那边桌上的镜子无故格格作响,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出现几度裂痕,天花板上吊灯上的灯泡也变得模糊。甚至连木制的家具也嘎啦嘎啦的作响,像木材爆裂的声音。
房间里,大声小声的一片响,无论在墙上、椅上,地上......一切都像被冷冻着,毫无反抗的能力,像等待被宰杀似的静静的等待着。
嘭的一声响后,几乎室内所有可动的硬物都迸裂起来,歪歪倒倒的,响起了一阵响,而那个仍悬浮在半空的茧,也同时裂开了多道的裂缝。
嘭的一声巨响,震撼了瑞珊的耳窝,也震撼了她的心神,整个人像飘扬在疾风中的旗旘,晃晃荡荡的飘摇不定,惊讶得憋住了呼吸,本能地把两肘交叉于面前,感到有一团细小的冰屑迎面飞来,再脸上溶化,变成细小的水点,被肌肤的微温蒸发开去了。
待一切回复平静后,她始敢抬起头来,战战兢兢地从指缝间窥看床上的境况。
见克洛安然坦荡荡地卧在床上,不知在昏迷着还是睡着,一动也不动,隐约听到他的气息。浑身表面布满着灰蓝色的静脉,但渐渐的变幼,慢慢地隐退在肌肉之后,慢慢地回复当初一样。
瑞珊全然不知道正在发生了什么的一回事,只记起从前曾听说过人魔的蜕变,大概是这样吧。
见克洛回复平静,一切归于正常,心下始放下心头大石。
她意识到他快要醒来了。
瑞珊再不怠慢,镇定地踮起了两脚,悄悄地窜回到床上去,将被子重新盖上二人身上。
她侧着身,轻轻朝着克洛挪移着身体,愈挨愈近,满心欢喜地又再感觉到他洋溢着爱意的体温。
她把前额抵着他的脑袋侧,斜着眼侧望着他。
虽然熟睡着,但眼帘下半开了一道缝,隐若看到他被窗外阳光照得晶莹剔透浅棕色的眼珠,像咖啡味的果冻,又亲切又可爱。
她要回复在他变身前的模样,不要让他知道,刚才所发生的事。
如他知道了,必会很害怕。
瑞珊当回他情人的角色,轻轻把手掌按着克洛的胸口上,随着他的呼吸起起落落,像海中的浮标,也像她的心情忐忐忑忑。
她感觉到他已不同了,身体明显地比以前暖和,体温高了不少,更散发着一阵奇异的荒野气味。而这种气味并不扰人,反而会令人神经松弛,更容易让人亲近。
她再进一步拥着他,闭起两眼,又再想起从前跟希莱美好的日子,温馨绮丽,缠绵悱恻──可这一切一切全都只可在回忆中寻回。
鼻子一酸,她不禁黯然流下了一滴泪。她起赶快把涕水抽进去,收拾好心情,把这出戏继续演下去。
她在想,身旁的克洛始终都不能代替他,假若把二人的生命调换那就好了。
睡在克洛身旁,可会是对希莱不忠?
不对,克洛只是被利用的工具而已,在两人之间有着明显的界线,所以她没有负了谁。
她没有再细想下去,也顾不得这么多,复仇才是生命的主要目的。
她很久也没拥抱谁了,她渴望被拥抱,渴望被爱。
其实爱情是什么?是滋润生命,还是摧毁生命?
谁也为着爱而疲于奔命。
是快乐还是痛楚。
爱情应该是怎样的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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