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一世

唐国八年，本工城。

        今日是本工城城主刘向东儿子满月之日，城主府内一片欢声笑语，几十名随从不停的穿梭在硕大府内的院子中忙碌着。

        一盘盘精美的糕点，美味的菜肴，飘香四溢的美酒被一群仆人端进了内厅里。

        “完了完了，等下小少爷要抓周用的镀金毛笔找不到了，这可怎么办啊”一名丫鬟着急忙慌的跑到管家面前说道。

        “急什么，库房里有一批新到的下人用的薄砚，我先随便拿一个去备用，如果等下实在找不到那杆镀金的毛笔就用砚台顶着吧”管家挥了挥手不耐烦的说道。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管家心中冷哼了一声，将藏在怀中那支镀金的毛笔往衣服里又塞了塞，继续检查着其他事务的准备情况。

        “王管家，老爷等人已经到大厅了，你快去吩咐下人把抓周用的东西都拿上来吧”身穿华府的中年女人从大厅内走出来后说道。

        “好的二夫人，我这就吩咐下去”管家看着女人恭敬的说道。

        “就是你了”看着走远的二夫人，管家走到库房后随便拿起一个漆黑的圆形砚台后小声嘀咕道。

        抓周宴上，连同城主刘向东在内共计三十多人此刻围在一个正哇哇大哭的孩子前面面相觑。

        “老爷，枫儿他这是怎么了，怎么看着这么多的物品，没有一个是他喜欢的啊”刘向东身旁的大夫人着急的说道。

        “还有没有没拿上来的？”刘向东看着红丝绸上的算盘、宝剑、佛珠等物品皱着眉头说道。

        “老爷，老爷”管家举着一块薄薄的砚台跑进来大喊道。

        “老爷，砚台忘记拿上来了”管家喘着粗气在刘向东威严的注视下心中有些发虚。

        “我不是让准备的是镀金的毛笔么，怎么变成砚台了，还这么薄”刘向东有些疑惑的沉声问道。

        “这个。。”管家心中一沉，面对刘向东的问题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正当管家心中盘算着如何回答刘向东的问题时，还在哭泣的孩子忽然停止了哭声，目不转睛的仔细看了看砚台，然后一抹开心的笑容出现在了脸上，还在学习走路的他，踉踉跄跄的跑到了管家面前，一把将他手中的砚台夺了过去。

        “老爷，看来枫儿以后是要从文了啊”大夫人看着孩子将砚台抱在怀中爱不释手的样子开心的说道。

        “好啊，好啊”刘向东没有理会早已冷汗直流的管家，轻抚着下巴上的胡子满意的笑着说道。

        深夜时分，城主府内褪去了喧闹的声音，恢复了夜晚的平静。

        书房内，白天被孩子抓周时拿到的砚台，此刻正放在书房的书桌上。

        忽然间，砚台轻微的抖动了一下。

        “我这是已经步入轮回了吗？”唐婉儿的意识缓慢的苏醒了过来。

        “我。。这一世竟然是一块砚台？”唐婉儿意识完全苏醒后有些不可思议道。

        那日从天山派的禁地内被祖师送入轮回后的她，瞬间便没有了意识。轮回前她曾幻想过，她会以一种什么样的身份和季少东相见，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世的她会变成种不能言语的死物。

        对了，少阳呢？唐婉儿开始四处寻找着季少阳的身影，可反复用意识寻找了几遍后也没能找到。

        “吱呀”书房的门被人轻轻的推开了，一个身穿黑色夜行服的男人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将一支金光闪闪的毛笔挂在了笔架上。

        溜进房内的男人正是白天偷拿了金笔的管家，虽然一直到宴会结束后刘向东也并未逼问他说出金笔的下落，但心生不安的管家，还是选择悄悄的将镀金的毛笔放在书房里，造成没有找到的假象，免得被刘向东日后算账。

        是少阳！唐婉儿看到毛笔的一刹那，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那是属于季少阳的气息。

        少阳！少阳！我是婉儿啊！唐婉儿疯狂对着毛笔呐喊着，可转世成为了砚台的她，却没有任何的声音传出。

        那种无法诉说和表达的痛苦几尽让唐婉儿发狂。

        如果此时她可以流泪的话，那一定会激动的泪流满面，但她只是一块砚台，她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更没有办法向自己爱的人诉说着自己的思念之情。

        一连在心中呼喊了季少阳十多遍后，看着毫无动静的毛笔，唐婉儿沉默下来，她知道，就算自己喊上千遍万遍，这是一世为毛笔的季少阳都没办法听见她的思念，化身为砚台的她，也只能静静的在一旁看着他。

        冷静下来的唐婉儿激动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她忽然觉得这样其实也挺好的，至少自己知道了季少阳的存在，可以每天静静的看着他，陪在他的身边。

        第二日一早，刘向东走进了书房内，正要练习书法的他，忽然间看到了笔架上的镀金毛笔。

        “原来是在这里啊”刘向东将毛笔放到一旁，将宣纸铺好后，拿起了一块墨锭。

        “这砚台怎么这么薄啊”刘向东本想换块砚台，但一想到这块砚台是自己儿子抓周抓到的，还是没有选择换掉，把一些清水浇在砚台上，用墨锭细细的研磨起来。

        原本意识沉睡的唐婉儿，只感觉一阵清凉迎面袭来，然后便是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疼痛涌便全身。

        好疼，唐婉儿无声的痛苦叫道。

        每当刘向东手中的墨锭在砚台上研磨一次，唐婉儿就会觉得如同被马匹、战车在身上碾压的疼痛涌遍全身，只可惜唐婉儿不能通过叫喊来发泄减轻自己的疼痛，只能在心中默默的忍受着。

        几分钟后，研磨停止了，唐婉儿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少了些什么，当看到砚台上被墨锭磨去了薄薄的一层后，她明白了，原来少的是寿命。

        砚台被磨没的那一刻，就是自己的身死之时。

        刘向东拿起镀金的毛笔在砚台上沾了沾，开始在宣纸上练起字来。

        当镀金毛笔贴上砚台的那一刻，唐婉儿忘记了钻心的疼痛，只觉得好像将季少阳抱在了怀中，一种不能言语的温暖融上心中。

        少阳，我终于抱到你了。

        “老爷，枫儿一大早起来就哭个不停，我怎么哄都没用，怎么办啊”伴随着一阵孩童的哭啼声，大夫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爱子心切的刘向东将手中的金笔扔在了桌子上，连忙走出桌前，打开了房门。

        “臭小子，怎么一大早就这么闹啊”刘向东一脸宠溺的接过大夫人怀里的男孩用手轻轻的刮了刮他的小鼻子说道。

        “咿呀咿呀”男孩一下子瞥到刘向东桌上的砚台后，急的嘴中咿呀咿呀的叫着，白嫩的小手拼命的向前够着。

        “原来你是想要这个啊”刘向东顺着孩子的目光看到了桌上的砚台后恍然大悟道。

        “你现在还小，等你再大一大父亲就教你写字读书好不好”刘向东轻声说道。

        屋内的唐婉儿听到刘向东的话后不禁松了一口气，刚刚找到季少阳的她宁愿每天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也不想被刘向东当成一件玩具将其送给自己的孩子，没有行动能力的她知道，一旦离开了这里，那这一世将和季少阳再也见不到面了。

        听到刘向东的话后，咿呀咿呀喊着的孩子忽然间停止了吵闹，好像明白了似的点了点头，这一画面惹的刘向东和他的夫人开怀大笑。

        自那之后每天的早晨，刘向东都会到书房里研墨写字。

        晚上，唐婉儿静静的看着笔架上的镀金毛笔温馨的将意识沉睡然后静静的等待早上那令她最痛苦，却又是让她觉得最幸福的短暂时光。

        就这样过去了二十年，年迈的刘向东已经一连多日没有在早上来的书房写字了，倒是刘向东的儿子刘枫经常到书房里写字呆坐着，可每一次他在写字的时候都没有去用唐婉儿转世的那块砚台。

        此时的唐婉儿虚弱不堪，看着快要被墨锭磨穿的身体，她知道自己这一世就快要结束了。

        唐婉儿的意识虽然很是模糊，但她依旧强撑着每天尽量多看看季少阳转世化成的那支毛笔一眼。

        她心中清楚，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世再入轮回，她害怕自己在下一世不能再像现在这般能够陪在季少阳的身边，每天能幸福的抱着他，看着他入睡。

        转过年冬季，刘向东因病去世，虽然刘枫拼命阻拦，但还是在大夫人的授意下悄悄的将刘向东生前经常用的砚台和毛笔投进了刘向东墓前的火炉里，烧给了他。

        在砚台和毛笔被一同扔进火炉前的那一刻，唐婉儿笑了。

        这一世，我终于可以陪你一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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