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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想你时的内心活动(一)


五六点的清晨,空气很好。无际的天空上浮着一条又一条的云影,它们是静谧和谐的。不同于城市中心,学校的热闹是伴随不情愿的早读与小心翼翼地交头接耳。

        学生时代要早起,偏偏年轻时被强迫学习的时候都爱赖床。有些班级特别勤奋,规定学生六点十分便要开始早读。赖床的人要么错过早读,要么错过早饭。也有人踩点进教室,早读期间浑水摸鱼低头嗦粉。

        “……有次还被班主任发现了,罚我站在走廊上把米线吃完。你猜怎么着,我在走廊上整整吃了三节课!那是我唯一一次早饭和午饭无缝连接,特别幸福。”

        贺忱从小摊贩阿姨手中接过料足个头大的糯米团,得意洋洋的和今年炫耀他的“丰功伟绩”。尽管这么做的后果很严重,他不仅被班主任留校补作业,还被喊家长。但来的是哥哥,他觉得挺值。

        “唔,里脊肉要掉出来了。”

        今年咬了一大口,直接把整条里脊肉拖了出来。她瞪大眼睛,无声地求贺忱帮忙。为了这顿早餐,她可好多年没有早起过了。闹铃一响,她的灵魂就跟着出窍。足足花了七分钟,她才昏头昏脑的从床上下来。

        “干嘛?”贺忱手捧自己的糯米团,吃得比今年还要大口。他往里面加了香肠、梅干菜、肉松、黄瓜丝、酸菜等等。一口下去,快乐得简直要升天。他兴致很高,打量着吃相滑稽的未来嫂子,“要我帮忙的话,我就帮你吃了它。”

        今年一听这可不行,于是艰难的将薄薄的里脊肉全数放进口中。双颊被食物塞得鼓鼓的,她也学着贺忱得意的样儿,含糊不清地说:“我十七岁的时候,在课堂上偷吃过泡椒凤爪。比我,你还差了点。我是吃完后嘬手被老师听到了,然后就被罚站在教室后面听了一节课。”

        贺忱笑得合不拢嘴,又生怕嘴里的早饭掉出来有失风度,只能微微仰头举手掩住口鼻。周围来往的,不管是不是同班,都是他的同学。毕竟也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多少还是有点偶像包袱。

        他们二人坐在学校外大树下的石凳上,像漫无目的的人目送着一个个进入学校的学生。

        “明明应该是我请你吃糯米团,最后又变成你请客。说吧,有什么阴谋?”贺忱的糯米团还剩三分之一,手里的牛奶却只喝了三分之一。他瞄了眼波澜不惊的今年,提醒道,“我剩下的时间可不多了。”

        今年被猝不及防地提问,心虚地咳了声,继续嚼着嘴里的糯米团。糯米团很美味,就是自己牙口不大好,好好的梅干菜也能卡在牙缝里。幸好也是塞牙习惯了,不然当着小少年的面抠牙实在是形象幻灭。

        她敲了敲胸口,问:“你哥真的是独身主义吗?”

        “呵,女人。”贺忱白了她一眼,果然是要问哥哥的事情。但他也非常好奇这件事的内因,于是直说,“以前他的独身主义坚定得就和唯物主义一样……听起来是不是觉得自己很特别?”

        今年被他挑衅地反问后,反倒是笑出了声:“我一定是足够特别,才让你哥开口问我要不要和他结婚。贺叙白看起来不像是会轻易托付感情的人,我捉摸不透所以来问问你。希望你这个亲弟弟不要让我失望。”

        “求婚?你是说我哥向你求婚了?”贺忱震惊,此刻顾不上自己帅哥的身份,就差从石凳上弹跳起来。

        今年扫了眼周围,伸手拉了把过于激动的孩子:“你可以这么理解。”

        “你答应了?”

        “我拒绝了。”

        “绝了,你真的绝了!有多少男男女女想睡我哥,我哥都不动如山,心如死水!你都不可惜吗,错过这么一个睡帅哥的天赐良机?”

        年轻人非常可爱,年轻人说的话也是。今年又被逗笑了,她从包里翻出餐巾纸,抽出两张,一张递给贺忱,一张留着给自己擦了擦沾了点油的手指。

        “相当可惜。谁不喜欢帅哥?”今年一面低头擦拭,一面慢悠悠地回答。

        贺忱兴奋的像个八卦记者,趁胜追击:“你喜欢我哥,对吧?”

        “喜欢啊。”今年举起眼睛,仍是笑吟吟地看着贺忱,“如果喜欢就是单纯建立在一个人好看的外表,体面的工作,良好的家庭背景上,那我喜欢贺叙白。”

        十七岁的思想跟不上成年人复杂又庞大的思维逻辑,一番话听着明面上一个意思,暗地里又是另一层意思。听着是肯定,实际是否定。“喜欢”是真的,“拒绝”也是真的。

        “可婚姻不是这样的。我可以一时冲动踏入婚姻的殿堂,但我没办法相信‘喜欢’这件事的持久性,这玩意在步入婚姻后就会逐渐消失。除了父母,任何人可以说不爱我就不爱我,甚至可以随便伤害我。”今年说完停顿了下,面对贺忱,这些内容过于沉重。于是,她轻轻甩了下头发,换了个话题,“我有理由相信你哥的独身主义有一半原因来自重组家庭。”

        重组家庭里包括了小贺叙白十三岁的贺忱。在他听来,今年似乎在表达贺叙白坚持独身是因为家庭的不完整,是因为他和妈妈的“入侵”。可是贺叙白明明对他们都很好,他们就是一家人。

        贺忱有些不高兴:“那你呢,你的不婚主义难道也是因为破碎的家庭吗?”

        “差不多。”

        比起破碎,应该用“难堪”来形容。

        两人说话的声气渐渐消沉了下来,低头不约而同地吃着最后几口糯米团。初夏的晴空,澄澈高远,阳光透过树枝间的缝隙,斑驳地映在他们的身上。原本该是朝气的,此时此景大概千疮百孔才合适。

        贺忱早今年一步啃完了糯米团,将包裹在外层的膜置于手心揉成团。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低头瞧了眼还在细嚼慢咽的淑女,提了提书包:“忘了告诉你,我哥知道我要来见你。”

        “什么?”

        沉闷的氛围一下子被打破,少年又恢复了意气风发的模样,眉眼都带着狡黠的笑:“我是走读生,每天都是我哥接送我上下学的,你说他能不知道我执意要一个人去学校的原因吗?而且我从来不对我哥撒谎。”

        好样的,今年面无表情地冲他竖起大拇指。

        “知道我要和你见面,他还多给我零花钱了,就是不想让你花钱呗。你都拒绝他了,他还这么替你着想,我哥难道是情种吗?”

        人小鬼大,看着真的怪令人烦的,今年腹诽。那天贺叙白问自己是否要和他结婚时,她果断地说了“不”。人这一生中,好像只有那一刻经历到了何为时间静止。

        其实,她有懊恼自己被问到有关婚姻话题时过于理性的反应。诚实地说,她内心狠狠地动摇过。因为当时的贺叙白看起来完全没在开玩笑。

        耳边的声音很快嘈杂起来,贺忱已经被好几个学生打过招呼,也终于要开始进校学习了。临走前他又补了一句:“你的那句‘我喜欢贺叙白’已经录下来了。既然说了喜欢我哥,就要对我哥负责,耍流氓可要不得。就这样,嫂子再见,今后天天见。”

        “小兔崽子!我以后见你一次打一次!”

        今年捏着还剩小球形状的糯米团,羞红着脸冲贺忱潇洒不羁的背影怒骂。学校也算是净地,讲文明、懂礼貌,所以她的骂声特别刺耳。

        用花早饭的一点小钱果然买不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今年悠悠地叹了口气。软和的日光包容不了她想问的问题,她准备打听的事情远不止表面上看起来的和谐,她想问贺叙白的母亲在哪里,想问为什么贺忱的母亲才是他们爸爸的初恋……想问的问题很尖锐,那是一个孩子无法回答的。

        她屏住了气息,为自己的探究感到不安。甩不开阳光下自己热切的影子,今年就这样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公司,一到公司就被同事奇怪的目光注视,并且狐疑地上下打量。

        办公室的门掩着,门缝中透露出来的光线将其中的人照得一清二楚,今年推门随即惊讶地低声叫起来:“付子路你大清早的跑来这儿干吗?是又买了别墅要找我设计吗?”

        “我脸上的字写得不够明白?”今日的付子路看起来特别乖顺,武装自己的墨镜没有戴,也没有梳着嚣张的发型,不细看还以为是走错地儿的大学生。

        今年将门带上,茫然地打量他:“看样子脸上写的应该不是吉祥话。不会是家里破产了吧?”

        “咒人变成穷光蛋要折寿的,望三思。”付子路连谈吐都变了个样,心事重重地看向今年,“家里没破产,是‘有求于你’。”

        这人既不是买了新房需要自己的设计才华,又不是相识很久的朋友,今年理所当然就拒绝了,无情地赶走了坐在自己老板椅上的付子路。

        “多嘴问一句,你的难题用钱也解决不了吗?”

        付子路站着没一会儿就懒懒地靠在墙上,双手交叠于胸前:“要是钱能解决,我还用得着求你?我就算借钱也不可能借到你这儿啊,你赚钱多辛苦。”

        听着不是滋味,甚至怀疑他在内涵自己。今年咬了咬下唇:“恕不远送。”

        “你都不好奇我求你什么吗?”付子路抓过一旁的椅子,坐在了今年的对面,“真不公平啊,我可是很好奇叙白想和你结婚的原因。”

        “他想结婚的心思可真是人尽皆知。”今年嘴里嘀咕着,虽是轻声说给自己听,但仍不敢在结婚前加上“与我”二字。

        付子路兀自叹了口气,又觉得今年的表情十分有趣,支起一只手托着脸颊:“叙白这人身上的故事很多,改天我讲给你听。可眼下呢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帮忙。”

        求人就求人,怎么还玩起条件交换了?今年抬了抬下巴:“我不好奇,但不妨碍你说来听听。”

        “我对你的朋友很感兴趣。”付子路笑着,“你可以理解为我对她一见钟情。”

        “啊?”今年的手机差点从手心滑落。

        “是的。”

        “……放你狗屁!”

        真是大白天见鬼,居然从男人嘴里听到一见钟情这种屁话。讲道理,他们哪一次见面没有在吵架?上次在派出所还当着警察的面嘲弄方斯若是个律师却纵容朋友知法犯法,生怕她们两个受不到法律制裁。

        今年平复了下心情,冷静地说:“是,斯若是万里挑一,你喜欢上也无可厚非。但你凭什么喜欢她?我和你讲,没人配得上斯若!你知道追她的人有多少吗?她昨天还被一个曾经相过亲的男人电话骚扰呢!”

        “也就是说现阶段她心里没有喜欢的对象,也没有能入她眼的追求者?”付子路的心情肉眼可见的高涨了,他很容易地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她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有钱的,长得帅的,讲义气的,这些我都有,你可以不用讲。”

        “自恋的男人是她最讨厌的,没有之一。”

        “……”

        付大少爷活了三十载,极少被这样针对,好在没脸没皮的事也做得不少,也不觉得尴尬。反倒从容的和露出鄙夷神色的今年侃侃而谈自己对方斯若的心境变化。

        那日随着方斯若进入了法庭,可想而知被拦在了外面。方斯若是明知结果如此,还是让他白跑了一趟。付子路想观摩下工作中的方斯若,奈何没有被批准。法庭是个严肃的地方,容不得他嘻嘻哈哈乱开玩笑。他就留在法庭大厅只看了看方斯若同当事人做开庭前最后的简短交流,被代理人是谁,是原告还是被告,付子路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有别于律政题材连续剧,现实里的法庭氛围普通,甚至还有些无聊。付子路眼里只有腰板挺得直直的,说话温和却铿锵有力的方斯若。尽管她压低着声音,那股要帮被代理人争取到诉求的劲儿却毫无保留地传递出来。果真和贺叙白说的一样,满是胜负欲。

        不管做什么都要赢的女人很有魅力啊,他嘴角噙着笑凝望着方斯若的侧脸。那刻产生的情动将除方斯若之外的一切全部屏蔽了,法庭不是法庭,成了樱草纷飞的田园,围绕在方斯若周身的是蝴蝶与轻风,绽放在她后背的是无可比拟的光芒。

        他被方斯若迷住的点非常奇怪,他自己也这么认为。于是这几天躺在床上冥思苦想,翻来覆去全都是方斯若。横竖想不通,他干脆就承认自己中意她了。

        “有句古话,女朋友的闺蜜就是她的娘家人。所以我先来你这儿探探口风。”

        “她,还不是你的女朋友。”

        今年手上拿着笔,翻着给张清瑜设计好的平面图纸,厉声纠正付子路的称呼。不过听他的讲述,喜欢上方斯若的当天就是贺叙白问她要不要结婚的那天。她深吸一口气,都问到要不要结婚了,那日之后也没见贺叙白联系过自己。也是,她都拒绝了,再联系岂不是成了故意骚扰?

        哎,这该死的男女之间的喜欢,就是徒增烦恼。

        “不是你等等,我记得前段日子你在我这里说过自己不是单身?”冷不丁想起初见贺叙白家人的那天,有些细节竟然是记得这么清楚,今年自己都诧异。

        付子路笑得很放肆:“是啊,马上就不是单身了。”

        “你!你这个纨绔子弟!我不同意!我反对这门亲事!”今年很认真地反对。

        付子路不听,甚至装作没听见:“总之,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互帮互助互赢。你不是喜欢叙白吗?我知道他所有事,可以用来和你交换。”

        今年一听愣了,一面不断否定“谁说我喜欢他”,一面赶紧拾起手机打开了微信,一翻看到了被设置成免打扰的伴郎群里已经沸腾很久了,就因为贺忱发了条音频。她不打开也知道音频里播放的是自己的声音,庆幸的是贺叙白没有参与到这几个男人疯狂的讨论中。

        “死了。”

        她锁定屏幕,将手机盖在设计图纸上,万念俱灰。

        付子路乐了,自然也是知晓群里的内容:“喜欢死了,对吧?别说做朋友的没提醒你,叙白这人狡猾得很,你小心掉入他的爱情圈套。”

        “你到底是谁的朋友?”

        “谁对我有利,谁就是我的朋友。”付子路说话的时候,表现出一种得意的神情,“叙白和方斯若八字不合,从他那里应该得不到相关情报。”

        说到方斯若,今年又想起了另外的事儿。于是她随意敷衍了付子路几句,端坐在桌前,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斯若。贺叙白的事情,她想知道,既然无法直接获取,那就走一条间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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