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分分钟需要你（二）
脑子不清醒的时候，明知现实不是如此，也会装傻，让人产生一种“她很无辜”的错觉。今年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句糊涂的质问得到的只是贺叙白低低一笑，他没有给出一个确切地答复。
天上的星星还是很浪漫，今夜的月色特别不一样。然而驾驶着贺叙白轿车的今年无心欣赏，也无意再沉醉于编织的幻想中，专注地开车。副驾驶座上的贺叙白一度很沉默，或许是因为右手不便，或许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不太愉快。又或许是见到了今年的本性，不再有了解的兴趣了。
说好的思想专注，还是在微妙的沉默中发生了偏离。今年思绪翻涌，从车窗外不断往后消失的路灯联想到了迪士尼乐园的童真幸福感，又从简单的快乐跳跃到了一纸婚前协议……丰富的画面单一成了白纸黑字，绕来绕去又回到了贺叙白身上。
所谓无用的坚持，就是今年的心理写照——“敌不动我不动，贺叙白不主动我就只管一个劲装死“。秉着这等矜持，她守住约定将贺叙白和他的车平安顺利地送回了家。
然而——
“在城区用四十码的车速开车，你都不觉得难为情的吗？”
屋门推开的瞬间，灯光一照到脸上，便有好几个人围了过来。今年明明躲在贺叙白身后，却还是被方斯若一句大实话给拎到了人前。
“四十码的车速是没办法带着叙白私奔的。”付子路的脑袋由远至近，但和方斯若保持着最近又不过于亲密的距离。他右手拿着一个啃了一口的苹果，连开玩笑，“论车技，叙白是老司机，有时间让他教教你。”
今年和贺叙白两个当事人立在门口，互相看了一眼都默契地不抢话头。反而是方斯若怒瞪着付子路，直指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乱开黄腔，素质低下，蝇营狗苟。
一连串的“罪状”令付子路大声喊冤：“是，我是不正经惯了。但请方律师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阐述事实和开黄腔可划不上等号。你没有证据能证明我开了不雅的玩笑，相反你的处处针对只能证明你对我对你的喜欢非常在意。”
方斯若扯出一个鄙夷地笑：“你说绕口令也没用，我都四十了，什么男人没见过，还会信你这种人傻钱多的主用的这些油嘴滑舌的小伎俩？”
“这世上的男人只有两类，一类是不喜欢你的，一类就是我。”
“有意思。”
好话说不上几句，相声倒是讲得起劲。今年瞥了眼胜负欲满满的付子路，又看了眼气焰嚣张的方斯若。按照交情来说，她肯定站在方斯若这一边，但要按照同情弱者方面考虑，她确实有点可怜付子路。
“你们怎么来了？”
四人两两面对面站着，还是这屋的主人贺叙白打破了尴尬。问话的同时，他左手轻轻托起今年的手臂，帮助她换鞋进屋。
付子路不高兴地往后努嘴：“还不是你不嫌事大的弟弟，哭着喊着说你快不行了，我这不只好挪出谈情说爱的时间来给你‘送终’了。”
不吉利的玩笑话一出口，立马惹来了本瘫在沙发上事不关己看动漫的贺忱，他立时扔掉遥控器，利索地爬起，双脚都顾不上踩着拖鞋，气势汹汹地朝门口快步走去。
“原话是‘你再不来我哥就要入洞房了！’，我说了这么多个字，你凝练成了八竿子打不着的‘送终’，你是有多见不得我哥好啊？”少年双臂环胸，格外盛气凌人。
“只是在医院碰面而已，你又是怎么把这一系列的事扭曲成入洞房的？”换好鞋的今年，不动声色地移开了撑在贺叙白手心的手肘，微微蹙眉瞪着信口开河的贺忱。
场面一下子从四人间的质问成了五人间的博弈，贺忱年龄最小，玩笑开一次一定能获得原谅，但接连开上几次，今晚就指不定在哪个垃圾桶里翻剩菜剩饭填饱肚子了。他深谙大人的脾气，于是乖巧地冲贺叙白笑了笑，识相地退场了。
陈舒柳往外一盘盘端菜，眉眼洋溢的笑容容易让人误会今晚吃的是年夜饭。她不在乎别人读取她脸上显而易见的幸福感，就如一般热情好客的母亲那般对着孩子的朋友们喊：“洗洗手准备吃饭啦！叙白快带今年过来，我这还有好东西要给她看看呢。”
几人闻声便朝着饭桌走去，原本同贺叙白并肩走着的今年故意落在后头，然后神秘地拉住方斯若，悄声地问她：“你对天发誓，你从来没有和贺叙白讲过我的事情。”
“啊？”
“快发誓！”
方斯若顿感费解，又瞧不出端倪，只能配合地起誓：“我方斯若对天发誓，如果对贺叙白讲过你的事情，我这辈子都成不了富婆，明天律所就倒闭。”
“很好，够狠。”今年放心地竖起了大拇指，随后又迎上了方斯若狐疑地目光，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详情饭后再谈。既然排除了最有可能透露自己事情的方斯若，那么剩下的今年已有了自己的判断。
饭桌上的菜肴规格还算正常，极为克制又特别想炫耀的家常菜。贺叙白上楼换衣服之前回过头看着今年，片刻后折回她身旁，低声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是什么旁观者听不见，能见到的只有今年红了的耳朵以及眼里复杂的情愫。方斯若提起一口气，最后还是在贺叙白转身上楼的背影中作罢。她微眯着眼睛腹诽，这个臭男人又给她的小姐妹灌迷魂汤了！
“怎么不跟上楼帮他换衣服？人家不是手不好使了吗？”方斯若故意推了推今年，玩笑道。
今年的目光没有留在贺叙白消失的楼道上，而是堂堂正正地看向方斯若，不正经地同她窃窃私语：“我怕我把持不住。”
这时，陈舒柳又不知道从哪里出来，手上多了一本厚重的相册。她一把拉过还没来得及切换猥琐表情的今年往沙发上坐，将相册摊开置于她的双膝上。
“这是叙白小时候的照片，错过的日子现在好好确认一下。”
今年为难地看了眼腾出地方的贺忱，眼神示意他不要走远，免得她一个人看照片尴尬。奈何贺忱年纪小又爱与大人唱反调，心领神会之后果断扭头找付子路聊机车。
失去了强有力的支援，今年只能在陈舒柳热情地注视下翻开了相册。她可以装傻充愣，将自己伪造成天真无知的人，可偏偏心里头明镜似的。
“陈姨，相片我可以看，但我和贺叙白确实不是要延续错误发展下去的关系，至少目前还不是。”不是第一次主动将旁人的美好祈愿扼杀在摇篮中，今年也觉得拒绝贺叙白很可惜，但两人之间频频发生的巧合让她过过于敏感，这种敏感会加重内心的脆弱感，是预见幸福不能到最后的可悲。
陈舒柳先是微张了嘴巴，那惊讶的模样不言而喻。可她只是温和地笑着，没有再多说一句劝说今年试着接受的话。这个间隙，方斯若挨着今年坐了下来。
她伸着脖子，打量着这本时间感厚重的相册，硬皮封面没有破损的痕迹，翻开的第一页就是白白胖胖，眼睛滴溜溜的可爱婴儿，那竟然是贺叙白。
“目前为止他的人生轨迹我只参与了一半，没办法像他亲生母亲一样细细地讲给你听，也指望不上他的爸爸，由着他爸来说，叙白或许会生气。”
陈舒柳将家里人的关系交代得一清二楚，话里话外的真诚又使得今年的后悔加了一分。她快要忘记的关于贺叙白生母的事，此刻又浮上心头。在别人家里，明目张胆地询问他人家事，会不会显得自己没有教养？
“咦？贺叙白初中上的学校和今年是同一所啊？”没有顾虑，在一旁看相册看得起劲的方斯若困惑地将相册又放回到今年腿上，指了指一张初中毕业照上面的一排红字，“是不是？”
今年跟着诧异：“真的是。”
陈舒柳突然兴奋地拍了拍手，却又没有在此事上添把火，只道：“还是你们年轻人眼明心细。”随后扭头吩咐贺忱摆好碗筷。
沙发上坐着的二人交换了下眼神，都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方斯若此刻笃定巧合是人为的，今年则是想梦里的情景一定是真的，只是仍不确定梦里的人就是贺叙白。
方斯若用手肘碰了碰今年：“你俩初中不同班，他十几岁的样子看着很一般，不仔细找都找不到。你应该不认识他吧？”
“没见过。”今年对着倒数第二排个子一般高，头发稍有些长的男生摇摇头，“但他有没有见过我，我就不知道了。我不管在哪个阶段都挺受欢迎的，尤其是初中的时候，因为学习成绩不怎么理想，性格也比较内向，非常软妹子。”
“哈哈，我怎么记得某人曾经说自己的学生时代非常唯唯诺诺呢？”方斯若笑着调侃她。
今年手抚着贺叙白初中的毕业照，也笑了笑，往下一翻见到了他的高中毕业照，又一阵惊呼：“不得了，高中也是同校呢。”
“孽缘。不过男生上了高中确实长开了啊，这就有点贺叙白现在的样子了。就这模样，按理也应该非常受欢迎，你也没有听说过吗？”
初中时的成绩算得上好的只有记记背背的科目，曾经一张满分数学卷今年只考了45分，那一次还偏偏要开家长会，爸爸嫌没面子甩脸不肯来，是妈妈来的。当时的同桌成绩很优异，妈妈看着自己的试卷，全程露着“没关系但又很心酸”的笑容。老师的看不起，别人家孩子带来的压力让今年丧气之后又强撑着努力。
不争馒头争口气，这无用的骨气倒是让今年逆袭了一把，以高于录取线分数一分的成绩上了当时最好的高中。然后，又成了最好高中里的差生。
“都说，宁可当鸡头也不要当凤尾。学生时代，我好像不管在哪都是吊车尾的，哪有心情去管别的事，生怕成绩差辜负了父母，又担心成绩差没了朋友。”
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当年读书的日子过得惨啊。
方斯若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和你一比，我真的觉得自己泡在蜜罐里。从小学习上就没有操过心，除了坚持要当律师没有参加军队文职考试遭到家人反对，经历了一段不被看好的婚姻外，我的人生堪称完美。”
“换做别人这么和我显摆，我一拳头就把他门牙打掉。”今年翻了个假装生气的白眼。
“谢谢你对我的偏爱。”
远处站着的付子路一瞬不瞬地盯着相谈甚欢的今年和方斯若，愁苦地皱了皱眉头，心想要攻下方律师的芳心，没有今年的帮忙恐怕真的不行。但要拿什么买通今年呢？这贺叙白年幼的照片都提早一步拿了出来，这不是断了他收买人心的路子嘛？
“子路哥，你说我哥和年姐学生时代都在一个学校，怎么可能之前不认识？”贺忱手撑着餐椅靠背，面向沙发，纳闷地提问。
“你怎么知道他们之前不认识？”
“怎么说？”
付子路白了眼天真无邪的贺忱：“你哥是什么人你心里没点数？他从小到大惯用的伎俩就是把人耍得团团转，要不我能跟个傻子一样和他做这么久的朋友吗？”
“你傻，所以被耍得团团转。而不是我哥老谋深算你才被耍得团团转。”
“老狐狸带大的小狐狸。”付子路斜睨着始终站在贺叙白那边的贺忱，讨了个没趣之后只能骂上一句。
开饭后，众人齐坐下，端起碗筷才回过神来最应该关心的是贺叙白的伤势以及受伤的前因后果。被安排坐在贺叙白右手边的今年也好奇，偏过脑袋也跟着又问了一次。
“就是一个逃犯，像无头苍蝇一样逃到了法院门口，我们当时正好开完庭出来，就顺手拦了一下。”贺叙白坐下拿起筷子才发觉自己手被吊着，慢悠悠的又将筷子放下，不动声色地换做左手费劲地使用筷子，夹了三次的莴笋也始终没到嘴巴里。
贺江和陈舒柳露出同款震惊脸，异口同声道：“顺手拦了一下就把自个手给拦废了？”
“如果他没有操起管子当武器，我还是能完好无损的。毕竟没有学过空手夺白刃，赤手空拳肉搏肯定是这种下场。”
贺忱大口吃着饭，鼓着腮帮子问：“哥你高考结束不是去学过拳击吗？近身搏击都没用？”
“当时去学是别有用心，没想过真的会用在需要武力相搏的地方。”
拳击？方斯若拧着眉举起头打量面不改色的贺叙白，而后又看向一直盯着贺叙白夹不起菜的筷子的今年，发现她根本没有听进有用的信息。
“我夹给你。”今年看不下去，忍无可忍的从他手里接过筷子给夹了莴笋，“还要什么？”
贺叙白眼睛亮亮的：“都要。”
“你的拳击是……”方斯若本来就不满意两个人有点渐入佳境的关系，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想趁胜追击确认她怀疑的事情。
可付子路半路将她截了下来，一个劲地往她碗里夹菜，热情得不得了，像是要把今年和贺叙白之间的亲密举动比下去，幼稚无比。
“你用公筷献殷勤行不行？”方斯若嫌弃地推开自己的碗，瞪了眼不合时宜的付子路。
付子路连忙道歉，结果还差使贺忱去另拿了一副筷子。贺忱嘀嘀咕咕的十分不满，却也照做。今年看在眼里，听在心里，有点感激付子路的打岔才没有使斯若的话问出口。
关于贺叙白与她之间的事，她要自己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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