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寒症
今夜心灵接二连三受到打击的苏小云不愿回到冰冷的晏清宫一个人睡，便抽空回去应付了一趟沙星，又跑回天韵台来。
顾清竹刚沐浴完，浑身冒着水汽，发丝湿漉漉的，正在擦拭。
苏小云便先自个儿在一旁玩。望见顾清竹屋内也有一把琴，苏小云眼睛一亮，跳上古琴，勾起琴弦发出清脆的声音。
顾清竹果然被这声音所吸引，朝这边侧头。
苏小云连叫几声，尾巴不停地在古琴表面拂过。她要听顾清竹弹曲子听，这下子她肯定好好观察，记住高手是如何弹琴的。
已经擦好发丝的顾清竹走来，提起苏小云，下巴在它的额头上蹭蹭，问道：“是要让我为你弹一首曲子吗？”
也没想得到一只小狐狸的回答，顾清竹一边问，一边在凳子上坐下。
一手托住小狐狸，一手放在琴弦上，手指灵巧的在其上翻飞，随意为怀中的小狐狸弹奏一段即兴的曲调。
苏小云将眼睛睁到最大，牢牢盯紧顾清竹的动作，一丝一毫都不放过。忽然，琴声中断，顾清竹的手腕停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苏小云愣住，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自己就从顾清竹怀中滑了下去，摔倒在地上。
幸好毛毯松软，没出什么事。
缓过神后，苏小云起身，抖抖身上的灰尘，跳上桌子，去看顾清竹。
只见他捂住左手手腕，双目紧闭，额头沁出薄汗，嘴唇异常苍白，是苏小云从未见过的羸弱。
她的心好似被火烧灼，着急地在桌子上打转，不知该做些什么来缓解顾清竹的痛苦。
顾清竹身子前倾，发丝如墨锻柔顺地垂在胸前。他挥手推开前方古琴，将左前臂整个放在桌子上。
揭开袖口，掩映在衣衫下的白皙手腕隐约发紫，顾清竹眸色一暗，低喃道：“又发作了吗？”
许是方才陡然变冷的气候，勾起了他手腕的寒症。
顾清竹侧首，要唤白露进来，手腕上猛然传来柔软毛绒的触感。
低头一望，小狐狸蓬松的尾巴紧紧绕住他不断发抖的手腕，天热的狐狸毛皮如同一座大暖炉源源不断地寄予他暖意。
手腕慢慢停止颤抖，顾清竹的脸色也缓和起来。
真的有用哎。
小狐狸愣愣地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眸子里慢慢溢出星光，满满一副求表扬的姿态。
顾清竹用另一只手揉揉她的头，感叹道：“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乖的小狐狸啊。”
小狐狸好像听懂了，三角形的耳朵开心地不停抖动，像可口的桂花冻，每一下的摇摆都带回绵长的日光与扑鼻的甜香。
顾清竹小心地将小狐狸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额头上半晌，然后低头印上一吻，郑重道：“谢谢你，小狐狸。”
“今日不教授新课，各位娘娘复习一遍昨日所教授的乐曲。若有不懂之处，尽可来询问臣。”
又是新一天的学琴课，苏小云单手支住下巴，亮晶晶的眼眸一直放在顾清竹身上，生怕错过他所说的任何一句话。
听见他说自己练习后，苏小云缓缓吐出一口气，放下心中的担忧。
她其实很担心他会逞强继续教她们台区之前，他昨日手腕的抖动很吓人。
虽然在她尾巴一整晚的温暖下他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可难保不会因为过度用手而重新发作。他至少应该好好修养一日。
“国师，你能否将昨日的曲子再弹一遍，我已练习多次，总觉得差了许多。还得需要国师指点。”
顾清竹轻颔首，将左手手腕揉动片刻，作势抚琴。
“等等。”苏小云急急阻止。
满屋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满含不解。
何乐韵率先开口，语气不悦，“遗妃娘娘如此霸道，是不让我等学琴了吗？”
“我并非此意。”苏小云瞄一眼顾清竹的手腕，又飞速移开，眼睛飞快眨巴，思考应对之策。
“我其实是想……”苏小云灵光一闪，“我想让你听我弹奏这首曲子。姐姐你天赋异禀，懂曲又擅曲，听完必定能挑出我曲中的毛病。”
她这样说应该没错，何乐韵就是一副喜欢别人捧着她的性子。
只要说的话将她高高抬起，她就不会再去追究自己原本的目的。
果然，何乐韵嘴角微扬，虽冷笑一声，却眼珠瞟动，示意苏小云弹琴。
达成自己目的的苏小云心中窃喜，抬手抚琴到尽兴之时，被横插进来的粗暴声音打断。
“停停停，你弹的这是什么呀。这么拙劣的曲子还妄想得到我的点评，也不看看配不配。”
何乐韵刺耳又尖利的声音贯彻整个天韵台。顾清竹眉头微皱。
苏小云收回手，回看向何乐韵，平静道：“我还没弹完呢。你知不知道从中打断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你……”因着出身武将世家，何乐韵早已习惯能动手就不动口的行为准则，眼下手已经移到半空。
猛然想起旁边国师的存在，何乐韵硬生生止住冲动，将手垂下，默默放在身侧。
四周的空气冷凝下来，寂静无声，无形的气流在坐着的两人身上来回流动。
何乐韵深吸一口气，越过苏小云，朝顾清竹道：“国师，还是请你来弹弹这首曲子吧。”
怎么绕来绕去还是要他弹啊？
苏小云不乐意地站起，大声道：“我都说了我弹，何必还要再麻烦国师大人。”
何乐韵此刻的状态宛如一锅热油在铁锅里烧灼滚烫，只欠一把火就能引起燎原火势。
“遗妃娘娘，你是害怕我们都学好了之后超过你，下一次在陛下面前表演琴艺时，他夸赞的眼神就不会只属于你一个人了吧。”
苏小云对她这番话的评价是又嚣张又可笑。他宋高洁爱夸谁就夸谁，她才不在乎呢，那么残暴的人，要不是因为女娲娘娘嘱咐给她的任务，她绝对离他远远的好吗？
苏小云耐心地板正她的误区，“陛下喜欢的琴声从不是谁弹的好就行。”他要找凌朱羽的影子。纵使你琴音无双，只要不像凌朱羽一切都枉然。
这是她昨日从凌嘉言嘴中知晓的。
顾清竹眼尾扫过苏小云，只一瞬，又低头端起茶杯，借沸腾茶水冒出的轻烟遮住眼中莫明的情绪。
苏小云的这番忠心劝告却被何乐韵歪曲成一种挑衅，她在嘲讽自己无论弹的有多好陛下眼里都不会有她，陛下只会注意到她苏小云。
被人如此挖苦完全可以算是何乐韵人生中头一遭，简直是奇耻大辱！
一时激动的她迫切的想用自己擅长的事情打败苏小云，让她无法在自己面前口出狂言，脱口而出道：“与我来场比武如何？”
“在后宫之中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竟是宋高洁来了。
宋高洁走进屋子，目光从苏小云到何乐韵，挨个打量一眼，不耐烦的坐在顾清竹让出的位子上。
“吵什么呢，说给朕听听！”
“陛下。”何乐韵率先跪下，抢占先机，“臣妾于学琴之事上有诸多困惑，想向国师讨教一二，却未想遗妃娘娘如此抗拒，丝毫不让。”
在宋高洁面前，何乐韵终于低下她那无时无刻仰起的头，也将自称改口为臣妾。
此刻的她眉眼低垂，俯首在地，宛如一只柔软的黄莺，在用尽全身力气笨拙的去讨主人的欢心。
此情此景，苏小云不由得发自内心的冷笑一声，质问道：“你敢将事实真相毫无隐瞒，全须全尾的告知于陛下吗？何不拿出方才你嘲讽我的傲气，你如今这副作派真让人作呕。”
“你……”在宋高洁面前装柔弱的何乐韵立马转头扑向宋高洁，趴在他的膝盖上痛苦。
边哭边道：“陛下给臣妾做主啊，遗妃娘娘一张嘴巧舌如簧，惯会颠倒黑白，臣妾是断断说不过她的。在场之人不算少，陛下随意一问便可得真相。”
何乐韵眼中划过一道精光。
柳芝势微，断不敢得罪人，什么也不会说的。国师摆明了不想掺和此事，自然也不会多说。
左右局势的只有江雨安一人。
何乐韵靠在江雨安膝盖上的头微微侧过，与江雨安眼神交错，然后她继续揪着宋高洁的衣角，让他帮自己做主。
照往常，宋高洁早已给这样耍心机，企图靠近他的妃子一脚了。朱羽良善至极，从来都不会做这些龌蹉勾当。
只是今日他的眼神直直地望向苏小云，她瞪人时侧脸的怒气与骨子里透出的执拗劲都像极了朱羽。
一时竟让他看痴了。
半晌，江雨安捂嘴轻笑，道：“二位姐姐何必这么严肃呢？都吓到妹妹了。苏姐姐没弹完继续弹就是了，何姐姐等听完再加点评也不迟啊。随意打断别人精心弹奏出的琴声有失礼数。”
柳芝惊讶地抬眼，目光在江雨安与何乐韵之间来回移动。
自进宫之后何乐韵自视家世甚高，不愿与卑贱出身的人交往。因此她只与同样出身煊赫的江雨安关系不错，两人交往甚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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