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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章 古墓


太安城随书斋

一名红衣的白发老太监弓着腰,手里端着一个白瓷汤羹,从远处走来。

见书斋内灯火依旧,老太监正了正身子,加快了些脚步。

屋内人显然听到屋外略显杂乱的脚步,停下手中朱笔,活动了一下手腕。

长时间的批注确实耗费心神。

拿过一块螭龙镇纸压在批改一半的奏折一角,再将手中由狼毫做就的小毫搁置在笔架上。

做完这一切后,老太监才踱步走到门口,脚步渐渐放轻,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低着头,盖着盖子的白瓷碗举过头顶,呈给坐在桌子后的那个男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大陈皇帝,齐衡。

老太监将汤羹摆到桌面上,一笼宽大的衣袖,右手拇指和食指缓缓掀开盖子,房间内顿时香味四溢。

齐衡深吸一口,笑道:“今晚是冰糖银耳羹?”

老太监垂着头,躬身站在一侧,回道:“里面还放了两粒红枣,给您补补气血。”

齐桓端起白瓷碗,小口吹了吹,在碗边吸了一口。

味道确实改良过了,口感顺滑,香甜无比。

身边的人总是这样,皇帝嘛,自己一个举动,就有无数的下人去揣摩,想着怎么去讨好他。

这是皇宫里专属于下人的规矩。

错综复杂的人际,和那些琐碎的恩怨纠葛,在齐衡眼里,有种看影子戏的感觉。

牵一发有时候并不能动全身,动全身有时候也不能牵动一个点。

他很讨厌这种,在他眼里,只要是危险的点,都要被抹除。

可他又很喜欢这种聪明人。

像是这个陪同父皇几十年之久的老太监,有些时候有些事,不等他去说,老太监就做完了。

老太监低着头,不敢去看齐衡,声音却出奇的年轻,根本不像是一个已过花甲的老人。

“陛下,快三更天了,四楼这时候应该都败了。”

齐衡又吸了一口羹汤,不在乎的说道:“本就是给他练手的,有崖山风花雪月四堂中的一个堂主,再加上那些纵横家武夫,四楼中也就杜枭实力够看,别人都差的远呢。”

齐衡仰头,将剩下不多的银耳羹都倒进嘴里,一边细细咀嚼,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我那个弟弟,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命大,这点我在二十多年前就领教过了。”

咽下银耳羹,齐衡走到窗边,推开窗。

天空中万里无云,一轮圆月高悬星河之上,水样的月华洒在他窗前那几株牡丹上,有些深宫中独有的清冷。

齐衡双手负后,站在窗前,看着洒落人间的月光问道:“他那几个客卿都是什么出身?查清楚了?”

老太监快步走到齐衡身后,说道:“几个月前,有一个名叫山青的年轻人,来自中州学宫,是山长李晔的弟子,这个人不简单,韩汕就是死在他手里的。虽然当晚安排在东都城中的谍子传来消息说,这个山青还未步入五城,但依老奴推断,能正面击败黑骑中以体魄闻名的韩汕,境界就算不在五城,也已经十分接近了。这么年轻的一个强者,在这个时候去到东都城,那一定是有所图谋。而且此人还并未从赵王讨要个一官半职,也没挂职在某处,这点老奴有些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齐衡没好气的吐出一个字:“讲”

这个老太监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动不动“当讲不当讲”,什么当讲不当讲的,不还是都得讲?

老太监继续说道:“这个山青,老奴怀疑他也是为了那颗蛟珠而去的,而且就他拼死保护赵王一事上,还不足以证明他的忠心,老奴现在就怕他明明有碾压韩汕的实力,却偏偏藏拙,只用重伤换韩汕一命,既能掩人耳目,还能在赵王那打消他的顾虑。”

齐衡手指摩挲着下巴,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这个山青,还是值得自己去都看一眼的。

“还有个白衣少年,经多方打听说,他叫吴怀,是当今画家圣人的关门弟子,他来东都的目的,据说是寻访山水作画,相传此人极其擅长画美人,此前在胶东留下过一副仕女图,被齐王视作珍宝。”

“别停下,我透透气,你接着说就是。”

“除去纵横家二十余人外,名单中剩余的客卿,实在不堪,老奴也就不曾记过。只是还有一个人需要陛下注意。她叫安歌,来自寒心庄。”

“哦?此前醉酒入城的那个?”

“正是。此女子有国色天香的容貌,十几岁的年纪,已经练气五楼。据探子来报,她还有一把古怪的长刀,当时与韩汕交手时,曾一刀斩开韩汕的护身罡气。”

齐衡听到这,目光一凌,转过身,靠在窗口,好奇道:“是那几把神兵之一?”

“老奴推测,应该是了。”

齐衡沉思了片刻,又道:“今晚她也去了?”

“去夏姬交手,占了下风,但未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不过此前她用一招古怪的刀法,一刀将一个六楼感受劈成重伤。老奴估计,她的实际杀力已经高过了她的境界。”

齐衡点点头,说道:“这江湖沉寂了许久,这份平静终于要打破了。”

老太监见齐衡话还未说完,便问道:“陛下是有什么需要让老奴去做的?”

齐衡看着这个谨慎惯了的老太监笑出了声:“你呀你呀,从我父皇在时就谨小慎微,我自问不如父皇,你就无需那般谨慎了。我也没那么多暗示你去做的事。”

停顿了一会,齐衡想起了些什么,接着说道:“对了,明早你再去织衣局领一件新的衣裳吧,你这件有些旧了,也当换下来洗洗了。”

老太监跪伏下身,声音平静道:“谢主隆恩。”

这种赏赐的事,在他看来已经再平常不过了。自己一个阉人,要再多财富都没处用,这两任大陈国君都算得上雄才大略。

他一直不去看齐衡的脸,这让他总能想起来那个事必躬亲的先帝来。

看着老太监熟练的收拾好羹勺和瓷碗,再缓缓地从书房中退出去。

齐衡坐回到书桌后,脸上阴晴不定。

拿起另一块螭龙镇纸在手中把玩,他的心都放到了此时的东都中。

刘昶啊,刘昶。

你到底想要什么?

又或者,想要做什么?

齐衡看向窗外,又想起了二十多年前,母亲在弥留之际与自己说的话:“衡儿,别怪弟弟,这是娘自己选的。照顾好他,好孩子,娘会在天上看着你的。”

窗外月光照进书房内,齐衡没拿着镇纸的手随意一挥,房间内的灯火瞬间熄灭。

看着照在桌前的月光,这个统领天下的皇帝,放下手中镇纸,俯身趴在桌上,喃喃自语道:“娘啊,别怪儿子,别怪我啊。”

深宫清冷,多少忧愁,都在心中,无人可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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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走出一段崎岖不平的路后,前面的路终于宽敞了起来。

安歌扶着墙壁,鲸蛟刀鞘别在一边,一手握刀在前。虽然还没有光亮,不过凭借不如五楼后对气机的感知,安歌这一路走的还算是有惊无险。

来到这一条全新的甬道内,安歌感觉这才踏实了许多。

这一路走的真的是惊险,这些错综复杂的通道在地下蜿蜒曲折。安歌按照自己的步数推算,这时候自己怕是已经走出二里远了。

安歌手指轻轻的点在腿上的伤口处,疼的她不禁呼痛出声。

虽说只是些擦伤,可现在目不能视的情况下,她的其他感知都被无限放大,这一点在平时都不会在意的伤,放到现在,就让她疼的叫出了声。

人总是本能的对黑暗产生恐惧和抵触,像是黑暗中衍生出那些吃人的妖魔一般。

可是呢?

事实恰恰相反,黑暗能带给人的保护,远远大过其危害。

安歌深知这点。

在这种谁都看不见谁的情况下,自己在飞天魔面前,就如同一只老鼠,面对飞天魔,她没有一点还手的能力。

能抓过自己,拖行几百步远,还能在狭窄的密道内飞行,这一切在安歌的眼里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前面的安歌么?”

一个声音从通道的另一边传来,感知中,两缕熟悉的气息在慢慢向安歌靠近。

是山君!

是他没错了!

安歌想起在自己被抓走的那一瞬间,看到的画面。

山君的手用力的向自己这边伸着,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也有了慌乱。

“山君!是我!”

安歌收起鲸蛟,快步向山君跑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已经扑到他的怀里大哭起来。

黑暗中受到的那些委屈同时爆发。

山君手足无措的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安歌,一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

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还是先将她摘下来。

山君左右为难。

好在安歌的情绪失控只持续了片刻。

收拾好心情,安歌抹了把脸,抽着鼻子说道:“对不起,刚才有点太失态了。”

山君扶了下剑鞘,轻声道:“找到你就好。”

等到安歌的情绪平复后,山君问道:“那个飞天魔呢?”

安歌摇了摇头:“我慌乱间从后面褪下刀鞘,这才给了他一刀,可是匆忙间,未能用上几分气力,我也是打伤了他,接着他便不见了。”

在为她简单的包扎好伤口后,两人结伴继续寻找飞天魔和龙珠的踪迹。

山君在前,几缕墨色剑气悄无声息的融入黑暗中。

这些剑气在山君一定范围内流动,黑暗的密道内,剑气就是他的耳目。

走了一段路后,山君说道:“这里的密道像是刻意修建成这样的,刚才不平坦的路一直向下,可这会儿的路又宽敞起来,脚下的路也平坦了许多。我觉得,咱们好像已经和飞天老魔走岔开了,走了这么久,他怕是循着盒子里的气息找到龙珠了。”

安歌双手持刀,跟在山君身后。

正如山君所说,这里的路和刚才的截然不同。

本来狭窄的通道,变的宽敞了许多空气也更加浑浊。

索性她可以拔出鲸蛟来,不用担心刀身过长的问题。

“我怎么觉得,越走越阴冷了?空气也有些腐臭的味儿。”

这么一说,山君抽了抽鼻子,确实有一些尸体腐烂的味道,而且随着两人的逐渐前行,这个味道在慢慢变重。

目不能视,所以听觉和嗅觉被无限放大。

这也是因为山君一心在剑气感知上,才忽略了这一点。

在这时,安歌伸手拽住了山君的衣角。

她看到了光。

没错!确实是光!

在他们身后!

一粒光亮缓缓向二人而来,山君下意识将安歌挡在身后,丹青剑出鞘,水墨剑气在周围生生灭灭,不断逸散又凝聚。

只见一消瘦男子,一手扶着墙,一手颤巍巍的举着一火把向两人走来。

男人似乎也感知到前方有人,手中翻出一把匕首,挡在身前。

“前面是安姑娘么?”

男人咳了几声,靠在墙上向前面喊去。

安歌一听是找自己的,连忙回应道:“我是安歌!你是谁!”

男人听到回应,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靠在墙上,大喊道:“我是陈栋,我们掌柜的要我来救你!”

来人正是陈栋。

说巧不巧,在他一头扎进洞内后,他的身后便迅速坍塌,可他身形迅速,在这种狭窄的密道里几乎如履平地。

可坑道内实在错综复杂,山君御剑又太快,他走了一段时间,也没能看到山君或是安歌。

密道内气流久不流通,他又没山君那两下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摸出火折子,在一段平坦的甬道旁摘下一支火把,索性点燃,他就这么沿着一条路走到底。

这条路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火光的照耀下,这些宽敞的通道两侧,居然显露出彩绘的图案。

他趴在墙上,走了一路看了一路,这才有了些发现。

这里的彩绘,好像是在讲一个死人重生,然后飞升的故事。

就在他全副心神都放在壁画上时,又恰好碰到了被安歌逼退的飞天魔,陈栋与其交手几十招后,还是被飞天魔所伤。

幸好飞天老魔寻珠心切,这才让他跑掉。

解释完自己受伤的原因后,陈栋继续说道:“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密道,我看了那些壁画,这就是一处古墓!”

飞天的仙女,宽额拿仙桃的仙人,死而复生的仙人,展翅飞翔的仙鹤,还有无数的盘龙。

陈栋说道:“这里就是一处古墓,刚才我们走下来的那段路,应该是有人挖出来的盗洞。虽然脚下铺置的有些凌乱,可两边的石料我仔细摸过,不是三年五载就能打磨成的。现在这段应该就是古墓的甬道里,这个古墓的结构不算复杂,只是那些刻意铺就的岔路,绕的人不耐烦。要是用心走上一走,就能发现这条路正确的去向了。”

接着他举起火把对着墙上照着。

火光的照耀下,安歌和山君看向墙壁上那些彩绘的壁画。

确实如陈栋所说,都是些仙女,仙鹤这类的图画。

可细看下,这些重复的壁画最下面,都有一副被涂成红色的棺椁,和一条先上伸出的手臂。

可能正如陈栋所想的那样,东都城下,就藏着这么一个庞大的古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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