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面兽心
有些往事尘封太久，早已经和大脑皮层的肌肉组织融为一体，甫一被人挖掘，意图窥探，那回忆霎那间就会变得鲜血淋漓，令人痛苦不堪。楚梦玦想学狂人醉酒，烂醉一团、宁愿醉生梦死也不想触及太多。
“太久没有人这么叫过我了。”楚玠回应着夜廉，将安然熟睡在自己身侧的苼蔓缠绕腕间。
夜廉望向苼蔓，眸光潋滟：“不知阿玦日后打算去哪？”
阿玦……他是认真的吗？饶是当年的宜光峰众人也没这么叫过他。
楚玠唇角微抽。
夜廉没有问楚玠为什么离开宜光峰，聪慧如他，楚玠定是与宜光峰不欢而散。
楚玠淡淡道：“放浪形骸，潇洒一遭，做个散人，并无不好。”
“那我和你一起吧。”这是一个肯定句，语里包含了坚定。
楚玠怀疑自己听错了，惊讶抬眸望向夜廉，只见夜廉翘起二郎腿，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也在看向楚玠。
那双仿佛能吸进周遭一切黑暗的黑眸里闪着星光，诚挚十分，并非玩笑。
“…跟着我，这么个一无所有的散人？”
楚玠听见自己音色中掺杂的难以置信。
“如何。”夜廉只说了两个字，却在亲笔画押般重诺。
这一刻，楚玠确认不是他耳朵出了毛病，而一定是……眼前这位阴容谷少主夜廉脑子出了毛病！
楚玠咽下刚要吐出的话：“别开玩笑了”，拧了拧眉头：“我常与星尘做伴，夜空为棉被，大地便做草席。”
楚玠说的是真的。
自他离开宜光峰的庇佑，失去的是安稳居所。日夜徘徊在凡尘里漫无目的，也尝过挨冻受饿的滋味。
夜廉笑笑：“那一定很浪漫。”
楚玠：“……”
楚玠还想再挣扎一下：“常吃糟糠米，你是受不来的。”
夜廉：“你怎知我会受不来，我都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自己受不来的事？”
楚玠：“……”
未及回神，楚玠被夜廉钳制。
夜廉那不安分的手再次握上楚玠左腕。
楚玠轻吓：“你……！”
夜廉干脆将楚玠手腕掰过来，褪去袖口，使楚玠左臂暴露昏灯之下。
手臂之上愕然出现青紫痕迹，使得原本白净如凝玉的臂弯看上去有那么一点儿骇人。
“这是宜光峰著名法术之一吧，名为星夜斗转。”夜廉煞有介事的说。
星夜斗转。顾名思义，施咒人将术法施加在被施咒人身上，若被施咒人在术法失灵之前被魔物或者邪气沾染，则被施咒人所受之伤害将会转移到施咒人身上代为受过。
夜廉望着楚玠臂弯上闪现的紫黑色骇人邪气，不再说话。
“既然你决意跟着我…那就请吧。”楚玠抽回手腕，扶额下了榻。他根本不知眼前这魔头又打什么小心思坏主意，只是单纯觉得在楚玠身上根本没什么好处可捞，夜廉若跟着，对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影响。
得到楚玠认可，夜廉跳下床与楚玠并肩而站，望向楚玠的神情似乎在说：“你去哪，我便跟着去哪。”
楚玠径直走向包厢房门，轻轻一拉。
纹丝不动。
夜廉皱眉，用力踹了一脚，房门倒塌。
随后，夜廉若无其事看向楚玠：“阿玦，好了。”
楚玠：“……”
…………
………
西城一隅。
楚玠顺着星夜斗转法术的指引路过碎石堆砌的石坡处，这是楚玠黄昏时分为人垦荒领取铜币的地方。
夜廉始终跟在楚玠身后三步距离，不远不近。
楚玠心想救人，一路沉默寡言。
三人……不，是两人加一苼蔓行，一路无言。
终于，缠绕在楚玠手腕处的苼蔓忍受不住这莫名的寡言氛围，又瞧见熟悉的路况，便贱兮兮地贴来与楚玠搭话:“喂，楚玠，你是不是要救那个黄昏时给你发铜钱的胖子啊？”
楚玠走出未及开垦的荒地，钻进树林，拨开阻挡前路的垂柳：“当时多拿了他一个铜板，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苼蔓对此不屑：“为了一个铜板你就要舍身相救？当时我看那胖子对你可是别的意思……”
楚玠伸出二指，封住了苼蔓的口。
邪气。很浓的邪气。
穿出树林，被邪物围困的篱庄映入眼帘。那些怪物野狼形状，周身邪气包围，狼爪锋利如刀，狼眼猩红宛若灯泡，狼嘴里发出人类般的嘶吼。
足有七头，四面八方围困篱庄。
黄财富面如死灰，躲在篱庄一角，吓得说不出一句话。
这里堪比荒郊，怪石嶙峋，野树茂盛。换句话说，若今晚黄财富被邪物杀死吃掉，无人知道。
楚玠还是宜光峰弟子的时候，斩杀过这种东西。它们名为佛狸潘，虽然凶猛，可是和野狼无异，致命弱点也在脖颈。
楚玠折了根树枝作为战斗的武器，夜廉则选择躲进阴森的树影之下等待观战。
楚玠一跃而上，瞬间将树枝贯彻到一只佛狸潘喉颈，那只佛狸潘猩红的眼熄灭了生的光芒。
楚玠抽出染血的树枝，六只佛狸潘低沉叫吼，从队伍中走出四只又将楚玠围上。
楚玠面不改色给苼蔓渡几许灵力，苼蔓顿时成了活物巨蟒飞腾起来，甩死了一只围困楚玠的佛狸潘，由用粗壮的藤尾扫退了一只正欲袭击黄财富的佛狸潘。
佛狸潘愤怒了，原本围着黄财富的那两只佛狸潘，也都一并转向楚玠。
“小苼，保护好他。”
语毕，楚玠全心与其余佛狸潘战斗。楚玠手中舞动的树枝，手法凌厉，极迅干练，竟将树枝舞出剑意的效果，霜寒遍野，剑光如昼。
那是独属寒芒的剑意，纵使楚玠手中握着的不是宝剑，仅是一根常见普通的树枝。
枝头所指，寒芒乍现。所有佛狸潘全部倒在血泊之中，无一生存。
薄日擦染天际浓云，驱赶着与天幕共舞的星夜：熬过漫长的黑夜，白日即将来临。
几缕晨光洒在篱径小院，温柔地照耀着七头死去的佛狸潘，似乎在为它们超度。
楚玠扔下手中染血的枝条，走向黄财富。苼蔓立刻变成手镯缠绕在楚玠手腕上。
“你没事吧？”楚玠向跪坐在地的黄财富伸出手。
黄财富狠狠地抓着楚玠的手站了起来，迅速后退了半米，因奸计得逞的胖脸狰狞地笑了起来：“当然没事。”
楚玠皱眉，低头看向自己刚才伸出的援手。
手中愕然浮现出封神的咒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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