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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条鲤


她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被在场的人捕捉。

        顾齐书了然地勾起唇,在最后一个字落地之前,看见那位胆小鬼先生在一瞬间翻脸,直接拽住闻鲤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拖。

        他这一下甚是负气,顾齐书只是站在旁边稍微被带到,都能感觉到闻鲤招架不住,直接就着仰起脸的姿势栽到他怀里,鼻尖撞上下颚,酸疼得泛泪。

        “……”

        当着别人的面,闻鲤不好意思直接发作,忍了又忍,好险才忍住当场打死他的冲动。

        站稳之后下一步就该从他身上下来,闻鲤往后退了一步,后颈、腰间上的力道顿时加重,两道锁一样缠住。

        在此之前,他的坏脾气似乎都在传说中,在她面前永远只有跳脚无奈的份。可现在,连头都难以抬起的闻鲤真正意识到,这才是那个第一次见面就露出獠牙的人。

        他藏起来。

        她又引了出来。

        毛绒衣领触感软和又温柔,但好像也比不上左边脸颊贴着的那一块皮肤来得令人满足。

        虽然给喻风禾发那样的信息的确是存了些不可直说的心思,但现在这个仿佛捉奸在场的场景也真的在她意料之外。

        闻鲤一边觉得自己今晚真是失礼又丢脸,一边还在挣扎着骂他:“还不放开?”

        不是天天成何体统吗?现在倒是体统了!

        耳边有气息缓缓靠近,像是有刀逼在脖子上了,闻鲤浑身发麻,僵得仿佛冻得梆硬的蛇。

        “闻、满、满。”

        终于出声,喊的却是这么个不伦不类的称呼。

        在闻鲤看不见的地方,程越盯着与他差不多高的顾齐书,眼神凶狠冰凉,嗓音却放得极轻,既像是情人间不能给外人听见的低语,又像恶鬼蛊惑的呢喃。

        “省点力气,等下有你解释的时候。”

        闻鲤:“……”

        突发状况是如此的诡异和尴尬,顾齐书看了眼依旧动弹不得的闻鲤,又看了看随时动手都不奇怪的程越,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免费当了回助攻。

        虽然见面只有短短不到三个小时,但闻鲤美丽优雅,身上还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冷漠与高傲,就是这样一个漂亮到让人觉得难以掌握的人,笑起来却像一张蓝色基调的白纸,充满了破碎故事感的心疼。

        对于一个拥有正常审美的男人来说,闻鲤无疑是吸引人的。

        顾齐书不否认自己也被她吸引,甚至在程越来之前,他觉得闻鲤或许也对他持有相同的心思,他们可以继续接触发展,顺其自然。

        然而那只是在程越出现之前。

        顾齐书从来不是一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当付出与回报不能达到他的预期,便能毫无犹豫地舍弃,迅速将自己从这场纠缠中剥离出来,再看他们两个就觉得有趣。

        笑意几乎掩藏不住。

        好歹也是自己从小认识的邻家妹妹,顾齐书决定多花点时间,帮她彻底打醒这位迟到的胆小鬼先生,无不温柔地:“满满”

        眼风刀一样刮过来,顾齐书视若无睹,换着花样又喊了声:“小满,这位是?”

        实在是受不了大庭广众之下做这么亲密的举动,尤其还是在认识的人面前,闻鲤隐晦地又掐又捏了半天,就差上脚踩了,终于把这发疯的男人弄醒,有了些许自由。

        程越:“我和她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闻鲤:“……”

        合着你也不敢回答。

        这个答案不够满意,顾齐书继续:“当然有关系,我和小满”

        程越:“叫名字!”

        “叫了十几年了,已经习惯了,”顾齐书宽和地看向闻鲤:“爷爷和外公还在等我们回话呢。”

        “……”

        感觉他每一句话都在煽风点火,闻鲤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嘴上淡定地啊了声,其实脑子里根本没明白什么叫‘爷爷外公都在等他们回话’。

        但程越明白。

        闻鲤看见他猛地回过头来,似是极为震惊又不甘心,看向她的视线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与山雨来前的风暴。

        “你他妈真来相亲的?你要结婚?!”

        “……”

        虽然好像不需要她回答,他也已经是一副随时要炸了的模样,但直觉告诉闻鲤,这个头点了会有大麻烦。

        权衡一瞬,闻鲤觉得先将顾齐书送走才是灭火的捷径。

        没再继续抽还被捏在人掌心的手,闻鲤说:“齐书哥,今天真的不好意思,时间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我明天再向你解释好吗?”

        称呼一出,顾齐书再度被死亡视线笼罩,倒是现场赶了回时髦,体验了一把网络上传的纷纷扰扰的冰凉恨意。

        自觉这柴添得也差不多,再继续下去很可能今晚要挂彩还走不了,顾齐书大方一笑:“好,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他伸手想拍闻鲤肩膀,程越一个侧身就将人挡得严严实实。

        “……”没有办法,只能无奈留下一句:“不要委屈自己。”

        闻鲤:“好。”

        目送着他乘车离去,闻鲤礼貌挥手拜拜,也不知道这举动又怎么碍着程越的眼了,又被阴阳怪气一句:“这么舍不得,干脆追上去,看看老天会不会为你们感动得下场雨!”

        他说话的时候手也没松开,典型的,捡了便宜还哭穷。

        刚才有顾齐书在,闻鲤不好发作,现在就剩他们两个,什么脾气都压不住了。

        冷冷盯他一眼,也不说话,直接转身就往前走。

        手从掌心溜走,握到一汪冰冷的空气。

        程越抬脚追上去,简直要疯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敢跟我发脾气?!”

        “……”

        “说话,刚才在那老男人面前不挺能说的吗?你去哪儿?!”

        闻鲤的速度一直保持在一种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但他一停下绝对立马就能消失不见的频率上。

        程越跟了一路,什么质问都泥牛入海,终于没忍住,伸手握住小臂一路下滑到手腕,连带着挣扎一并,按在了灯光昏暗的长巷上。

        “看着我。”

        这是某个酒吧后门处的逼仄旧巷子,路灯很远,只有隔壁高楼上的一点红蓝色霓虹灯照顾,即便他们两个现在如此靠近,也只能勉强看得清对方。

        闻鲤依他的话抬起了头,眼神却没有那么客气。

        像是两头厮杀到了尽头依旧谁也不服谁的野兽,目光灼灼地烧着对方咬着对方。

        冬日乏懒,稍微活动一下呼吸便要加重。

        气氛暧昧至升温,像是闷在二氧化碳的屋子里难以喘息,闻鲤仰起头,逃离他的呼吸,仿真皮草外套滑下肩头,盘好的长发也落了几缕。

        墙面粗糙冷硬,斑驳得能看见红色砖石,闻鲤后背生疼,不愿意,挺起身又被按下。

        单薄的裙装颜色温柔,被体温烘得馥郁的玫瑰香气若隐若现,一切都令人恨得牙痒。

        “你胆子比我想象中大多了,”程越瞪着她,手臂横过来压着锁骨的力道大得像是想把她掐死在这儿:“这边招着我,那边就敢去跟别的男人相亲?你把老子当成什么了?”

        闻鲤摆脱不了他,干脆也省了这把力气。

        “你和他什么关系?今晚都说什么了?”

        “和你有关系?”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打火机,闻鲤斜睨着看他,终于开口:“放手,我要点烟。”

        程越身体没动,脸色黑下来:“你答应他了?要和他谈恋爱?”

        闻鲤没回答,挣开点缝隙后自顾自地燃起火焰。

        一点橙红色照亮垂着的睫毛,像最细致的工笔画一样浓墨重彩,红唇薄烟,连指甲盖儿都透明得比常人更美。

        程越全程看着,不出声也不阻止,像是忽然恢复了所有的耐心,什么都能往后让一让。

        两人隔着层缭绕的屏障相望,像彼此之间还未捅开的那层窗户纸。

        “准确来说,应该是以结婚为前提的互相考察,”闻鲤悠然牵出一个笑,下一秒金鱼吐泡泡一样朝他喷出一口雾气:“我还没问你,你来干什么?”

        “路过!不行?”

        “你这架势可不像路过的,”闻鲤呵了声,语调暧昧细听却未含半点情意:“这位先生。”

        她说:“需要我提醒你一下,距离我要答案以及你可以质问我的期限,已经过去三天了么?”

        形状好看的薄唇就在眼前,比之前更为靠近的距离,闻鲤又盯着他的唇角,缓慢而轻佻地问:“听过逾期不候吗?”

        “我”

        “我遵守了我的规矩,你不来,我就当你没看上我,寻找下一个对象,哪里不对?”

        “那我他妈紧张不行吗?!”像是被她逼到了极致,程越破罐子破摔地捏着拳头,咬牙切齿地说出了全世界最丢脸也最诚实的话。

        闻鲤这一个月不算好过,他更是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晚程域回来定下和喻风禾的关系之后,估计是问出来了人那一个月是怎么过的,心疼得没处发泄的就拿他开刀,当晚就订了机票第二天就让他飞回陵野处理未完的工作。

        虽然带了魏杰帮忙,但各种关系需要走动疏通,时不时还要被他大哥喊回去看孩子,就这么一直连轴转到两个小时前才落地鼓蔺。

        但实话实说,他忙是真忙,逃避也是真逃避,不然也不会在4号那晚睁眼到天亮,却到今天才回来。

        “你就不能等等老子,我他妈上哪儿知道你那天是不是真喝多了耍我的!”

        “你自己拿出来什么酒自己心里有数?”

        “那他妈喻风禾还不是喝得跟个二百五一样一哭二闹三上吊!”

        从未有过的心乱如麻这些日子真是受够了,程越干脆省下那些脑细胞,什么话都一股脑地往外倒:“我他妈想问你又不知道怎么问,你那脾气多坏你自己不知道吗?”

        “被我二哥扔回陵野跟大哥混了俩礼拜今天才回来,你他妈就不能再问问我?你结哪门子婚?那老男人有什么好的?!”

        “你知道老子听到的时候恨不得聋了是什么感觉?你怎么这么坏?!”

        他喊得像是全世界最委屈的人,眼神也像逞强凶狠但一戳就破的大狗狗。

        闻鲤看着看着,荒唐之余又觉得好笑。

        战争稍歇。

        浓烈薄荷从肺滚过,闻鲤思考了两分钟后低头说了句行:“不管你是现编的借口还是真的这么想过,我都不计较了,现在你超过三天我也不计较,就问你,考虑好了吗?”

        听到第一句话就来气,程越说:“你想要答案,我还想要答案呢!你喜欢我吗?你要真喜欢我怎么会来见这个老男人!”

        还叫他哥哥!

        “他千里迢迢来鼓蔺,我招待一下尽尽地主之谊而已。”

        “那喻风禾为什么说你相亲?”

        “……”

        丝毫不觉得自己名不正言不顺,查岗查得真是起劲。

        闻鲤一脸冷漠:“顺便。”

        程越:“?”

        “看对眼了就商量下一步,大家都不是这样吗?”

        “谁家这样了,你看到谁家这样了?!你看他看对了吗?你是不是看他看对了?!”

        男人气到极致就是个复读机,闻鲤无语地瞄他一眼,极为凑巧的,这个不知道是否看对眼的对象电话就打了过来。

        这个时间点,闻鲤猜测他该是回了酒店,打个电话报平安顺便问她回家没有。

        这种情况,逞强否认好像都不太有用。

        闻鲤不得不承认,她等了两个星期,从忐忑到焦急,再到失望遗忘,表面上从容洒脱,其实心里藏了连自己都数不清的怨气与失落。

        现在这个情况接这个电话幼稚且没有分寸,但她依旧想要赌这口气。

        当着程越的面按了接听,闻鲤轻声喊了人:“齐书哥。”

        但她赌气归赌气,并没有打算将事情复杂化也不想把顾齐书牵扯进来,是以闻鲤这一声虽然故意,但与平时说话的语调相差并不大,并没有过分刻意的亲昵。

        也就完全没想到,会将程越刺激得如此彻底。

        几乎是刚喊完这三个字,从头到尾都不肯松懈半分的手臂就收了回去。

        闻鲤不明所以,只觉得手腕一紧,而后顾齐书的声音就被拉得很远,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背已经抵在了墙面上。

        下巴被人强硬抬起,消融的积雪顺着残破的墙沿往下滴水,风一吹,像一串迅疾的雨滴。

        萧瑟的背景里,他压下来,长睫垂着敛住了所有情绪,唇瓣冰凉到闻鲤忽然回神。

        飘雪的天气,他只穿了一件单衣。

        ……

        人生第一次和人钻小巷子,虽然是自己带着他来的,但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丢了初吻,闻鲤一时间心情复杂得像国庆出游的人潮,全卡在心脏喉间动弹不得。

        顾齐书的声音隐隐约约似乎还在,闻鲤听不清,但提醒程越他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却是足够了。

        身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全线绷起,像是要抽走她最后一口气般结结实实地压着,唇间亲昵的贴贴也成了撕咬。

        他像是只忽然发怒的豹子,吝啬于任何形式的柔软,就要抱着他最后一顿晚餐同归于尽。

        闻鲤单手抱在程越肩上以免自己滚到地上,掌心压住的地方一片紧实,几乎能想象到他用力时,性感凸起的肩胛骨。

        ——“满满,你在听吗?”

        一瞬间的声响让闻鲤意识到这场难以定义也难以启齿的亲密还有第三人在场,得寸进尺的贪婪遭到训斥。

        抱着的那只手往下去,闻鲤推着程越胸口,试图回答顾齐书。

        不配合的动作打断了认真进食的过程,程越睁开眼睛,被喻为最美也最薄情的那双眼睛里有了许多沉而热烈的情绪。

        只看一眼,都后颈发麻。

        他停了下来,闻鲤赶紧侧脸想彻底摆脱,浅浅的呼吸却总在耳边脖子上,顾忌着丢人也不敢大声:“手机!”

        回答她的是落在耳根处的一个浅吻和手腕上的酥麻触感。

        他像是最为坏心眼的学人精,模仿着她方才手软一路从脖子滑到胸口的动作,滚烫掌心游蛇一样游过小臂,手腕,最后在手背上。

        停顿。

        沉默中,闻鲤忽然听见他笑了声,还没明白是为什么,指尖就被他轻轻拨动按在关机键上。滚烫的手心包裹着她略微冻僵的手背,稍稍用力,长按关机。

        闻鲤:“……”

        令人分心的因素都已经清理干净,只余带着暧昧呼吸的喘,纠缠黏腻地分不清是谁的。

        半晌过后,闻鲤听见他问。

        “答案,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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