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无缘（大章）
杨素景他们去到xx军区医院的时候，桂萍珂正在草坪上晒太阳，病房里是她的哥哥和妈妈在帮她收拾东西。
两人见到轮椅上的杨素景以及他身后的何浔等人，都有点诧异，没想到桂萍珂在首都还有认识的人，并且他们家对于桂萍珂的行踪，并未跟任何人提起，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们是杨家湾的人，桂姐姐在杨家湾做知青的时候，对我们家照顾良多，得知桂姐姐在这里养病，我们就来探望探望她。”杨素星见桂平修和闫雪莲疑惑，便给他们解释了道。
“原来是杨家湾的人，可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妹妹在这里养病的呢？”桂平修问。
相较于桂平修，闫雪莲在听说杨素景他们来自杨家湾，她的脸色就有些不好起来，这倒不是因为杨素景他们如何。
只是因为要不是因为知青运动，上山下乡，桂萍珂也不会去杨家湾，并不顾身体在那里待那么久，最终耽误了病情，她这是伤心难过。
“是这样，桂姐姐一直与我妹妹杨素之有书信往来，前些日子她收到桂姐姐的信，给我们打电话，我们才晓得桂姐姐在此处。”
说到此处，杨素星的声音难免带上些晦涩。
“你妹妹可叫杨素之？”桂平修诧异。
这些年，桂萍珂常收到一个叫杨素之的人寄来的信，就是前两年她去国外治病，这个叫杨素之的人还在一直给她寄信。
而桂平修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杨素之的坚持不懈，以及她的字写的非常漂亮。
“没错”杨素星点头，疑惑他为什么知道自己妹妹的名字。
“这些年你妹妹一直在给萍柯写信。”闫雪莲这么一想，又觉得杨家湾似乎也并不是一无是处，至少那里还有人一直记挂着自己的女儿。
“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杨素景嗓子眼有点发涩。
“她在……”
“这……”
桂平修正要说桂萍珂在外面的草地上晒太阳，刚出声，就见她抱着本书出现在病房门口。
杨素景闻声猛地回头，桂萍珂两只短辫子已经剪短成齐耳的学生头，看起来还是以前那副模样，只是更瘦了，皮肤依旧是没有血色的雪白。
突见杨素景等人，桂萍珂稍微诧异，但很快露出笑容来，“怎么是你们？你这是怎么了？”
“桂姐姐……”杨素星见桂萍珂比之以往都瘦的脱了相，虽然穿着棉袄，但整个人显然撑不起衣裳，露出来的手上更是一处处的青黑针眼，他禁不住眼眶红，鼻头发酸。
“哎呀，素星都长这么高啦，妞妞的信里说你考到首都政法大学了，真厉害。”
桂萍珂回来后，闫雪莲把杨素之给她的信都带了来，她知道杨家这些年都发生了些什么，就包括她被选作班长，但没当上班长这茬儿。
那之后杨素景去当兵，再后来杨素星考上政法大学，杨家这两兄弟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变强大，变成家里人的支柱和依靠。
她替他们高兴。
“桂姐姐，你……”杨素星想问她的病情现在怎么样了，但没问出来，就听桂萍珂道：
“我们进屋说话吧，这两位是？”
“这是我小舅，这是我三叔。”杨素星连忙给桂萍珂介绍，之后就推着杨素景进了病房。
“你好杨叔叔，何叔叔”桂萍珂给两人打招呼，并邀请他们进屋。
自打见到杨素星等人，桂萍珂就感受到一双目光紧紧的锁在自己身上，桂萍珂落后半步，顺着目光看到了杨素景，寻常语气问道，“你这是怎么弄的？”
桂平修帮着招呼何浔和杨闻风，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何浔是在边疆做过科研工作，而且他的研究方向，竟然与自己之前学习的方向相同，与航天有关。
他此前去苏联学习，也是学习与此相关的知识。
两人一沟通，忽然就发现，都知道对方。
还真是没想到，在这里能够遇上，实在是缘分。
“参加任务，不小心弄得。”杨素景压下心头的澎湃情绪，他曾幻想过多种多样与桂萍珂再次相遇的场景，但如今这场景，却是他从未想过的。
“任务很凶险吗？”桂萍珂坐到病床上，微微笑着指了指旁边的一根凳子，示意杨素星坐。
杨素星乖巧坐下，这时候闫雪莲听说杨素星是政法大学的学生，就想到自己的小女儿桂萍媛也在他们学校，“你在政法大学哪个学院，学的什么呢？”
“我在法学院，阿姨。”
“啊呀，是法学院啊，那个学院学分可一点也不低呢！”
杨素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二女儿，萍柯的妹妹也在政法学院上学，不过她在政治学与行政学院。”
桂萍媛是上前年回的上海，那时候他们父亲的政治成分已经确定，恢复了职位，所以知道不久的将来国家会恢复高考。
桂萍媛知道这个消息后，就开始准备考试，考了两年才考上了首都的政法大学。
“行政学院那边这几天应该快放假了吧？”杨素星点了点头又问。
“今天就放假啦，现在自己在学校收拾行李，待会儿会跟我们一起回上海。”
说到这里闫雪莲又想到了医生给她们下的最后通牒，说是桂萍珂到现在已经是无药可救，让他们回家将养之类的。
“阿姨您……”见闫雪莲眼角泛泪，杨素星吓了一跳，却见闫雪莲连忙朝他挥手，叫他别出声。
她怕桂萍珂触景生情，心里难过。
“……家里都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了吗？”桂萍珂和杨素景说了一些有的没的，想到他现在跟杨素星在一起，想必家里也知道他的情况了吧。
杨素星点头，把上次的乌龙给她讲了一遍。
桂萍珂心里微微发酸，原本她是不该给杨素之去那封信的，但……
看了眼前的杨素景，几年不见，又长高了，黑了，还结实了许多，眉眼间少了一丝晦涩多了几许沉稳自信，正直阳刚还俊。
真好啊。
就原谅她自私这么一回吧。
“不过，现在没事了就好。”
“你呢？妞妞说……”杨素景顿了顿，“你的病情不容乐观，这是真的吗？”
桂萍珂脸上保持着微笑，心里却因为他的这话微微刺痛了一下，“是呀，应当是多活一日，便是赚来的吧。”
杨素景的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直到伤口传出刺痛，他才回过神来，压下眼中的纷乱，心口传来隐约的刺痛，“怎么会这样？不是可以换骨髓吗？”
听说桂萍珂是白血病，杨素景就连忙问了医院的医生，不过医生说这个病不好治，但换脊髓是唯一可能治愈的方法。
“已经换过啦，在国外做的手术。”桂萍珂依旧微微笑着道。
闻言杨素景再也没办法保持自己的冷静，面上的沉稳也逐渐崩开，已经换过脊髓却依旧没有治愈，也就是说……
“怎么会这样？”这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桂萍珂。
桂萍珂笑笑，没多说什么。
“也不知道素庆、素云和妞妞现在都长成什么样了？”觉出杨素景情绪波动变化，片刻后突然问道。
杨素景深吸了口气，把内心里不断往外溢出的情绪压制下去，他怕吓到桂萍珂。
“素庆上了高中，个子长高了不少，素云成绩很好，妞妞也长高了，和小时候一样的乖巧懂事……”
杨素景乱七八糟的说着自己知道的事情，桂萍珂一直微微笑着听他说。
望着她脸颊上的梨涡，杨素景就像是一下子回到了从前，那时候他第一次见她，是她来杨家湾的时候。
小小的个子，笑着的模样温柔如水，让他仿佛看到了世间最美的景象，在他原本压抑昏暗的生活投进了一缕温和的暖阳，她是那样的美好，为何，为何上天要如此待她？
为何都不给他多一些的时间追上她的步伐——
“妈妈！姐，哥我回来啦——”就在众人聊天的时候，病房外忽然传进个清脆的声音来。
众人回头一看，门口站着个同样学生头的女孩子，亭亭玉立，眉眼飞扬带着活力与青春的能量，她看到病房里的杨素景等人，亦是稍微诧异，这些陌生人是谁？
“媛媛你回来了？学校里都收拾好了吗？”闫雪莲迎上去，把她手上的行礼箱提了过来。
“这是你姐姐在杨家湾认识的乡亲，知道你姐姐在这边，就过来看望，这位还是跟你同校的同学呢！”
跟杨素星聊了一阵，闫雪莲觉得这孩子学习好不说，还十分热忱，懂礼识理，知恩图报，是个好孩子，就想让他跟自家小女儿认识认识。
“我的校友吗？是哪个学院的呢？”众所周知，政法学院并不容易进。
“说是法学院的。”
“啊呀，真厉害，竟然还是法学院的校友！”桂萍媛是真的吃惊，并有些惊喜。
桂萍媛比杨素星大两岁的样子，在女孩子里也算是高个子，不过站在杨素星面前，却还是有些差距，毕竟杨素星都一米八几的个子了，她净身高一米六七，说话站的近些还要仰头去看他。
“我之所以能够考上大学，其实还要多谢桂姐姐，这些年，她给我们寄了许多书来……”杨素星被桂萍媛那么看着，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起对桂萍珂的感激来。
桂萍珂他们打算今天下午就回上海，杨素景心中有千言万语，但也只能按捺下来，与桂萍珂说着一些这些年分别后的种种。
两人都有心去倾听，便觉得这时间过得实在太过匆匆，很快来接桂萍珂他们的车就到了医院。
杨素景和桂萍珂一个伤员，一个病人，并没有帮着众人搬抬行李，就在医院的草坪上说话。
刚好今日阳光明媚，蓝天白云下，两人仿佛又回到了杨家湾那个郁郁葱葱的银杏林，时光缓慢，却不等人追。
“姐”不多时桂萍媛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杨素星。
“要走了吗？”桂萍珂问。
能够看出桂萍珂见到杨素景他们其实是很开心的，有些于心不忍，桂萍媛点了点头，伸手去扶桂萍珂。
杨素星也走到杨素景轮椅后去推他。
“走吧”桂萍珂微微笑着看了眼杨素景。
杨素景点点头。
“姐，你又发烧了？”牵着桂萍珂的手，桂萍媛就忍不住皱了眉头。
“没事”桂萍珂捏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声张。
桂萍媛心里叹了口气，依旧埋怨上天的不公。
“再见，谢谢你们来看我。”桂萍珂在上车前，回头再次给杨素景挥了挥手。
“再见”杨素景见桂萍珂看了自己又看向众人，却莫名觉得那一声再见是与自己单独说的。
他心头微刺。
他该怎么办呢？他能替她做些什么？他还能做什么？
“哥，你怎么了？你的脚还没好，别使力气！”桂萍珂他们的车门关上，杨素星发现杨素景想要起身，连忙按住了他的肩膀。
“我……”
车窗挡住了杨素景的目光，车辆缓缓启动，桂萍珂依旧能够感受到那道压抑的目光，她心神有些恍惚。
明明是一个才见过不多次的少年郎，怎地就让她这般牵肠挂肚，怎地就不能、不能再给她多一些的时光……
“姐，姐你怎么哭了？！”车辆驶过转拐，桂萍媛惊讶的看向桂萍珂，她眼中泪水涟涟，绝望和不甘是那样的深刻。
这还是桂萍媛第一次从她姐姐眼中看到这样的情绪，内心波动良多，但更多的还是止不住的伤感和难过。
桂萍珂生病多年，但她从来都是那副温和从容的模样，甚至于许多时候都在安慰他们，所以这一次是因为见了杨家那两兄弟，所以才这样的吗？
“怎么了珂珂？”见桂萍珂无声流泪，闫雪莲亦是伤心不已，轻轻搂过她来。
老天为何如此不公，要叫她这么年轻孩子经历这些，要叫她白发人送黑发人，若是可以，她真是愿替她这个孩子经历这些好叫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过了这辈子。
老天爷呀……
一时间车内充满了不甘与伤心的啜泣，前排的桂平修忍不住叹出一口气来，聪慧如他，从杨素景看桂萍珂的眼神以及桂萍珂此时的反应，就能猜出些两人的念想来。
再一想到前些年桂萍珂到了年纪，家里人安排她相看，她都一一拒绝的事，还有那个章峰，对自己妹妹殷切多年，却也是没打动的了她，原来是心中有人，有了等待。
可……
两人这般，终究是有缘无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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