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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宋理看到元卿卿的第一眼,便觉得她像极了小兔子。

        那日,他和背后之人废了不少力气才抓住机会,制造了与元昊的偶遇。他们的目的是留在王府,而最容易接近的,就是年幼的世子与郡主。成功进了王府,他见到英亲王的第一眼,名为复仇的血液沸腾得快要将自己点燃,他努力克制,不让英亲王察觉自己的异样。英亲王格外警惕,当时他已担心这个计划就此失败,却不想那位单纯的郡主恰好帮了他。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英王府,也不过如此。

        宋理的父亲死于英亲王之手。

        他父亲宋怀北是当时南部边境的一个小知府,恰逢各地知州作乱,宋怀北随波逐流,带着沣城当地的百姓反了。边地战乱已久,又遇上天灾,朝廷不闻不问,百姓苦不堪言,如今之势,造反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不想英亲王用兵神速,绕过前方最难攻破实力强横的两州,直直冲着沣城而来。宋怀北悔之晚矣,试图临阵倒戈,却不想派去求援的信使没了回信,等来的是英亲王的铁骑。他父亲让母亲护着他逃,自己却被英亲王一剑捅穿了胸膛。

        那一幕,狠狠刻印在年幼的他心中。

        母亲带着他没逃多远,快被抓住之际,被一个人救下。那人将他和母亲安置在一个偏僻的小村落,提出了他想要的回报。

        “我要你的孩子为我效命,他长大之后可以亲自向英王元仲复仇。”

        那人对他说:“你父亲死不瞑目,你可要好好记住,是谁杀了他。”

        于是他开始学文习武。

        那人找来的师傅下手狠辣,练一天下来他往往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母亲为他疗伤时,总是一边心疼,一边告诉宋理他父亲的事。

        “理儿,你父亲所为皆是为了百姓,他告诉我,他一人死不足惜,只求百姓能够安居。那元仲擒住他,什么也不问,就那样……”母亲的泪水落在他的伤处,隐隐作痛。

        他快要不记得父亲的面容了,只是那可怖的一幕从未被他忘记。手刃英亲王,让英王府彻底倒台,成为了他人生十年中的唯一信念。十四岁那年,那人将他带出了小村,带到了上京。

        宋理成功留在了王府。不过,那位像兔子一样的郡主,却意外地恼人。不知为何,她总喜欢来招惹自己,就好像她看出来了他的不对劲。当然,宋理知道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他的身世经过那人之手,不可能被英亲王查出不妥。他试图远离那位聒噪的郡主,却不想连世子都降不住她。无奈,他只得逼迫自己忍住。

        她毕竟只是个半大的小女孩,除了捉弄他的时候格外娇纵难驯,平日里的性子还是乖巧懂事的。时间一长,他对着那张玉雪可爱的小脸已是狠不下心来。在得知她常年体弱,服药续命后,对她的态度更是多了些自己也未曾发现的怜惜与关照。

        后来他跟着英亲王去了南部,不仅取得了英亲王和元昊足够的信任,更是让他在王府的存在有了足够的分量。虽然途中几经凶险,但与他所取得的成果来说是不值一提的。只不过偶尔午夜梦回,他会想起上京的那个娇娇软软的小女孩。

        不知道她如今是什么样子。

        再后来,背后之人为了支开英亲王,派了杀手去英王府。宋理本该留在南部照应,可鬼使神差,他按计划提前告知了英亲王这个消息,又跟着他一起回了上京。

        看清女孩的第一眼,他的心神被深深震慑。

        她长高了,本来纤瘦的身子如今呈现出少女的风情。妙鬘垂肩,衬得肌肤凝脂般透彻雪白。她才受了惊吓,眉梢携了几分脆弱惶然。等她反应过来他是谁,那双波动着水光的眸子安然下来。他揽住她,待看见她脖子上那一道刺目的伤痕,心中抽了一抽。

        她今夜所遭受的一切,都拜他所赐。

        她何其无辜。

        即使他知道,有王府暗卫在,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但万一呢?不愿再细想下去,他按了怀中人的睡穴,将她小心安置。心中的烦躁却迟迟无法平息,他索性将之发泄于那两个杀手身上——死了的便让他尸骨无存,还活着的便折磨至死。

        她受了惊吓,寝食难安。看到她青白的脸色,愧疚在他心中蔓延。之后的举动便着实带了些补偿的意味,放任她娇纵的性子陪着她,直到她能够安然入眠。许是因为一向依赖的兄长不在,她依赖的对象便换作了宋理。相处时间一长,在宋理面前她愈发放肆,举止也大胆异常。他明知这样不对,可心里总有个声音诱惑着他让他安然接受她的亲近与触碰。安逸的日子过久了,他甚至开始怀疑父亲的死是不是另有隐情。

        那日,她着了华服,身姿婀娜,双目流眄间便有摄人心魄的光华。她不知道自己容颜之盛,还是那样无知无觉地将小手伸向他。手中的温软消失后,他坐在车帘外,小心掩饰着波动起伏的心潮。等下了马车,看她端庄地走入深宫,他才想起那早被自己刻意遗忘的事实。

        瑛郡主,她本就生来尊贵,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女儿的小字叫卿卿是何等娇宠?而她身后不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英王府,更拥有九五之尊的照拂。

        而他在做什么?

        一个小小的侍卫,竟然妄想成为她心中特别的存在?

        他的脸色刹那灰败。

        在王府伴着她的日子太安逸,太美好,美好到他快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他那可怕的目的。

        很快,李红夏就提醒了他。

        “你以为她真的会把你看作亲人?可笑至极。虽然是一个胸无城府的郡主,但她也不是个蠢货,我接近她尚废了那么多心思,你觉得她当真如此单纯,会接纳你这样一个一无权势二无背景的区区侍卫?还是说,你喜欢上元瑛了?呵,如果她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和你的所作所为,怕是当即便要将你除之而后快吧?宋理,清醒一点,你的父亲在天上还看着你呢,你可不配谈什么感情,若是误了那位的大事,想想你母亲的下场。”

        寒风愈发凛冽,将他心上最后的暖意都带走。

        他开始躲着元卿卿。

        一直到花朝节,元昊赶回上京,叫上他一起去寻元卿卿。他知道她去了丞相府,到那里却听说她被李红夏带去了沁湖。他暗道不好,催着元昊朝沁湖赶去。

        刚来到楼台之上,那突兀的落水声令他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一跃跳入沁湖,朝那里游去。元昊反应也快,宋理刚将元卿卿抱上岸,他已经赶到湖心亭擒住了一个状若疯魔的女人。宋理不确定元卿卿此刻的情况,又无法在众人面前查看,只能先将她交给元昊——由兄长施救便不会留下什么把柄为人所握。在李红夏别有深意地注视之下,他拷问了那个女子来龙去脉,后将她押到了大理寺。

        许是因为他心神不宁,又未曾及时更换湿透的衣服,一向强健的身体竟没能抗住冻。

        宋理病倒了。

        元昊带了不少药来探望他,他撑着起身,首先问的就是元卿卿的情况。得知她并无大碍,他长出一口气,放心地躺了回去。

        宋理这次病得长久,却始终没有等到那个想看到的人。病愈后,新的任务接踵而来,他按捺下纷乱的心绪,投身危险的行动中。

        他寻了空,找到李红夏质问她为什么突然对元卿卿下手。

        李红夏笑得温和:“如果将你放在王府却无法发挥作用,那么自然需要别的手段达成那位的目的。就凭你,可护不住她。哦,对了,你是不是在怀疑当年之事?喏,给你看个东西。”

        读完那封信,宋理有意忘却的恨与仇,重新占据了他的脑海。

        他不该心软的。

        再见到元卿卿,已经是英亲王回京后的那次宫宴。像从前那样,他落后她半步,恰好能看到她小巧玉润的耳垂。

        她停了脚步。

        她说她从未将他当成一个普通的侍卫。

        宋理觉得事情变得可笑又嘲讽起来。

        他甩开了她的手。

        宋理逼自己不要回头,最终还是选择藏在假山后目送元卿卿回去。他看见卢焕,看着他与元卿卿的动作,恍惚间觉得他们意外的般配。

        他自嘲地离去,不再回头。

        杀父之仇未报,旁的事再无法绊住他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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